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仰止打量她:“饕餮?”
“对呀,就是那种神话里的神兽嘛。”陶九九捧腮看看他:“哥哥,你干嘛装傻呀。你一定知道。我?都看出来了。”
琴仰止微微向后靠了靠,依在椅背上,大约是领子太紧,有些懒散地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一颗,光线落在颈间,有些许锁骨在领子下头露出来。他有一种长年不见阳光的白。整个人缺少生气?。
盯着陶九九看,手中掏出烟盒来。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显得很?有力量。皮肤下的微微隆起的青色血脉衬得人像玻璃做的,可这脆弱又并不与他眼神中的凌厉相矛盾。反而奇妙地混合在了一起。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很?多哦。反正就是些妖魔鬼怪什么的。还说你可厉害了,那些东西全都归你管。”
“你信吗?”
“我?本来是不信的。”陶九九晃着腿,眼睛笑得弯弯的:“但要是没这?回事的话,哥哥你听我问饕餮的时候,老早就会?一脸觉得我?有病的样子一句带过了。现在却这么郑重其事,那我就有点信了呀。”
琴仰止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草率了些。
这?小丫头,年纪小小的,心思多得很?呐。
陶九九不以为意,兴冲冲地俯身过去:“哥哥,你就让我?看一眼吧。好不好嘛。”伸两个指头,拈着他的袖口微微晃动,一脸恳求:“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我?最喜欢哥哥了。求求了。”
服务员上来收盘子,大约是因为两人看上去年纪相差有些大,陶九九又穿着校服,于是多打量了两眼。大概是在揣测两人的关系吧。虽然动作很?快,只是一瞥的事儿。
琴仰止却立刻抬头看向服务员,对方下意识地退避开他的视线,谨慎地不再乱瞄。
“开口闭口就是最喜欢,你们小姑娘的喜欢这么廉价。”琴仰止抬起胳膊,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上扯出来。
“那也要看情况。”陶九九看向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小雨,魏拾骨还站在那里。只是把卫衣的帽子戴了起来。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双手插袋站在街边的雨中,光是身形就已经很?引人注目。有小姑娘跑过去给他伞,但他没要。一会?儿把手机拿出来看一下,一会?儿又拿出来看一下。
陶九九晃着腿嘿嘿笑,收回目光,言笑晏晏:“那你答应吗?只看一眼。”伸出一个手指头,郑重其事:“远远的一眼。”
“叫他上来吧。一会?儿该淋湿了。”琴仰止垂眸看向十字路口的人影。
“不要。”陶九九干脆利落,眼珠儿一转:“除非你让我看一眼饕餮。”
琴仰止没有应声,自顾自地拿出手机。不知道发?了什么信息出去。
大概是让琴初回家。
路口的少年听到新信息的提示音,飞快拿手机,但看了之?后,显然发现并不是他要等的消息。便熄灭了屏幕重新塞回口袋里,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琴仰止微微蹙眉,又打开了对话框。
陶九九伸手挡住他的屏幕:“哥哥,你不会?是要告诉他,我?在这里吧。”
“怎么?你怕他知道你故意折腾他?”
“哗,哥哥,你好傻呀。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怪我呀,只会又高?兴又委屈。对我又有什么损失呢?”
“高?兴?”
“对呀,因为他为我淋雨,为我等,全被我?看见了,为我做的事没有白费。心里当然为我?们的感情又更深厚了而暗暗得意与高兴了。至于为什么委屈,应该就不用我讲解了吧。”陶九九笑眯眯:“我?顶多说几句好听的,他就不舍得跟我?生气?了。”
“那你既然不怕,还挡着我?不让我叫他上来?”
“因为哥哥不让我看饕餮。”陶九九固执:“那我就让琴初一直站在那儿淋雨。让他生病。天天折腾他。”
琴仰止不悦已经摆在脸上。
陶九九这?些威胁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并不值得理会?,自顾自地打字。
陶九九也不拦他了,反正她也并不觉得这?种威胁会?有什么用。自顾自地撑着下巴,滋溜滋溜地喝饮料,眼睛盯着琴仰止,一副有好戏看的样子。目光却一直逗留在他发?梢。
他早上洗过头的,到现在应该干了。
但有一缕头发却在滴水,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弄湿的。
袖口也有晕湿的痕迹。是茶水吗?
