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母亲吗……
姜听白低着头,在原地又蹲了一会?。
半晌她?才收拾好情绪站起身来,抬眼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烂柯伞,深吸了一口气?。
尽管她?已经知道了结局,也能预想到后边发生的事情会?是怎样的残忍,但她?必须亲眼看一看。
姜听白轻轻闭了闭眼,专心将灵力凝在掌心,想看一看生产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半晌,她?皱起眉。
怎么回事……
无?论她?怎样催动灵力,她?都没法?看到先皇后生产那一日的场景。
她?尝试了许多?遍,殿外梨花开了又谢,枝繁叶茂花树终于?枯败,她?灵力耗竭,终于?不得已放下烂柯伞。
姜听白有些不知所?措。
不行?,还有太多?的谜团得不到答案,她?徒劳地在陈旧昏暗的宫殿内转了几个来回,想要再得到哪怕一点点的线索。
线索……
她?突然想到什么。
这间宫殿已经有十几年未曾住过?人了,宝鼎香阁都覆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姜听白顾不得那些,只是跪在每一个暗屉箱笼之前仔细翻找着。
先皇后写下的那些纸页……说不定,说不定还在殿中的某个地方。
理智上虽然知道这不可能,这般牵扯到皇室血脉事关?重大的计划,怎么会?留下任何记录的只言片语没被?销毁,姜听白也只当?自己病急乱投医,但真的寻遍整座宫殿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时,她?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只不过?是一段游戏剧情而已,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在来到这里最初的一段时间,每当?遇到什么事情,她?都用?这样的话来劝慰自己,告诫自己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
但她?现在做不到了。
至少此刻,她?真真实实地认识到,有人曾经为了她?的出生耗心竭力,困局筹划,甚至以命相换。
而她?甚至连一面都没能见过?她?,也许只是在这沉沉宫殿里曾有过?短暂的肌肤相触,像花蕊亲吻果实,然而下一刻便血脉分离,她?被?送往不知何处求生,只留下曾风华绝代的美人艳骨长埋皇庭。
姜听白抿着唇角,有些出神的想,她?对她?唯一的了解,似乎只有那本手札……
对了,手札!
她?想到什么,眼睛突然亮起来。
她?之前在王府时翻看那本册子,只看了前半部分,其中记载了一则小小的趣事,是当?时明?显年纪尚轻,还有着少年心性的母亲写的,说她?喜食柑橘,于?是便在寝殿的窗前放了一小株栽在盆里的柑橘树,可以随手摘取,但又觉得无?趣,正好新学了术法?,便偶尔将随手写下来的字条变成柑橘挂在枝头,待日后有一日随手取食时,取下来的竟然是某天写下来的抱怨心事,便有种别样有趣的心境。
她?当?时读的时候觉得有趣,打算给自己也做一个试试,便记下了这个术法?的心决,没成想在这时候或许能派上用?处。
姜听白连忙站起来,提着裙角往后方的寝殿跑去,心里祈祷母亲还保持着这个年少时的小小习惯。
真的有!
寝殿内的轩窗旁摆着一尊矮颈大口的瓷瓮,其中植着的果木早已枯死,只剩了一截黑黢黢的木头,姜听白暗道死马当?活马医,勉强定了定神,调动仅剩的灵力,按照手札上记着的方法?捏了个诀,朝枝干丢了过?去。
枯死的果木被?灵力滋润,似乎很轻的颤动了一下,随即便是一声低不可闻的爆裂声,有两片薄薄的字条,从七零八落的枯木上飘了下来。
姜听白连忙上前,一个个地将字条取起来翻看。
字迹秀美飘逸,起锋顿笔之间又有风骨,是母亲的字。
“……昔年一时兴起曾以右手食指与阿姝结金兰契,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可惜阿姝如?今体弱病重,我除了能知道她?身在何处再无?其他用?法?,实在为难。”
阿姝……又是这个名字,姜听白这个时候才敢隐隐约约猜想,能和母亲结金兰契的女子,又身体很弱,不会?就?是肃王妃吧?
她?这么想着,又拿起一页纸:
“恶咒愈重,实在担心危及腹中囡囡,不得已取血散咒,终究只是勉强拖延,唉,可惜囡囡还未出世,就?要受这样的罪。”
只有这两张。
姜听白发了一会?呆,将这两页纸仔仔细细的折好,装进了芥子戒里,这才慢慢直起身来,朝殿外走?去。
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
果然如?同那胭脂铺的老板所?说,这一夜的洛河又落起雨来。
她?抬步跨过?门槛,本想走?出去找找沉舟,刚扶着雕龙廊柱想要提裙下阶,低眼之际似乎有雨丝落进她?眼里,像这静谧长夜里最为寂寥的一柄长刀,轻轻巧巧毫不费力地割断了她?最后一根绷紧的神经。
这样的雨,母亲也曾经淋过?吗?
