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城中巡防的人费了好些?时间才回来,一跃下马,大步便往桃府中跑。
仆从搬了把椅子放在院中,青年?沉脸坐着,他?身边的人噤如寒蝉。
见到人回来,站在最?下手的治官脸上才有些?人色,却又见他?是一个人回来的,急忙责问:“巡防长呢?”
那人脸刷白的:“死……死了。”
巡防队二十人,死在一处小巷中,死得?整整齐齐。
“是什么人!如此嚣张!”青年?厉声斥道:“竟然入城如入无人之境,在禁军围守之下,掳走高门贵女!”
治官是很想反驳,桃氏还算什么高门贵女?却也只敢腹诽,急急跪伏认罪:“全是臣下的过失……”
这里正说着,便见一名修士大步而来。看他?腰上挂着发光的镇邪小印,想必就是本城的镇守。
在众目睽睽之下,翩然而至,身姿挺拔如青松,在离青年?不到五步之遥时,才对他?微微施以浅礼:“陛下。”
治官急忙追问:“尊上,这,这桃府是怎么回事呀。人怎么全死了呢?”
没想到镇守竟然也全不知情。
“我来时见到一地死人,还以为是陛下发怒而处置的。”
这位年?轻的新帝,也免不得?怒气上头:“还不去查!”
治官吓得?两股战战。镇守虽然不怎么敬畏皇权的样子,但还是得?令与治官一起下去了。
两人带着侍从,先是在府外查看了一番,又去了巡防队死的地方。
回来时镇守修士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从现场残留的灵息来看,对方也是修士。
既然双方都是修士,可对方进城,他?并没有半点感觉就算了,弄出这么大的事,他?都半点也不知情。
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要真?的追查,这灵息他?也十分?陌生?。
新帝见他?们这脸色,便知道没有好消息。气得?指着他?们,恨得?不知道要骂什么才能解气,扭头看着满院子的人,怒道:“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给我找人!桃氏小娘子要是掉了一根寒毛,你们也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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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九九洗漱完,陆归便询问她伤势:“那股灵气太过于滂沱,要化用起码得?好几?个月。现在它们盘踞在你的内宇之中,很容易因为没有融合而伤及灵脉与心丹。现在要调用修为大概会比较容易。”
正说着,便见陶九九伸手到他?面前,然后轻轻巧巧地打了个响指。
一股巨大的灵气,应声从她指尖喷涌而出,但却不再狂野不羁,反而像再乖巧不过的狗,随她心意变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她甚至都根本没有读出任何一个颂字,使?用任何颂法。她与这些?灵气,完全达到了灵人合一心随意动,不需要任何中间的控制手段或者?媒介。
陆归皱眉:“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
“之前收拾不了它们,只是因为我太虚弱,现在缓过一口气,自然就好了。”陶九九将这灵气收回内宇之中,并不以为这是什么大事。看向?陆归的表情到是有些?赞叹:“你一个人能闯进旌旗阵,破了绝绝石。还是有些?本事的呀,之前太小瞧你了。”
陆归十分?谦逊:“绝绝石只是不怕灵气,又不是坚不可摧。哪怕军士们身上也佩戴有,也并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但我就不懂,你为什么要救我?”陶九九审视他?。
“小娘子高义。我虽然只是个并没有什么名号的小修士,但身而为人,有些?事不能知道却当?作?不知道。”陆归正色:“焚城之事,小娘子若是需要我作?证,我也愿意当?着宗主?、皇帝陛下的面,为小娘子仗义执言一回。”
陶九九笑了笑,正要开口,却猛然喉头一甜。想压下去却压不住,一把推开面前的陆归,吐了好大一滩黑色的淤血。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无故吐血。比上次镇定了不少。边吐边对着陆归摆手:“我没事儿。”
一边的嘤嘤都吓傻了。
她还以为一下就会停了,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竟然吐个没完没了的。
陆归叫嘤嘤站开些?,结印坐下,单手拈花抵在陶九九后颈处。低声不知道在念诵什么,过了一会儿,陶九九才总算停下来。
嘤嘤胆战心惊地上前,帮她试去嘴唇的血渍。
她十分?豁达,吐干净口里的残余血污,问陆归:“看来你知道我这是什么缘故?”不然也不能这么对症下药了。
“小娘子先天不足。生?下来长到十几?岁身体连一点风都受不得?,如今能自如行走于天地间,是因为入道受了灵气滋养,身体坚韧了不少,但难免要受内宇中修为波动的影响。不论是增加,还是减少,都会导致身体不适,首当?其冲便是血脉不稳,有渗血的症状。”
还以为她多少有感伤一下,没想到她听了,只是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陆归忍不住:“小娘子并不是长寿之相。”
“我知道啊。”陶九九无语,这还要他?来说?
但说来说去,又不免要在心里骂一句‘李甫我的好大儿!’。
人缓下来后,陶九九看车中一片狼藉,实在是没法再呆了。便叫陆归:“找个地方落脚吧。”
她早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大概是鹤车在不停地受到空中邪物?的袭击。就算不足为惧,却也实在没有必要。
陆归应了一声,便出车厢去了。大概是驾车改道。
他?走后,陶九九吐了口浊气,靠在车厢壁上假寐。
嘤嘤怕她又不好的,连忙上来问:“小娘子,要不要枕在我身上睡一会儿?”