陶九九看着桌面上的茶杯茶壶。
他那边桌面是干燥的。
收回目光随后抬眼笑得灿烂:“大男人,淋下雨怎么了?哥哥,现在你们大人看的电影,讲初恋要生要死,都是初中高中的时候,他现在不为爱情吃苦,以后老了,拿什么回忆呀?连看电影都找不到共鸣。”
说着伸手拿起芥末,想给他面前的碟子里添一些,却不小心沾在了他手上:“啊呀。”连忙拿餐巾纸帮他擦拭。
琴仰止退开些,避开她的手。
她不在意,把手里的纸巾递过去:“对不起。那你自己擦。”一脸愧疚。可怜巴巴的。
“算了,没事。”琴仰止虽然眉头还是皱着,但语气并不十分严厉。
可芥末这种东西,哪怕擦干净了,呛人的味道还是明显。
他放下纸巾,将信息编辑完,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下意识地抬头向陶九九看去。
这?次她似乎不打算玩任何花样,只是乖乖坐着,慢悠悠地咬着吸管喝饮料。
不过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即便是与他四目相对,也并不避让开,眼底甚至有些狡黠在闪烁着。这?让她看上去并不像外表那样无害。反而像某种顽劣的动物,看上去漂亮又可爱,却冷不丁就叫你吃亏。
不过他无所谓。总之饕餮这件事,他并不打算说谎,单纯地不准备从正面回答问题而已。
小孩子家家。再机灵也稚气?。
琴仰止额前发?梢不停地滴水下来。他皱眉向路口的少年看去。
对方大概是收到了消息,正要查看。而就在这时候,一直静静坐在对面的陶九九,突然欠身向他去。
琴仰止最先感受到的,是少女身上特有的气?息随着她的动作,扑面而来。
是某种香水味,但不是玫瑰之类女孩子喜欢的花香,有些冷幽,闻着……他下意思地分神略停顿了一下,于是没来得及避开。
但总归不是恶意的,他能感觉得到。也不必太过于紧绷。
可随后则是柔软的,带着果汁味道的嘴唇和温热的鼻息。
肌肤贴在一起。
她脸颊是冷的,像冰过的嫩豆腐。蹭在他脸上,她头微微斜着,鼻息相贴,头发划过他侧脸,痒痒的。
‘砰’——是什么东西,在他胸中炸裂。
只是一瞬间的事。
起码他觉得应该只是一瞬间,自己就反应过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在做什么。
他下意识地猛然站起身,向后退开。身后用来隔断的屏风被他撞倒,哗啦一声,不知道带动了什么,摔了一块碎瓷。也不知道对面坐的是什么人,一下就闹了起来。
服务员跑过来,问他有没有事。两边劝解。
但他没有动,有些回不过神来地看着那始作俑者。
陶九九却并没有在看她。
她扭头看着十字路口。
那里站着的少年,拿出来的手机还没有打开,就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抬头向这?边看过来。他头发淋湿了,发?梢淅淅沥沥地滴着水,但显然是已经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就那样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站得太远,脸在兜帽下,叫人难以看清楚是什么表情。
陶九九丝毫没有内疚,坦然地冲他挥手,远处的少年停顿了一下,还是举步向这?边过来了。
琴仰止瞬间有些难堪。
陶九九却拿起了自己的小包,笑眯眯地向他挥手:“谢谢哥哥请我?吃饭,我?走啦。”并不提饕餮的事,也完全不提刚才发?了什么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好像她只是随意起兴,和他闹着玩。
这?种事,闹着玩?
简直!胡闹!
陶九九消失在楼梯口后,琴仰止仍然站在原处。
他心情有些烦躁。
嘴唇上仿佛还有些甜味。拿纸巾擦拭了一下,但那感觉仍然还在。
现在的小姑娘……疯的!
