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听白沉默了。
即便她现在的人设是哑巴,她也沉默了。
打?仗?为什么要打?仗?她玩的到底是乙女游戏还是急行军模拟器?
难道她暴露了,沉舟想借着这个上战场的由头将她干掉?
她懵了半天,犹犹豫豫想摇头,沉舟却已经伸出手,像挖一棵竹笋一样把她从云衾里挖了出来。
——又是那个抱小孩的姿势。
姜听白:“……”
她的羞耻心已经被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给磨灭了,只是一脸麻木的挣扎了一下,示意自己还没有梳洗更衣。
沉舟这次倒是很好说话,想了想便将她放了下来。
姜听白只好如同每一个被迫上工的社畜一样,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梳洗。
说起打?仗……她想起流霜剑的上任主人,也就是先皇后曾写在册子上的杀伐征战,她读的时候总觉得热血沸腾,如今机缘巧合,也算是有机会亲历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妄图从层层叠叠的云袖宫裙中选出一件适合打?仗的装备。
……寻找失败。
“…你在挑什么?”
沉舟不知何时又跟了过?来,懒洋洋靠在窗旁,百无聊赖地看着她的动作。
……怎么这么黏人?
姜听白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吐槽。
好像她曾经养的猫,明明平时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一点都不愿意让人摸他,可在她做自己的事时,就总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姿态严肃的盯着她,生怕她背着他跑了一样。
姜听白想着想着不禁觉得好笑,手?上便指了指衣裳,简单回答了一下这个明摆着的问题。
沉舟扬了扬眉,溜溜达达的过?来了。
……更像猫了。
沉舟觉得很?新奇。
之前他自然是不可能去注意女子的衣裙的,但此刻一看?,便觉得这些衣裙实在都太不入眼了。
颜色似乎并不如何鲜亮,样式也不够精巧,配她实在不够。
——他没有觉得她很好看的意思。
总之是不行?。
于是沉舟啧了一声,慢条斯理的吩咐一旁的宫女:“将这些都丢了,再命尚宫局新裁些过?来。”
姜听白:“?”
这些衣裙不是前几日才送过?来的吗?将近三分?之二她都还没有穿过。
铺张浪费要不得,她连忙摆手?拒绝。
晨间的天光里,小姑娘素着一张脸,鬓发被方才洗漱时不小心打?湿了,湿漉漉的沾在颊侧,像殿外覆着残露雨水的榴花。
……生机勃勃的,还很?好养活。
这怎么行?呢?
沉舟觉得,虽然她别有用心,心怀不轨,但到底进了王庭,那便也不能如此寒碜。
非要深究的话,这种观念大半是遗传的。
抛开那些糟糕透顶如蛆附骨的破事,他那个疯的要命的父亲在对待心上人的态度上更是疯出了新高度,摔玉撕帛供美人一笑都是基本操作,恨不得将所有钱财珍宝都捧上去。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沉舟在这个方面,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的好看,又大方,花钱不眨眼。
姜听白觉得自己要被敌人的糖衣炮弹腐蚀了。
尤其是昨晚她才还和师兄见过?面,现在面对着沉舟,就着实有些心虚。
是非常心虚。
实事求是的说,沉舟虽然蛮疯,也经常心血来潮折腾她,但到底没有伤害过?她。
……当然,只是目前来说,以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但她呢,就……那种她明明是奔着骗他来的,但人家却对她还挺不错……
咦,这个剧情怎么感觉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此刻也不是能多想的时候,姜听白也不纠结了,随手从宫女托着的红木托盘里取下一件衣裳,便转去围屏后边换衣服了。
走进去才觉出不对,她又探出头来,对着沉舟做出一个捂眼睛的动作。
沉舟会?意,却仍斜斜倚靠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低头饮茶,懒洋洋道:“怎么?”
啧,明知故问。
姜听白放弃和他扯皮,又钻回去看了看?围屏,觉得保密性还是很高的,便快速的换了衣裙。
这是件剪裁相对利落的藕色流云裙,裙摆处则是渐深的燕尾青,颜色倒是低调,但动起来仍然不方便。姜听白现在还拿不准自己需不需要上阵杀敌,因此便只能随机应变,大不了上去之后就把裙摆挽起来打架。
实力果然是底气?,要换成之前她肯定得慌死了,但她现在有被丹药催出来的修为,就觉得自己还是很勇猛的。
这几日北戎的部队一直在发兵试图奇袭扶风边境,但听王庭里宫女与内侍们私下的闲聊,北戎大概是始终没能取胜。
一边想着一边整理好腰间的玉带,姜听白低着头绕出屏风,一抬眼便看?到沉舟正支着下颌看?她。
他手?里正捏着一支长长的孔雀翎,原本是插在一边博古架上的青玉瓶里的,此刻被他取了下来,捏在手里把玩。
而?他玩的明显很漫不经心,因为他好像一直在看着她的方向,等着她换好衣服出来。
还……挺乖的。
打?住!姜听白你在想什么东西!这可不是能想入非非放松警惕的时候!
“怎么穿的这样灰扑扑的。”沉舟皱了皱眉,不是很满意的样子,“……过来。”
姜听白不明所以的挪了过?去。
沉舟顶着一脸矜傲冷漠的神情,抬起手?,将她方才因更衣而?散乱的长发理好。
……顺滑的,像狸奴懒懒垂着的尾巴。
真可……真碍眼。
他抬着头,在心里义正言辞的想道。
小姑娘的长发终于被理顺了,他心满意足的收回手?。
英明神武的王储殿下很?礼贤下士:“你想自己骑腾云兽吗?”
