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骗他?,不要?背叛他?。
……姜听白有一瞬间的恍惚。
而下一瞬沉舟便伸出手来,轻轻拂过?她的眼角,语气低柔如同诱哄:“好了,别哭了。”
他?流云一般的湿发散着,玉般胸膛露出大半,秋香色华袍被懒懒散散的半拢,比平日里重锦玄袍愈有风情?。
姜听白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挪开了视线。
沉舟动作很温柔地替她拭尽眼泪,想到什么又弯起唇角,轻笑着说道?:“还记得我这只手刚刚碰过?什么吗?”
姜听白:“……”
他?怎么这么幼稚!
*
王庭的夜晚是很安静的。
梨园乐坊的宫娥会?在入夜时分排戏练曲,袅袅的宛转唱腔飘荡在王庭四处,便会?有各处没有活计的宫人立在庭下听曲闲谈。
此刻一处宫楼的庭院里,便有三两个宫女凑在一处编花环,淡紫深红的小小花朵,衬着女儿家白皙圆润的手臂,格外?的赏心悦目。
过?些日子便要?到扶风的拜月节,姑娘们在这一天会?在卧房的门扉上高挂花环,原意是求与郎君相处和顺,得情?郎眷顾,但演化到如今不过?就是博个彩头,权当过?个节而已。
其中一名侍女方拿起一支花束,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们可要?替贵主编几束?”
“贵主肯定?是要?自己亲自动手的,哪能轮得上我们沾手。”年纪稍小些的宫女接话道?,又低声感?叹,“殿下这些时日对贵主多好啊,干什么都带在身边,正是最宝贝的时候呢。”
“可殿下还没给贵主一个位份呢。”
“位份不位份又有什么打紧的,整个王庭里就这一位,开天辟地头一份,什么位份得不了。”
“那过?些日子的宫宴,殿下想必也?一定?会?携贵主出席吧。”
“……肯定?的啊,那说起来今年的宫宴可十分热闹了,从盛京里来的那几位贵人必然也?要?来的。”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越说越兴奋,正说到兴头上了,忽然听得二门外?传来了小黄门大声清嗓子的声音,连忙站起身穿过?回廊迎了上去?。
姜听白没精打采的走了进来。
几个小姑娘连忙上来行礼,她勉强打起精神抬了抬手,就又怏怏不乐的往宫楼里走。
“厨下新做了冰碗,放了葡萄与荔枝。”一名眼睛圆圆的宫女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要?尝尝吗?”
姜听白有气无力的看向她。
她本来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但这姑娘描述的太细致了,她想了想又甜又凉的冰碗,觉得在这样?的夏夜里吃一碗确实很爽。
于是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来一碗。
姜听白盘腿坐在榻上,一脸严肃的拿着银匙吃冰碗。
今夜月亮很亮,照得满室辉光,窗前摆了一尊白釉瓶,里面插了数支花束,是她白日里无聊随手摆的,此刻在月光清辉里便显得尤其美?丽。
姜听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有点烦。
她不断回想着白日里沉舟说过?的那些话,忍不住在心里慢慢琢磨。
能够那样?对待沉舟,满扶风恐怕也?只有他?的父母可以了,再结合沉舟亲手杀了他?父亲的传闻,那想必就是上一任扶风王了。
可是……为?什么?
就算有怎样?的纠葛错误,小孩子总是无辜的,为?人父者怎么会?这么对待自己年幼的儿子,这不是神经病吗?
姜听白在心里愤愤地骂了一声,又想到沉舟那条漂亮的尾巴,不禁歪了歪头。
蛇妖……扶风王是蛇妖的几率太小了,难道?是沉舟母亲?
人妖相恋,女方还是蛇妖,姜听白将?这个念头在心底转了一圈,突然想到了什么。
靠,这对cp的人设怎么听起来和太华城那对有点像啊!
但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姜听白很快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这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几个人,更何况姬越堕了魔都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会?变成扶风之主。
姜听白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白日里沉舟说出那句话时,她其实有一瞬间的动摇与恍惚。
但她忍住了。
一段根本就是以谎言为?开始的相遇,她要?怎么才能去?向他?说个明白?
一开始就是为?了找解药才会?来的,身世?也?好不能说话也?好,连名字都是假的,她代入一下如果有人这么骗自己都觉得火冒三丈,更何况沉舟。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姜听白放下吃了一半的冰碗,拽着云衾在榻上滚来滚去?了好一阵,才突然听到窗棂的方向传来几声轻轻的声响。
她愣了一下,连忙从云衾里探出头来。
卧房在二层,窗户外?只有回廊,寻常人是不可能从外?边上去?的,她突然想到什么,赤着脚从榻上跳了下来。
“……师兄!”
姜听白推开窗,压低声音惊呼道?。
窗外?的少年青衫浅淡,依稀如那时江上初见一般风姿皎皎,月色清辉勾勒出他?侧脸精致流畅轮廓,更衬得肤光晶莹如玉,而眸色粲然温柔,便碎了一夜的星辰霞光。
天心圆月高悬,而这明月一般的少年,此时正来到了她的窗前。
容淮弯了眼睛,也?低下声来应她:“……听听。”
“王城守卫森严,师兄又在宫外?,进来一趟很麻烦吧。”姜听白先?忙着鬼鬼祟祟的仔细观察了一圈庭院中的守卫,这才敢开口说话。
“不用担心,并不麻烦。”容淮瞧了瞧她的脸色,关心道?,“怎么没精打采的?”