这车内干净的地方不多,床榻上也有血。睡不得?人。
“没事。你也吓着了吧?”陶九九即便不大舒服,但并没有对她不耐烦。
“我……”嘤嘤犹豫着,看着面前的主?人,心里始终是存不住话,很想问一句:小娘子,夫人已经?过世了。你不难过吗?
但看着因为失血有些?多,而脸色发白的小主?人,终于是没能问出口。
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小主?人怎么会不难过呢?大概只是,不想面对罢了。自己也不能讨这个嫌。明明知道她身体不好,还要气她,让她伤心。
不过也免不得?要说:“小娘子,下次洗头什么的,还是叫我做吧,他?一个陌生?男人,固然生?得?好,但也不可不防备。小娘子对人坦荡,可万一他?会错了意,自以为……自以为那什么呢。岂不是徒增烦恼。”
陶九九十分?无语:“他?生?得?好吗?”自己这侍女,是不是没有见过生?得?好的人?但也起码见过殷灼月那般风彩吧,应该知道什么叫生?得?好,什么叫‘平平无奇’。
“小娘子!”嘤嘤急了:“这不是重点。”
陶九九逗她:“啊?这都不是重点,那重点是什么?看来我们嘤嘤很瞧得?起这陆归呀。”
嘤嘤嗔道:“小娘子,你就是故意的!”气鼓鼓不说话了。
“好了。他?深入浮畈去救我,我不知其动机,自然不放心,刚才只是想试试他?。探其来意。”陶九九笑。沉吟了一下,再开口并没有调侃什么,反而显得?有些?一本正经?:“他?为我浣洗头发时,并没有半点逾越冒犯。必然不是像你说的觊觎美色的人。再者?在他?镇守的小城时,是真?心想要殉城的,其心志高洁可见一斑,再再者?……”
“再再者?什么?”嘤嘤连忙问。
“你别看他?刚才轻轻巧巧坐在那里,念了个颂我就好了。似乎并不费劲。但他?起身下榻的时候,踉跄了一小步。必然是修为损耗极大。看在他?这样尽心的份上,你就不要再以这种用心,去揣度人家了。”
嘤嘤将信将疑:“可是小娘子,他?为什么要为小娘子做到这种地步呢?我还是不懂。”
陶九九沉默了一下,说:“这种心志致纯的人,我也没有见过。谁知道他?想什么。但我估摸着,他?大约……是可怜我吧。”
桃小娘子,生?来便先天不足,入了道又灵脉不稳,才身体好些?,唯一看守家族的小舅舅却重伤不知前路。她如此形势下,为救世人独揽污名,却又遇家人被圈,母亲也死在她面前。
他?陆归大约是觉得?,既然自己知道了看到了遇到了,就不能当?作?不知道没看见不认识。
就像他?愿意为她作?证一样。不能寒了她这样人的心,叫她死得?不清不楚不值得?。
所以说,陆归这个人吧,虽然年?纪大又没用,却确实是个好人。
嘤嘤听到那一句,眼眶便红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胡乱说话:“小娘子觉得?自己可怜吗?”
陶九九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多少是有一些?想母亲。却也不至于到可怜的地步。他?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
这声母亲指的是桃氏也好,张氏也好,陶女士也好随便吧。
总之自从她来了这里,塔玛一件接一件的事,叫人确实烦得?很。只想下班回家。
又想到桃府的事。
桃夫人重伤,可新帝即不治也不杀更不押解回去。分?明是直钩垂钓,请君入瓮。
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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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外头,陆归站在门边听着里面说话,半空中的狂风将他?衣裳吹得?胡乱飞舞,他?只静静站着,表情有些?复杂。
里头有嘤嘤嘤的哭声。
自然并不是陶九九的。
可他?却突然觉得?,她也应该哭一哭,是全然不必一直这模样的。
哭一哭有什么关系?
大把小娘子为了些?许小事便眼泪滂沱。她也掉几?滴眼泪又怎么样呢?可她不哭,甚至都不曾流露出什么。
叫他?心里却有些?百味杂陈。
不一会儿里面的嘤嘤就开始带着哭腔骂人了。无非是痛恨新帝瞎了眼睛,残害亲族。
反而陶九九一直出声劝慰她。
陆归将车子降落在一处荒废的山间小屋前。
四野的邪物?,闻风而来时,有一只甚至从他?身后扑来,直取其侧颈,血脉要害之处。
他?身上修为没有多少了,察觉到身后有急风扑来,也并不施用颂法,只是蓦然冷冷地回头一眼瞥去。
眸中凛凛寒光如利刃。
邪物?与他?打了个照面,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唔咽一声便夹着尾巴奔逃而走了。其它隐没在夜色下阴影中的邪物?们,也纷纷退去。
陆归并不理会这些?动静。自顾自伸手,将颗莲子放置在了地上。
莲子落地生?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长成,经?历了抽芽、成长、开枝、散叶,最?后缓缓绽放出一朵蔫蔫的小花。虽然卖相不好,但却生?成了护罩,将整个屋子都笼罩了起来。
他?站在车下,调整了一下表情才敲响车门:“小娘子,好了,请下车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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