她?闭了闭眼,干脆坐在了阶上。
淡青镂花的地砖很凉,她?坐的位置刚好在屋檐下方,夜风斜斜吹进来的雨丝打湿了她?的眼睫,以及长长的湖蓝色裙摆,像一汪沉寂的池水。
有点冷。
姜听白这样想着,抱着胳膊缩了起来,同时慢慢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再坐一会?。
再自己坐一会?,就?去找他。
她?将脑袋埋进膝盖里,安静的,无?声无?息的,缩进了自己的壳里。
……
最先感受不到的,是落在身上的冰凉雨丝。
姜听白反应了一会?,这才慢吞吞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便是淡色的纸伞。
有人为她?遮起了伞。
沉舟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微微低眼看她?,面容半隐在夜色暗影里,身后细雨梨花,斑驳零落,衬出他眉眼间那些细碎的温柔与华光。
是的,温柔。
他艳红若滴露繁花一般的眼眸里,全然倒映着她?的面容。
“……傻乎乎的。”他用?苍白粗粝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眼角,说着责怪的话,声线也是仍然低冷的,指尖的力道却轻的不可思议,“躲在这里淋雨,还一个人哭。”
湿淋淋的,像小狗。
他在心里这样过?分的形容她?,指尖却愈发爱怜的去摩挲她?有些冷的脸颊,想用?自己本就?低的体温,去让她?暖和起来。
小姑娘看起来还是有些懵,眼睫颤动,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仍没有收拾好情绪一般,只是轻轻地从喉咙里冒出一声含混的回应。
“那个法?阵通往盛京郊外的一处宅子,我去看了看,是肃王的。”沉舟抬手让伞自己飘了起来遮挡雨丝,低下头去用?灵力弄干她?的衣角,照顾小孩子一般,动作很不熟练的整理好她?的裙摆。
“……你想要让谁死,我去杀,好不好?”
他想了想,用?唯一擅长的法?子,去安慰,亦或是讨好他的花儿。
姜听白愣愣的看着他。
她?的壳被?打碎了,再一次的。
她?有些无?措的动了动手指,无?意识的眨眨眼睛,便有盈在眼眶中的泪顺着眼角滑下来。
一滴很美的眼泪。
至少在沉舟看来是这样。
细雪一般的肌肤上有莹莹珠光滑落,衬得这玲珑深殿都葳蕤无?光,属于?蛇类的本能让他轻轻抬眼,难以抑制心中浓重热烈的独占欲。
这样的雨夜里,毒蛇可以亲吻蝴蝶。
于?是他扬起脖颈,去含-吻她?的那一滴眼泪。
与其说是含,更像是细密的噬-吻与轻-吮,昙花一现般一触即分,带了十足的爱怜。
姜听白彻底愣住了。
沉舟很克制的退回来,看见她?愣怔的样子,低声含混地说道:“不许再哭了,不然我就?真的要咬你了。”
姜听白呆呆地眨了一下眼。
很不巧的,残余的泪水挤成一滴,顺着眼间落下来。
虽说男色惑人,但她?这个时候理智终于?迟迟上线,反应很快的向后退了退,说道:“我……”
她?没能退成。
冷血动物一时的克制,是为了更好的猎取。
沉舟伸手将她?拽进了怀里,偏头吻了上去。
他吻的很重,一只手按着她?的后颈,去轻咬她?的唇瓣,含-吻甜软的舌尖,姿态却甚至称得上温驯,唇齿纠缠间全是独占与爱怜。
姜听白措被?他亲的呼吸都困难,下意识地去推他表达不满,然而手脚都是软的,这一点推拒都像是撒娇,沉舟抬手将她?的手扣在掌心,却是慢慢向后退了退。
虽然是分开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去轻轻蹭她?温软的唇角,又去轻咬她?的唇珠,像强大妖兽过?于?莽撞的亲昵。
他轻轻低眼,纤长卷翘的鸦色睫羽低垂,用?那双美丽得堪称绝色的眼睛看着她?,轻声道:“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我都会?杀了。”
“你只要一直看着我……好吗?”
他连求爱,都这样的绝望。
姜听白抬起眼。
她?整个人都被?沉舟紧紧揽着,珍宝一般拥在怀里,是很能反应出他蛇性的一个姿势。
而他身上华艳浓重的香气?,也薄雾一般轻轻拢着她?,将她?的心都化软了。
于?是她?轻轻弯了弯眼睛,问道:“你这是在对我表白吗?”
沉舟一怔。
他大概能明?白她?所?说的“表白”的意思,于?是他轻轻扬眉,点头:“…是。”
“那你应该对我说。”姜听白抬起头,注视着他,“……我心悦你。”
她?声音很轻,声线却甜蜜,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情话说得悦耳至极。
沉舟甚至被?这句话刺激的呼吸一窒。
扣着腰肢的指尖几乎要陷进去,他强忍下心头澎湃酸胀的涩意,将花儿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