姜听白愣了愣,又不方便将?实情?讲出来,只好摇摇头:“没事的,天太热了,可能是有些苦夏。”
“你身体素来不好。”他?边说边用指尖点上她的眉心,不过?一瞬,姜听白便立即感?觉到周身清凉,“……夏日里确实会?有些难熬,但也?不能因为?贪凉食冰,小心又腹痛。”
姜听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虚的保证道?:“我不会?多吃的!”
“……这是怎么了?”
容淮却突然低下眼看着她的脖颈,声音很轻的开口问道?。
嗯?姜听白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脖颈,才反应过?来:“……是方才被小虫子咬了,当时有些痒,现在已经没感?觉了,是红了吗?”
“……对。”霜雪样?的脖颈上一片红痕,容淮点点头,眼神轻飘飘的落在上面,“红了一大片。”
他?声音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很低,面色也?淡了下来,姜听白好一会?才朦朦胧胧的意识到什么,结巴道?:“不是,不是……”
不是吻痕啊。
两人都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突发事件而沉默了,姜听白眼看着容淮的脸越来越红,觉得再不说点什么这位美?人恐怕就要?当场爆炸了,连忙随口扯了一句抱怨另起话题。
“……我真是又喜欢夏天又讨厌夏天。”
容淮闻言缓过?来了,抬起眼很认真的看向她:“为?什么呢?”
姜听白趴在窗棂上偏了偏头,这时突然起了夜风,带着潮热水汽的风轻轻吹起她颊侧散乱的鬓发,她想了想慢慢开口道?:“不喜欢是因为?太热了,太阳也?很毒,虫子好多都会?来咬我。喜欢的话……”
“是因为?好像有很多很珍贵的回忆都发生在夏日。”姜听白放松下来,夜风吹得她昏昏欲睡,说的话也?没什么逻辑,“……感?觉在夏日里,做什么事都很浪漫。”
“浪漫的意思就是……”不等?容淮疑问,她立刻开始贴心地做名词解释,“……很有诗意!”
容淮专注的看着她,忍不住轻轻笑起来,靠在窗棂上凑近她:“包括这样?隔着窗子说话吗?”
“当然!”
“……不过?就是太热了。”姜听白又蔫下来,突发奇想道?,“要?是造一个我的傀儡就好了,白天派她出去?做事,我就舒舒服服躺在榻上。”
容淮闻言倒是真的很认真的替她打算起来:“这倒也?不是难事,待此间事了我替你去?寻乌骨木来,好好雕一具躯体,再费些功夫,瞧起来便如同常人一般。”
“乌骨木?”
姜听白听到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东西,下意识问道?。
“是。”容淮对她解释道?,“是一种通体乌沉的灵木,可生骨塑脉,有医修拿它替经脉俱断的修士重塑筋骨,同样?的,也?可以用它雕一副躯体出来。”
好神奇。
姜听白在心里哇了一声,与此同时却又觉得有一缕思绪转瞬即逝,飘飘忽忽的抓不住。
……奇怪,怎么感?觉这个乌骨木有点……
她琢磨了好一会?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容淮见她神色恍惚,以为?她困了,便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好了……”他?声音温柔极了,“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自己扛,好吗?”
姜听白回过?神来,连忙郑重的点了点头。
容淮又俯下身来,朝她递过?来什么东西:“拿着这个。”
“……贝壳?”姜听白以为?自己看错了。
“对。”他?微微扬起秀逸的眉,笑意深深,“……前些日子夜间忽有小雨,我修炼时觉得帘外?雨声淅淅,落在草叶上的声音很动听,就想……让你也?听听。”
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含混的低声说道?:“夏夜闷热,你要?是睡不着的话,可以听一听……”
“师兄好贴心!”姜听白接过?来,眉眼弯弯的夸他?,“把这个贝壳也?保存的这么好,这种小玩意很容易丢的。”
她没想到容淮听了她这句话,眉眼都突然耷拉下来,微蹙着眉开口道?:“……说起这个,我还得向听听道?歉。”
“道?歉?”姜听白一愣,“道?什么歉?”
容淮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般空口道?歉着实不好,还是得准备一点礼物哄她开心。修士中也?有很多志同道?合结为?道?侣的人,他?曾见涿光的师伯,总是要?买了许多的礼物,才敢去?向他?的道?侣赔罪的。
想到一半他?又突然觉得自己这么想实在唐突,眼前的小姑娘还在眼巴巴的等?他?说话,只好有些慌乱的抿了抿唇开口道?:“……等?再过?几日,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姜听白有些疑惑,但看师兄的神情?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便乖乖的点点头:“好,那师兄出王庭时要?小心一点。”
高手就是高手,离开的背影都好好看。
姜听白趴在窗棂上撑着下巴,仰头看了好一会?,还在自己脑海里重演容淮刚刚飞身而起踏月而返的景象。
什么时候她也?能这么牛。
或者改天求师兄也?带着她飞一把,练成高手之前先?体验一下高手试用装也?不错。
她一边在脑子里开火车,一边爬上榻躺了下来。
贝壳里淅淅沥沥的雨声果然如同师兄说的那样?,既安静又动听,姜听白迷迷糊糊的躺着,在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
——不对!
她想到什么,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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