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有些尴尬。
姜听白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这位便宜爹,心?里的感觉很奇妙。
这实际上是她第一次见到肃王。
毕竟是在很小的时候,她就以调养身体为名被送去了云中,十?几年长在涿光山上根本就没怎么见过肃王,一朝稀里糊涂被传进了盛京,什么都没见着呢,又被急赤白脸的送了出去。
这后边恐怕都有她父王的手笔。
而且……姜听白想起肃王妃的身世,心?里轻轻一动,她究竟是不是肃王的女儿,还未可知呢。
肃王的样子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想起什么一挥手,先扯着嗓子让在场的副将兵士把眼睛收收,这才随手将手中长-枪一扔,几步上前。
“你这丫头不是回云中了吗?”肃王还处于震惊的余波之中,“你那个容师兄没送你回?去吗?你怎么和他……”
肃王一转头看到沉舟那张脸,后半句话就说不下去了。
沉舟倒是浅浅勾着唇角,态度好得出奇,轻轻一扬眉慢悠悠打了个招呼:“肃王殿下,别来无恙。”
肃王猛一皱眉。
太阳打北边出来了,这厮阴阳怪气的,怎么回?事。
他又转了回?来,颇有几分痛心?疾首,想着这闺女打小养在山上,是不是被那群修士养的太不知世事了,便沉下声来问道:“你是不是被这小子给骗了,跟父王说,父王给你做主。”
别的不说,涿光的教育真是太失败了,这么多年也没长进,肃王在心里啧了一声,把这好好的女孩都给养傻了。
沉舟这个时候倒是难得的好性,闻言也只是轻嗤了一声,仍然牵着姜听白的手不放,漫不经心地看着一边兽骑整军。
姜听白闻言连忙摇头,力争沉舟的清白:“没有没有,没有那回事。这……说起来比较复杂。”她放低声音,“父王,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好。”肃王点点头,示意来个副将领着姜听白先进去,清了清嗓子又对着沉舟正色道,“我们父女俩要讲些家常,殿下还请自便吧?”
沉舟本来正负手立在阵前,神情淡漠地看着远处排兵布阵,梁安道中长风直过,吹起他重锦衣袖飘摇,他闻言扬眉看过来,唇角笑意薄如落花,是很不愉快的神情。
明明是身在他人军营,但他睥睨情态,风华天成,直要恨杀诸多勋贵少年。
他神情明明是不悦的,但沉吟片刻,最终却十分平静地应了声:“好。”
不说肃王了,连姜听白都愣了愣。
她回过神来,抿着唇朝她笑了笑,又背着肃王抬起手向他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沉舟微微偏过头来看她,心?事摇曳在目光流转之间,半晌也弯唇对她一笑。
……怎么这么乖。
姜听白在心里暗暗道,面上却不由自主带了笑意,转身跟在肃王身后朝营中主帐的方向走去。
戴着玄铁面具的修士见状思索片刻,低声上前询问道:“殿下,可需要?我等近前保护这位姑娘?”
“…姑娘?”沉舟闻言便皱起眉。
修士一怔。
他想了想,不确定地换了个称呼:“……王妃?”
沉舟满意了。
他低着眼想了一会,最终还是轻轻开口,声音低不可闻:“……不用了。”
保护也好,监视也罢,金砌玉雕的宫殿,或是坚不可摧的锁链,都无法?锁住一个人。
“听说梁安道有蝴蝶名叫弄花窗,模样很好看。”他想起什么,淡淡吩咐道,“去捉几只来。”
捉蝴蝶……修士顿了顿,仍然声线平稳地应下了这桩差事:“是。”
如何?才能捉到一只蝴蝶呢?
要?耐心?的等待,温柔的引诱,要?付出鲜血,肺腑,甚至永恒。
要?以血肉浇灌——
那一树花开。
*
姜听白有些拘谨地走进主帐,坐了下来。
肃王已经大马金刀坐在了上首,还未坐稳便抬手吩咐帐中的小兵上茶,想到什么又嘱咐到多端几盘果子上来,挑精细些的摆。
他点了点桌角,十?分和颜悦色地问道:“来找父王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姜听白觉得肃王对自己的态度很有意思。
比起忙于战事而疏于照顾女儿的父亲形象,他更像那种从来没和小孩打过交道的男性长辈,意外捡了个小女孩,不会养不会哄,只好塞去托儿所图个安心?,平时忙着搞事业也没什么闲心思管,但到了大事上倒还靠谱,最起码态度还是很好的。
姜听白琢磨了一下。
本来在来的路上呢,她在心里模拟了好几种场景,用以向肃王打探自己的身世,什么借古讽今啦,指桑骂槐啦,总之就是怎么委婉怎么来。
毕竟皇族摆不上台面的阴私事实在是太多了,她的一桩身世极有可能牵扯出来各种不能为人所知的秘辛。
但到了眼前,她将话在心里翻来覆去考虑了几遍,突然就有点累了。
她以前闲着无聊时看小说打发?时间,到了这种探寻秘密的关键时刻总是会被主角之间互相猜来猜去的情节急到吐血,人类发?明语言就是为了沟通的,既然那么多问题都得不到解释,为什么不能直接问呢!
