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听白迷迷糊糊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挽着龙绡纱床帐的玉坠。
玉是出自烟田的紫色岫玉,内蕴通透,被雕凿成莲花模样,清透若盛了秋水。
她方半梦半醒,脑袋仍懵着,看了一眼便没做他想,又翻了个身转了过去。
云衾软香,玉枕微凉,装了香料的银铃被她的动作晃得叮铃,她往软衾中埋了埋……
不对啊。
她昨晚明明是在一方白玉台上睡过去的。
姜听白脑子顿时清醒了,慌慌张张地睁眼爬起来,便看到有人正坐在榻边看她。
沉舟换了一件绯色的春衫,长发也全部用玉冠束了起来,神情看起来很鲜活,因?此容色几乎可以称得上绝艳,原本似乎在很专注的看着她,见她醒过来便扬唇笑起来:“醒了?”
姜听白愣住了。
这是沉舟的寝殿啊。
“我们昨天晚上……不是在…?”她眨了眨眼,有些迷茫地问道。
“我将你抱过来了。”他偏了偏头解释道,“那里太硬了,你睡得很不舒服,总是往我身上靠,我担心你伤着骨头,便抱你回来了。”
往他身上靠……?
姜听白啊姜听白,你怎么能一睡着往别人身上贴呢。
而?且沉舟怎么还抱她回来了…虽然说之前也抱过,但那是两回事啊。
…为什么要说是两回事。
她纠结了好一会也没搞清楚自己在纠结啥,一边揪着软衾一边干巴巴道:“那……谢谢你啊。”
沉舟很轻地扬了扬眉。
他依然坚持将自己的晨间问候进行完毕:“睡醒了吗?”
姜听白点点头:“醒了。”
沉舟便站起身来:“那我去唤人将你的衣裙送进来。”
姜听白:“……好。”
他怎么态度这么好,奇奇怪怪的。
想到这她又想到什么,昨夜好一顿折腾完毕,她不知不觉睡着时恐怕就已经有三?更天了,半夜沉舟又把她抱回了寝殿,大早上还穿戴整齐精神奕奕地坐在床边看她。
他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姜听白正坐在榻上发呆,沉舟便掀了床帐进来,俯身就又要抱她。
“诶诶诶,不用了。”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我自己可以。”
沉舟很不爽的皱了皱眉。
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回手,由着等在外边的宫女上前挽起床帐,又有许多宫人将红木托盘乘着的衣裙奉上来。
姜听白都傻眼了:“怎么这么多?”
沉舟闻言侧过脸来:“都不喜欢吗?”
“没有没有。”姜听白生怕他再搞上来一堆,连忙随手指了一件,“就这个吧。”
在场的宫人听到她开口说话,都愣了一下?,然而只敢个个面面相觑,心里头各自有了猜测。
被点到的宫女连忙捧了衣裙上前,是一件湖蓝色的流云宫裙,裙摆用碎玉银线缀满了繁花,瞧一眼就觉得漂亮极了。
更衣时总得避着人了,姜听白趿了绣鞋打算去里间的屏风后洗漱换衣服,一转眼便看到沉舟眉眼沉沉的坐在一边,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又怎么了这是。
姜听白以前养过猫,形成的肌肉记忆十分深刻,因?此还没等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动作——
她拖拖拉拉地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我要去换衣服了。”
还没说完话,她就很清楚的听到了殿内响起来低低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是在场的宫人们发出来的。
沉舟也愣住了。
他此刻已经完全没有昨夜虚弱苍白的样子,也没有用黑纱遮眼,半张脸隐在纱帐后面,长眉斜飞,乌沉睫羽更衬得眼眸暗红深邃,是平日里张扬冷峻的模样。
但他此刻的神情却和冷峻沾不上边。
被冷不丁摸了一下?头,他完全愣在了原地,好一会都没能做出反应。
姜听白做完这个动作才迟钝地在心里暗道不好,连忙慌慌张张地转身走了。
直到她绕过屏风去了内间,沉舟这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
殿内的宫人们都提心吊胆地觑着阴晴不定的殿下,生?怕他突然发作。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位被摸了头的殿下不仅没发作,反而?向后靠在了榻上,抬手挡住了半张脸。
……这是在干什么。
沉舟自己平静了一会,又心满意足的回味了一会,好一会了才发现人依旧没出来,就有些等不住了。
怎么这么慢。
刚刚拍拍头的效力太短了,根本不够支撑他等这么久。
于是等到姜听白洗漱好换了衣裙出来后,就看到沉舟正坐直了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便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他怎么这么看着她,难道她的衣服有问题吗,不好看吗。
她竟然也生?出一点古怪的扭捏,在原地犹犹豫豫的,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她真好看。
沉舟在心里回答道。
于是他跟个猫儿一样蹭去她身边,绕来绕去的,却又不说话,只是顶着一张冷酷的脸去低下身整理她腰间的玉带。
姜听白被他搞的更不好意思了,没话找话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了。”沉舟低声回答她,又问道:“要用膳吗?”