姜听白:疯狂点头。
他低低的哼了一声。
“不行?。”沉舟冷酷的拒绝道,“……你会?掉下去的。”
“你这副灰蒙蒙的样子,掉下去了找都找不到。”
*
扶风的兽骑重甲,是当今无数王公武将的心头大患,如鲠在喉,忌惮非常。
北戎为了对付兽骑,曾穷十六部之力,耗费数十年的时间,驯化规整出一支狼兵,期望虽抱得很?大,但效果却十分?差强人意。毕竟普通牲畜如何敌得过?灵兽,若非此次求得月氏联盟,北戎也未必敢再次发兵。
此时北戎的先头部队仍兵临城下,气?势汹汹要攻下这扶风最边境的一座城池。但细细观察才能发现这些北戎兵士都不过?强弩之末,扶风地势易守难攻,城池固若金汤,主帅只需高居城中岿然不动,后方粮草源源不断,便是耗也要将北戎兵士耗死。
而?此时雍水河畔,一支扶风铁骑方奇袭北戎大营而返,正在收束阵型,对残余的敌人做最后的扫尾工作。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晨间金灿灿的阳光破万丈长空流云而?出,又被汹涌河水照得更亮,洒在将士们的铠甲与兵刃之上,只剩一片刺目耀眼的金光。
而?在这万军阵前,璀璨天光下,只见一骑长驰而?来,衣袂逴逴于风中,黑甲与金甲的将士如流水一般分开,只有那一骑踏草穿云而?来,烟尘滚滚,激起一地带着血色的泥泞。
这一骑终于停下,立在万人阵前。
一瞬烟涌尘漫,万军人头攒动,齐齐仰首竖兵,沉声高喝:“殿下!”
沉舟淡淡回过?眼来,唇色如血,比这烈烈日光更鲜亮几分?。
他看?了一会?,便竖起手掌。
传令兵一路变换旗令,阵中人影闪动,军队立即快速归位整合队伍,继续稳定有序的向前行?进。
姜听白裹着一身披风,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此刻看得有些呆。
她身后,将她抱在怀里的沉舟微微低下头来,很?有几分?厌倦的抱怨道:“你起的太晚了,他们都打完了。”
这哪里能怪她。
但姜听白此刻忙着见世面,也没心思反驳沉舟的无理取闹了。
沉舟却孜孜不倦的在烦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她的手?指,一边开口问道:“不害怕吗?”
姜听白下意识点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北戎人以游牧为生。”他将下巴搁在怀中人的肩膀上,淡淡说道,“每到秋冬两季,草原上苦寒无收,这群蛮子便只能烧杀抢掠。”
“盛京城里那些人都是年少时还有几分?血性,老?了便懦弱的紧,装聋作哑只管纸上太平,不成了便塞几个贵女去和亲,再送上许多种子布料,也能换十几年安稳。”
北戎女子数量稀少,子承父妻之事常有,其中荒唐残暴之事更是骇人听闻,因此嫁过?去的那些贵女,几乎个个都活不长。
姜听白听着,在他的掌心写字:您真厉害,护佑了一方百姓。
沉舟知道她拍马屁不过?脑子,因此戏谑般勾了勾唇角,冷冰冰道:“孤只是喜欢杀人而已。”
姜听白原本还在看将士们清理战场,突然远远望到后方有一支队伍疾驰而?来,看?旗帜样式也并非北戎军队,正想再细细瞧一下,便有斥候极速打?马而来,翻身下马跪地回禀:“报!盛京来人!”
打?起仗来最重要的就是速度,因此斥候报也报的简洁明了。
姜听白听着却一愣。
盛京?是派兵前来支援的吗?
她是从盛京跑路的,因此对这个词十分?敏感,总觉得有点心虚。
沉舟倒仍是那副懒洋洋的做派,浅浅散漫笑着:“倒是心急,直接跑这来了…”
“……领兵的是谁?”
“主帅康秦。”
寒门里爬上来的将领,从小兵干到千户再逐渐成了能领兵出征的主帅,实实在在尸山血海里趟过?的人物。
沉舟了然的唔了一声,还是有几分?兴致缺缺,眼看着长长的队伍越走越近,才想起什么一般漫不经心的问道:“……监军的又是姜珣哪个子侄?”
领兵出征时,主帅与监军必属不同派系,这是默认的规矩。既然点了个泥腿子出身的主帅,那监军便必然是位出身宗族的勋贵了。
所谓制衡一道,大盛的君主都玩的得心应手?。
已经上了马的斥候听到这句问话,面色也变得古怪。
“回殿下,似乎是……”
万骑烟尘滚滚而?来,斗大的赤红旗帜迤逦飘在空中,象征着都城派出的军队。
为首的将军勒马而停,神采飞扬的遥遥抬手,想与这铁骑阵前的扶风王储致意。
而?他的身边,也有一人端立马上,轻衣缓带,未着重甲。眉目清秀,其下一点盈盈泪痣,便恍如隔了一岫的水墨云山。
烟青色衣袂猎猎响于风中,如同这尸山血海里长出来的青莲。
“是……朝中那位左相,顾言昭。”
塞上凛冽风声与兵刃相接,有人遥遥相立,如同一场最沉默温柔的对峙。
此时相望,不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操吴戈兮披犀甲:《九歌国殇》
不要着急哈,一个一个都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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