魏拾骨叹气:“我也只说了一句。就值得你这样生气?”
虽然脸上没有像往常一样笑吟吟,但语气也并没有疏远之意。把手里的药递过来:“好了,这就当是赔罪。”
见陶九九不接,又说:“不看在我耗费心力熬了它的份上,也看在你自己身体不康健的份上。”
“我为你而伤,你自该尽心救治。这不是你施予我,而是你欠我还我的。”陶九九说完,接过碗吨吨吨地一饮而尽。随后用力将碗塞还到他怀里,伸手讨东西:“好了,舍利还来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你就不怕我在里面下毒?”
陶九九一脸震惊:“我以自己的命换你的命之后被你伤心就算了,你竟然还要毒死我?简直气笑!毒死我算球。舍利还来,我要陪葬!”手恨不得怼到他脸上去。
魏拾骨说:“我还你了呀。”
陶九九:????
魏拾骨拿着空碗说:“你刚才喝的不就是?梵天舍利,凡人食之可枯骨生肌起死回生。佐以灵药便可以起到稳固灵脉之效用。”
陶九九人是崩溃的:“这可是梵天舍利你就这么给我煮了?!”万一真的是神祇的遗骸,自己把它吃了,还从哪儿去找仙冢啊?
谁要稳固灵脉了?她只是快死,又还没到真的要死了非得靠这个续命的时候,把这线索吃了,还查个什么?
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阿西巴!!
“它是梵天舍利那又如何?煮不得吗?敌不过你重要。”魏拾骨轻描淡写说着,仿佛他只是随便煮了一碗土鸡汤。说完笑了笑:“怎样,现在解气些了吧?还要与我恩断义绝吗?”
陶九九含泪看着面前的魏拾骨,只想自扇一百耳光:对不起!神?仙祖宗,我这不孝子可不是故意要吃你的!我是打算先找到你的坟搞清楚来龙去脉之后磕三个响头再吃的!
正要再开口,就感觉到内腑一阵温热直冲到四肢百骸。顿时站立不稳。
魏拾骨稳稳地扶住她往内间去:“你小心调息化用,不用着急,我会为你护法。”
陶九九也顾不得太多,胸中那股力量渐渐变得灼热起来。她连忙上榻坐定结印。
魏拾骨退到一边。一拂袖,门窗便应声闭合。手中拈花无数颂字从他身上浮现,又由指尖溢出,虚浮于空中,结成一颗颂字浮动不止的小球,随后猛然收缩变大,无数颂字结成光圈,将在榻上坐禅静思的陶九九整个人笼罩起来。
外面天色已经越来越亮了。
晨曦出现在天边。
魏拾骨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天空上的‘镇邪小印’正在慢慢地淡化。对这些人来说,夜晚已过去,危险也就消失了。
街市上早起的摊贩挑着担子吆喝着做生意,晚上入城投奔城中亲戚的附近农人,正成群结队地往城外去。
人流之中偶尔会有向名修士的身影。
他们被簇拥着,大约是去附近的村落布护印的。
村落与农田只要有了镇印守护,就可以抵御邪祟,农人也不必入城来避夜了。
那些农人身家都系在这些修士身上,自然对他们十分?恭敬,一路陪着笑脸,又因为有希望了而满面喜色。
修士之中有些年纪并不大,不免有些得意了。趾高气扬。
魏拾骨坐在窗前,静静看着这生机勃勃的世界,并无悲喜。
不多一会儿,有人敲门:“主人。”
“饮露?”魏拾骨问。
“是奴在此。”
魏拾骨应了一声,叫饮露的那人推门进来。
他不敢抬头看魏拾骨,只是敛眸垂首禀报道:“奴已听从主人之令,备车在楼下。主人现在便要起程吗?”看身形难分男女,说是男人并不违和,说是瘦些的女子也不奇怪。声音更是雌雄莫辨。说话的时候微微抬头。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因实在没有任何特色太过于常见与普通,即便是有人与他对视,一转眸也难以形容他的模样。
“暂时不必。计划有变。我要在此处逗留些时候。你在我身边随侍着,暂时不必回去。”魏拾骨心不在焉地说。
“是。”饮露应道。又提及之前受命去办的事:“奴去查看时,那些少年修士的尸首都已经被治所的人与镇守修士收敛走了。那只星奎被送到治所之后,再由十名府役护送往都城方向去。但当时尚有昆仑印在,奴行走不便,不知详情。”
正要继续说,一抬头看到榻上坐禅的陶九九,猛然吓了一跳:“主人,她……她……身上怎么……”
“她救了我的命,我予她一颗舍利,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魏拾骨不以为然。
“她救主人?”饮露震惊:“主人何需她来救。对方不过是区区星奎与刚入门的修士而已。主人与星奎纠缠,没有将他一击毙命,也不过是在探查他的记忆。又不是打不过他、怕他!”
“是啊。我何需别人来救。天下这么多人,也就只有她突发奇想来救我。说起来,不论她嘴上怎么油滑,也确实是差一点将一条小命搭进去。”魏拾骨低头玩弄手中的玉笛,说着蓦然笑,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奋不顾身向他而来,这里头几分?真几分?假,实在难以琢磨。
“世间的故事那么多,见得多了听得多了,容易有种‘痴儿如过江之卿’的错觉。毕竟如?殷灼月这样也有人痴心错付。可是呢,却另有许多人,只是看客,一生一世乃至生生世世,都不会遇到半个肯舍已为他的。譬如你,譬如我。”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认识这样的人,感?觉实在很奇怪。
素来人心不可测量。而情字如?鬼怪。看不见、摸不着,深藏于人心。即便是人之所言所行,亦都不能做这‘情’字存不存在的证据。
就比如?当年殷灼月,他对自己夫人好,难道就是对她有情吗?他闯入内宫杀‘吉山公主’,难道就是对她没有情?
若真是这样,又怎么会有今日呢。
人也奇怪,常常言行分?离,表里不一。
“我倒是想起来两句话。”魏拾骨说。
“主人想起什么话?”
“信则有,不信则无。唯心为信。”魏拾骨回头看向榻上的少女,她因颂法相护而与世隔绝,此时已淡然入定,没有任何异状,可见是心中半点杂思也没有。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得到的。
似乎被奇怪心绪所扰的只有他自己而已,她可是无比坦诚坦荡的。
“她这人真是,叫人不知道怎么待她才好。”
魏拾骨说着,微微吐了口浊气。深思了一会儿,对饮露道:“阿桃将那个叫卜介的小修士杀了,偏林玳瑁又自以为是,我不好做什么,恐怕叫人疑心。你去另找途径,将春山魏拾骨的消息传出去。”
说着叮嘱饮露:“办完了事便回来。我还有别的事差遣你。但回来后离我远些,叫你时你再出现,别总在我眼前晃。我心烦得很?。”
饮露应声,起身要走,又迟疑,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主人,她不会是故意的吧?”
魏拾骨笑起来:“她行事本来就没个定数,东一下西一下的。有时候脑子还没想过来,手上的就已经胡乱办了。可也不至于有那么深的心肝。”
饮露躬身:“是。”匆匆而去。
魏拾骨坐在窗前,双手托腮看着榻上坐禅的陶九九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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