他这一个早上殷勤又周到,若不是还顶着那张冷艳的脸,姜听白简直就要怀疑他被人掉包了。
“…要。”她迟疑地问答道。
在场的宫人便立即极有眼色的去传膳。
早膳也很是丰盛,姜听白见怪不怪地去低头喝了一口甜汤,一抬头便看到沉舟完全没有用膳的意思,只是懒洋洋支着下?巴看她。
“你不吃饭吗?”她探过身低声问他。
沉舟正在观察她偏好什么样的口味,喜欢什么样的菜式,闻言便摇头道:“不吃。”
姜听白皱起眉,声音更低了:“……你昨夜是不是没有睡啊?”
沉舟也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没有,不想睡。”
边上有侍立的宫人终于憋不住低下头抿唇笑了笑,这俩位主子实在有趣,隔着一方桌案头碰头说悄悄话。
“这怎么行…”姜听白想了想,用搁在一旁的银筷替他挟了一筷春笋,认认真真的劝说道,“你要多吃一点,你昨天受了伤。”
什么才能补血呢……姜听白看了一圈,又动手把那一盏红枣山药粥给他移了过去。
沉舟虽然完全没心思用什么早膳,但姜听白愿意关心他,他眉眼间的神色都鲜活了不少,很好说话地应了一声“好”。
原本想站出来说明殿下?不爱食甜的内侍,见状也又悄悄退了下?去。
姜听白见他总算是拿起了筷箸,这才放下心来低头用膳,好一会无意间抬起头,她才发现沉舟仍撑着下?巴一眼不瞬地看着她。
姜听白:“……”
“看着我就能饱了吗?”她有点好笑,没好气地问他。
“…能。”沉舟轻轻扬了扬眉,很矜贵的点了点头。
姜听白拿他没办法了。
她也模模糊糊能想明白沉舟今日为何这么奇怪,因?此心里更有些隐秘的不自在与不知所措,沉默着任由宫人将膳食撤下后,她想了好一会,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我跟你讲一件事情啊……”
她今日穿的衣裙裙摆很长,层层叠叠的云纱与玉饰曳在金砖地面,很像是一池云水弯弯。
沉舟心里觉得喜欢,又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只好偷偷将其中一枚长长的飘带玉坠捏在指尖把玩。
“嗯…”他抬起眼,“怎么了?”
“我想去找一下?我父王。”
沉舟一怔。
他皱起眉,勉强压住自己不怎么好的神色,缓了一会才问道:“……你要走?”
“我……”姜听白顿了一下?,看他眉眼顿时冷了下?来,忙解释道,“也不是走……”
“我有一些不明白的事情,关于我自己的身世,想来想去也只有我父王能给我解释,所以想要去问问他……”
“我不能陪你去吗?”
沉舟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姜听白愣了愣。
和他一起去吗……
沉舟已经伸手将她牵了过来,精致的眉眼很有些阴郁,冷冰冰道:“我知道肃王在哪,去找的话也方便很多。”
“但你的身体……”姜听白有点迟疑。
沉舟很不爽地抿了抿唇角。
“你都打算扔下?我跑了。”他都快气死了,拉着她的手不放,“还管什么身体不身体的。”
沉舟肉眼可见的生?气了,此刻也真的是一个很严肃的时刻,但姜听白不知为何诡异的觉得有点好笑,连忙安抚他:“你别着急呀,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嘛。”
沉舟依然冷着脸一瞬不移地看着她,姿态很像姜听白以前看动物世界时,里边毒蛇捕猎的样子。
她甚至怀疑沉舟下?一刻可能就要用尾巴把她给缠起来。
“行行行。”她又无奈又好笑,先暂且应下?来,“但是你走了的话,王庭……”
“孤自有安排。”
沉舟突然换了自称,眉梢的弧度淡淡,昳丽的唇角也轻轻抿着。
姜听白怀疑他应该是觉得自己方才不讲道理乱发脾气的状态有点丢脸,因?此此刻装酷在挽回自己的颜面。
于是她便点点头,从善如?流道:“好,那您去安排吧。”
沉舟:“……”
他半晌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起身也学着姜听白的样子去拍了拍她的头。
本来也想潇洒的一触即分,但温软发丝太过让人留恋,于是他摸了摸她的长发,冷淡声线下?是十分纵容的语气:“好……在这里等着我。”
姜听白不自觉也抿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来:“好,等会我还有话与你讲。”
沉舟很不情不愿的走了,脚步匆匆,提着宫灯的内侍一路小跑都没追上。
姜听白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半晌才想起什么,从芥子戒中翻出一个东西来。
是齐光给她的那个用来通讯的玉简。
上面亮着一行字,大师兄发来的——
“师妹,你现在处境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沉舟:热恋中,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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