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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朱颜辞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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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听白走进厢房时,白芷和另一个小丫鬟正坐在外间做绣活,看到自家翁主一个人回来,忙起身迎了上去。

姜听白觉得自己今天编了太多瞎话了。

“我没事。”姜听白浅浅笑着摆了摆手,仔看着白芷说道,“可能是昨晚睡得不好,所以有些头痛,我就打发赤芍替我去解签了,我先回来躺一会子。”

小丫鬟机灵,话音未落就已经跑去内间放下床帐,白芷听了也?一脸担心,扶着她在榻上躺好,说道:“奴婢替您煮些安神茶?”

“不,不用麻烦了,我睡一会就好了。”姜听白心里着急,又不敢表现出来,便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做出很困的样子,“你们继续忙你们的吧,也?不用进来看我,让我安安静静睡一觉。”

白芷看她说话间已经闭上了眼睛,听了觉得也?好,于是替她解了外?裳,放好纱帐后,就合紧门退了出去,还低声交代小丫鬟们别大声说话。

女孩子真是太贴心了。

听着外?头没了动静,姜听白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而她这个坏女人还是要骗她们。

她轻手轻脚的从箱子里取出一顶帷帽和几?件形制普通的衣裳放进芥子戒,一面得小心注意些门外的动静,一面还得快速的思考需要带的东西有没有遗漏。

收拾行李真的是一件很烦恼的事。

但跑路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人总是这样,在做决定的时候会格外纠结痛苦,患得患失,这个也舍不得那个也?舍不得。但一旦做好了决定,状态就立马变得超酷,脚步都轻盈了。

虽然有人把这叫破罐子破摔,但姜听白更愿称其为,大彻大悟了。

她一个乙游女主,干嘛要把自己的心情搞的那么凄凄惨惨,不开心了就要跑!就要换地图!男人只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姜听白又想到赤芍那几个小姑娘,发现她消失了以后估计会担心的要死,这可不行,让可爱妹妹提心吊胆是非常不对的。

于是她从书案上拿出笔墨来,快速写了一张“我很安全”的字条,仔细的吹干以后,将字条折好放进了白芷正做了一半的荷包里。

大功告成!

姜听白不敢再拖,于是从芥子戒中取出了易容丹药咽下去,眼见着自己变成了一张扔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路人脸,这才闭上眼睛,默念心诀。

她已经可以用雪霁了。

片刻后雪霁影现,她已经落在天台寺后院的围墙外?,周围除了林木与雀鸣,一个人影也没有。

姜听白松了一口气,从芥子戒中取出帷帽戴好,沿着之前计划好的小路朝山下的渡口狂奔。

她之前试过,那枚易容丹药虽然效果很好,但持续时间很短,维持不到下山就会失效,她又不想多用雪霁,担心自己仅有的一点灵力被耗完,于是只好选择戴着帷帽用双脚移动。

所幸这座山不是很高?,小路虽然偏僻曲折但明显更短,姜听白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在原地踮起脚来就已经能远远的看到渡口。

看来不只是能准时上船,还得在渡口等一会。

于是她停下来,打算休息一会再继续走。

这条小路显然鲜有人知,一路上的草木都生的极其茂盛,在和煦明灿的阳光下,叶片都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让看到的人不由自主就心情明媚起来。

有棵高大的杏树已经挂了果,生?在阳面的杏果熟得更好,圆滚滚黄澄澄的,姜听白看准了一个,努力跳起来想摘下,打算一边吃一边继续下山。

她在原地蹦了好几下,终于成功的摘下来,扯落了好多因?昨夜下雨而留在树梢的雨滴,簌簌的落在她肩上。

她被冰冰凉凉的触感激的一抖,继而忍不住一笑,然而这笑还未至眼底,她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说来奇怪,姜听白曾经在现世看到过的所有武侠类或是修仙类小说,每当要出现一个背景神秘深不可测几?乎可以对在场所有人物进行降维打击的角色时,描写方式永远是什么“空气都凝固起来”,“四周突然变得极其安静”,主角甚至“连动都不能动。”

她曾经私下吐槽过这种夸张的写法,并且戏谑的将其称为大人物的凝固技能。

然而直到这一刻,姜听白顿在原地,那颗澄黄的杏果甚至还捏在她手中,被她掌心冷汗浸了一层,她才如?此清醒的明白,原来真的会有这种感觉。

她僵硬的,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她身后不知何时,静悄悄站了一名僧人。

之所以说是僧人,是因为他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缁衣,脖上戴着蜜蜡的一百零八颗挂珠,双手合十,远远看去身形佝偻,像年近古稀的老翁。