她实在是受够了这种你猜猜我猜猜的游戏了,人与人之间真诚一点不好吗?
……好吧,她其实只是有恃无恐了。
反正她如今有点修为,沉舟也还在外边,肃王也不可能因为她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而杀了她。
姜听白决定用最单刀直入的方式,给自己这个小蝌蚪找爸妈的故事写上结局。
但直白归直白,沟通的技巧还是要注重的。
她清了清嗓子,谨慎地问道。
“父王……您觉得我和您,长得像吗?”
肃王一愣。
他正端起茶盏想要呷一口茶,闻言又原原本本地将茶盏放了下去,伸手捋了捋胡须。
“我觉得还……挺像的?”
神情十?分的认真严谨,一点都没有敷衍小孩的意思。
姜听白噎了一下,又大着胆子问:“那您觉得……我和我母妃长得像吗?”
肃王便“嘶”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姜听白注意到他甚至开始焦虑的抖腿了。
主帐中的人已经都被清了出去,只剩他们父女二人,肃王面色复杂地看了一会姜听白,半晌才突然开口,是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你最终还是修炼入道了?”
姜听白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是,不过我天赋不好,修为尚低。”
“……你天赋很好。”肃王摆了摆手,露出一个有点奇怪的神情,又重复了一遍,“果然很好。”
“被恶咒压着还能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不错了。”
姜听白悚然一惊:“您知道…?”
肃王点了点头。
他此刻的眼神是那种真正注视小辈的神情,带着些唏嘘:“你身上这咒……有人用了法?子扼制,只要你这一生不入修行便不会发?作,我当初遣人送你去涿光时,还特地带了话,让他们切勿引你入道。没想到还是……”
“……哎。”他又摇摇头,“不过说起来,你师尊闭关多年不理事,涿光那些人又讲究因果命途,想来这也是你应该走的道。”
他又自顾自唏嘘了一会,这才扬手吩咐她:“不用愁,父王去南陵这一趟也不是白走的,有法?子给你解咒!”
姜听白还在消化肃王的话,闻言慢半拍反应道:“父王,不用了……我的往生咒已经解了。”
肃王这下是真的惊讶:“解了?你怎么解的?”
姜听白支吾了一下,虽说现在看起来肃王对她应该是没有恶意的,但沉舟也中了往生咒这件事实在事关重大,极有可能被人利用,她略一犹豫便含糊说道:“是沉舟……殿下,帮我解的。”
“他怎么可能会……”肃王更是惊疑,脑子却转得很快,半晌转出一个完全不可能的答案,“他也中了往生咒?”
淦,这爹神了,他怎么知道的。
姜听白人都傻了,她刚刚说的那句话,正常人的理解不都应该是沉舟找办法?给她解了吗,怎么肃王就一下子猜出来沉舟也中了咒。
肃王沉吟了半晌,霍然站起身来朝她走过来,坐在她旁边面色凝重地问她:“闺女,你跟父王说,沉舟那小子不会想把你拐去扶风吧?”
正严阵以待的姜听白:“……”
什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但一颗慈父心肠突然上线的肃王殿下很认真。
他由以往的经验中总结出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于是循循善诱道:“男子的誓言都不可靠,你这么聪明的孩子千万不能被骗了。等父王这下成事,给你寻个性子温和长得又俊的驸马,也不要?有什么修为,整日陪着你看看月亮写写诗什么的,你养多少?面首他都不敢吭气,多好?”
姜听白麻了一下,妄图把话题拉回?来:“父王,我们今天主要?是要谈……”
肃王已经开始叹气了:“你怎么和你母亲一样,都这么倔……”
“我母亲?”姜听白终于等到了关键词,忙打断他,“您再多说一点我母亲的事。”
肃王这下突然变得惜字如金起来。
姜听白没办法?,只好开始半真半假地诈他:“父王,女儿前些日子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柄名叫流霜的剑,剑匣中还带着一本手札,里边记载了许多事情,后来我从旁人口中得知流霜是先皇后的剑,也因此那手札中记载的事情便是先皇后的经历……”
“而女儿又机缘巧合,隐约得知母妃出身大漠,高?眉深目容貌美艳不似中原人长相,您再看看我,女儿这张脸可明显跟美艳不沾边吧。”
“所?以……”她抬眼看向面色复杂的肃王,大着胆子说道,“难道是您…做出了对不起我母妃的事,偷天换日……啊!”
她被肃王狠狠敲了一下脑壳。
“这丫头……”肃王悻悻地说道,“能耐倒大,空口白牙污你父王的清白,我就干不出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行了,别故意激我了。”肃王摆摆手,“我答应过,要?保你此生平安无忧。”
他突然换了语气,语调低下来:“你父王我这一辈子,见过太多人了,知道什么样的人会过的不好吗?”
姜听白老老实实的摇头。
“为了一个所谓的身世,答案,真相而画地为牢的人。”纵横沙场数十年的老将十?分不熟练地拍拍小姑娘的脑袋,没想到却拍歪了她鬓边的花簪,只好又讪讪地收回手来,“已经有人努力将你从这滩浑水中摘了出来。上一辈的事情便让我们这些老家伙自己解决,你得去过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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