陶九九下到二楼转角,就遇到了迎面上来的魏拾骨。
因为雨不大,他又戴着帽子,于是额前的头发发梢有些湿。除此之?外,因为袖口挽起来,手腕那截皮肤也有些湿。却并不提自己看到了什么,只说:“我?只是提议离开这?里,又没强迫你答应,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也不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叫我在下面淋半天雨吧?”似乎对刚才的事并不介怀。
不应该介怀,两人……只是朋友。
陶九九却不知道为了什么万分得意,走路和小鹿似的,步子轻快得要起飞,对他抬抬下巴,示意他把左手伸给自己。
魏拾骨不所以,还是伸出了手。
陶九九俯身闻了闻。随后便笑起来:“虽然饕餮的事没个准,但今天也算有所收获吧。”她得意非凡,拉着魏拾骨:“走了走了,回学校去。”
魏拾骨被她拉得跟着走:“什么收获?”
“琴仰止和琴初不是父子,也不是兄弟。”陶九九压低了声音:“是什么关系,你绝对想不到。并且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不是仙,不是妖,亦不是鬼。”
魏拾骨意外:“那是什么?”
“你有没有读过‘万物卷’里面有讲一种非常稀少的东西。”
魏拾骨摇头。他听都没有听说过这?本书籍。
“琴仰止……是影子!”陶九九表情简直如旗开得胜的大将军,伸手戳戳魏拾骨的胸膛:“不懂了吧。他不是琴初的兄长,而是琴初的影子。你这?身体发?肤,有什么变化他也会?有,你头发湿了开始滴水,他也会?湿发滴水。但他沾了芥末,你身上却没有味道,因为他只是影子,只能被你影响而无法?影响到你。”
“为什么?如果有影响不应该是相互的吗?”
陶九九笑起来,指指他身下的那个倒影:“你看,光线导致它的形状变得这?么扭曲,可你本人会?受到影响,像它一样变得扭曲吗?影子与正主在形体上,就是这样的单方面关系。但如果是情绪这方面的话,确实是相互会?有影响的,如果是特别大、特别剧烈的情绪波动,会?少少地波及到双方。比如刚才。他被吓了一跳。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他的心情?”
魏拾没有说话。
陶九九似乎也并没有察觉到他情绪有差,自顾自地感叹着:“第一次觉得,陶女士叫我多读书,果然没错啊。”
可不是吗?当时明明只是随便看了几眼,不可能记得住。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来连注释有几行都不要太清楚哦。
两人走到店外,冷风迎面而来。
陶九九提防着魏拾骨不懂交通规则被撞死,揪着他的袖子拉他过马路,魏拾骨挣开了一把,但她似乎半点也没注意到魏拾骨的情绪,又坚持不懈地伸手重新抓住他。这?次抓得稳稳的:“你看着灯。跟着我?。别乱走。一会?儿蹭着撞着。”分明也是万分关切。
只是魏拾骨大概也体会?到了,她的关切确实是真心的,就像她讲的那些剖心剖肺之言一样真,只是这些心肝,并不针只对某一个人。
到了马路对面后,陶九九回头看向那家店,琴仰止站在二楼窗边,正看着这?边结伴而行仿若小情侣一般的少男少女。
她露出大大的笑容,伸手向那边挥了挥。指指自己,然后双手在头顶合拢,比了一个大大的心。又指指他。
琴仰止没理会?,转身离开了窗边。
“哈,越这?样我越想逗逗他!”陶九九哧地笑,似乎觉得这?件事太有趣了,随后扭头对身边的魏拾骨认真地说:“你可要小心了。谁是影子谁是正主,可是靠拳头说话的。我?看琴初的处境并不太妙。琴仰止修为了得,连委员会?都敬他几分,三族就没有不怕他的人。却一直没有变换主次,大概有他自己的计较。别到时候我?没事,你死在这儿了。”
说着扭头看向魏拾骨,惊道:“你怎么垮着脸?谁欺负你了?”
魏拾骨一时竟然无言以对。看了她半天,最后没有应声,只率先迈步往学校的方向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饭也吃了,既然不肯离开,也该筹备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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