这山上唯一的建筑就是天台寺,因?此出现个僧人似乎并不奇怪,但姜听白仍然很僵硬。

因?为她正正看到了他的脸。与他看起来便风烛残年,伛偻衰老的身体不同,他的面容非常年轻,面白无须,眼睛细长,很明显正处于青年。

就差满脸写着邪性两个大字了。

姜听白立刻在心里默念雪霁的心法。

就是傻子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路人,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面运转灵力准备跑一面还为了降低他的戒心试探着说话:“……我挡着大师您的路了吗…”

她话没说完,就不由得一滞。

她没法用雪霁。

说的准确一点,并不是不能用,而是没法顺利使用,就像是鼓足气去吹一个气球,还没等到它变大就被人用针刺破,顿时瘪了下来。

毫无疑问,肯定是因为眼前这个僧人。他甚至没有动一根手指,就把她困在原地无处可逃。

姜听白心头不由得漫起一层寒意,然而在这寒意之外?,她还有一些恼怒。

……她真是受够了这种谁来都能对她降维碾压的情况。

指节处的芥子戒硌得她掌心生?疼,姜听白一点点摩挲过戒指上嵌着的晶石,紧紧的按着它。

这里边有能一击瞬杀的符箓,还有……流霜剑。

那名僧人却突然说话了。

他幽幽的看了她一眼,嘴里道了一句佛号,语气十分的慈悲:“罪过,竟然让你活到了现在。”

???

姜听白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话说的,她难道做过什么罪大恶极伤天害理的事吗?这人简直跟他爹的魔教中人一样。

但是形势比人强,她还在不动声色的把手往背后背,因?此没敢出声怒骂,只是小心开口拖延道:

“…我与您未曾见过吧。”

他又道了一声罪过:“见与不见,都是一样的,你都该死。”

姜听白此刻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她今天能活着脱身,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朝这个神经病脸上来一拳。

她藏在身后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火系的符箓扔出去就会燃烧起来,瞬发的灵力在一刹之间就能爆发出来,而在这一刻,流霜剑就能出鞘——

三,二,一。

姜听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从芥子戒中取出来的符箓快速掷了出去,眨眼之间电光火石,剑鸣声铮铮,她已经握住了流霜剑的剑柄。

……然而还是不够。

那几张符箓都威力极为惊人,掷出去瞬间爆出来的炙焰与冲击让她都险些没站稳,然而那名僧人动也未动,反而,站在原地,抬了抬手。

他从姜听白手里夺过了流霜剑。

通体清寒的流霜剑握在他手里显得格外怪异,他就这般握着端详了一会,才慢慢抬起手一挥。

这一挥流霜剑光凛冽,有青蓝掠影浮光,但只是一瞬,下一瞬流霜便从他手里脱手。

方才几?张符箓都未让这僧人变色,流霜剑从他手里跌出时却好似让他受了一击,身形似乎踉跄了一下。

姜听白一愣。

僧人似乎也?被这一变数所惊,立在原地很明显的思索了一会,又双手合十道了一句:“罪过,施主,打扰了。”

然后他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的出家人一样,道了一句佛号,转身走了。

你吗的,姜听白站在原地,拳头都要硬了。

这什么精神病报社行为。

她气的要死,又没有办法,只好赶快将流霜剑捡回来塞进芥子戒,蒙头往山下赶。

这下也?不舍不得灵力了,直接用雪霁降落瞬移,要是路上再遇到一个变态,她就走不了了。

所幸平平安安到了渡口。

杭玉为她找的这只船是只十分高?大的客船,共上下三层,用以往南方搭载旅人和运输货物,在渡口处便人来人往上上下下,非常拥挤嘈杂,姜听白戴着帷帽,混在人群里,尽量低调的上了船。

她的易容丹已经失去效果了,因?此只好严严实实的戴着帷帽,生?怕在这即将出发的紧要关头功亏一篑。

也?幸好大盛民风开放,女子独身乘船的虽然不多,但也?不罕见。有几?个梳了妇人发髻的姐姐,见她孤零零一个人,还特地提点她出门在外要万事小心。

正说着话,船慢慢的开动了。

姜听白的心此刻才终于放下来。

江面风清云阔,山隐水迢,姜听白摘下帷帽,长发被江风吹散,她隔着茫茫嘉陵江回头看去,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而她回看的那一眼眸底颜色,比湛湛云天更清澈渺茫。

……她看向盛京的方向,像完成一场告别。

下一刻,她便推开厢门,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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