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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情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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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娉婷抱着蓝璎,不停地哭着唤她,她却没有半分反应。

德太妃急急赶过来,进屋才叫一声“阿璎”,蓝璎便沉沉闭眼,昏了过去。

屋子里檀香缭缭,蓝璎双眼紧闭静静趟卧床上。

德太妃坐在床边,成国公夫人蓝娉婷站在她身侧,两人都是一副凝重哀怜的神情。

“你不该告诉她”,德太妃忽然道。

蓝娉婷惊怔道:“叔父和婶母的事,难道娘娘您早就知道?”

德太妃这才缓缓转过头,冷肃望着蓝娉婷。

“本宫苦心瞒着她,万没想到却是你来坏了事。阿璎可是你的亲妹妹,她是你们蓝家亲手送进宫里来的,你怎地这般狠心!”

蓝娉婷低声道:“我又何尝想叫四妹妹伤心。只是夫君信上说,四妹妹远比我们想的要坚强,此事告诉她,让她为叔父婶母哭一场,也是尽孝。战局不好,以后也许……”

德太妃冷哼一声道:“你的夫君同蓝老先生一样泥古不化,迂腐可笑,凭什么让阿璎为他们哭?”她冷笑望着蓝娉婷,又道:“你们夫唱妇随,恩恩爱爱在家就好,以后不要再来我寿安宫。”

这便是明着赶客了,蓝娉婷再有不舍也只得尴尬离开。

夜里,蓝璎悠然醒来。记起白天的事,不免又是伤心大哭一场。哭完,她换了一身白色寝衣,走到院子里,对着南方的星空跪下,重重磕头。

德太妃一直陪着蓝璎,直等到蓝璎哭着跪拜完,才为她加上一件天青色织锦长衫。

月凉如水,阵阵春风柔,德太妃携蓝璎走回廊上,倚栏而坐。

德太妃拿锦帕替蓝璎轻轻拭去脸上泪珠,柔声道:“不要哭了,事情既已发生,你便是哭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蓝璎仍是哭着道:“我想我爹娘。”

德太妃继续替她拭泪,摇着头道:“当年你爹娘能狠心把你送进宫来,不管你的生死,你还想他们做什么?”

蓝璎“呜咽”的一声,伤心欲绝,哭得更加厉害。

哭得歇了,蓝璎又愣愣道:“我以前一直不懂我爹爹,现在也不懂我娘,他们到底为什么非要寻死?”

德太妃深深叹了一口气,平静道:“阿璎,你知道吗?当年我父亲被判凌迟处死,我可是一滴泪都没为他流。”

蓝璎抬起头道:“为什么?”

德太妃平静地望着蓝璎,语气阴冷:“因为我恨他,恨极了。”

蓝璎握住德太妃的手,温声唤道“娘娘”。

德太妃微微一笑,哽咽着道:“我没事。阿璎,你想听我入宫之前的事吗?”

蓝璎闻言,飞快擦去眼角的泪,郑重地点了点头。

德太妃背倚朱栏,抬头望着夜空中圆圆一轮明月,嘴角溢出浅浅笑意。

“我在家中的闺名唤作蒋晚凝,是我娘取得。入宫前一年,我十七岁,跟着我娘去外祖家里探亲。半路上,我和我娘的马车走散了,我被一伙贼人掳了去。他们本打算把我卖到勾栏院……”

建昌二十七年春,蒋晚凝被贼人掳走,正当他们将她捆住卖到勾栏院时,出现了一名蓄着浓密胡须的男子。那名男子以一敌多,徒手将那伙贼人打得落荒而逃,将她从虎口救下。那名男子看着五大三粗,一副凶恶粗俗模样,待她这个小女子却十分敬重,丝毫不犯。

蒋晚凝央求那名男子护送自己回京,他虽然不耐烦,到底答应了。一路相处之下,蒋晚凝发现那名男子为人豁达,处事豪迈,很有几分江湖侠客的风度。

她不知不觉种下情根,直到入了京,面临分别时才恍然醒悟。

那一日,唐国公府后门外,她问他是否娶妻,他答曰从未。

她暗自欣喜,羞红了脸对他道:“唐国公府历来家教严苛,小女子前为公子所救,后又与公子朝夕不离相处数十日,人言藉藉,清白早已不在。公子既未娶妻,如蒙不弃,小女愿做荆室,以作洒扫之用。公子若不愿意,小女子便是回府怕也是一个死字……”

那名男子道:“此话当真?姑娘果真愿意嫁我为妻?”

蒋晚凝娇羞点头,被他当街一把抱起。

那名男子携了蒋晚凝的手,不顾众人目光,大大方方从正门进入唐国公府。

他将蒋家女儿毫发无伤地送回,本以为唐国公念恩定会答应他的求亲,却不想事与愿违。唐国公蒋泰不仅一口拒了他的求亲,还将他当做贼匪绑起来,称要送官严惩。

蒋晚凝跪在父亲面前,苦苦哀求,称此生已心有所属,非此人不嫁。

蒋泰漠然不理,冷冷命人将她关在房内,一步也不得出。

那天夜里,偏院起火,蒋晚凝心知那是关押某人的地方,急得拍门大喊,却无人理会她。突然间一个黑影从窗外跳入,蒋晚凝回头一望,顿时喜极而泣,因为眼前正是她心心念念之人。

那名男子安然无恙,镇定站立屋中,眼神深沉地望着蒋晚凝。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抚摸她的脸,风轻云淡道:“跟我走吧。”

蒋晚凝心内思潮腾涌,跟他走,私奔?

望着眼前的男人,她百感交集,走或不走,一时难以抉择。

忽然她的脑中出现母亲慈爱的面孔,她摇了摇头,她不能走。母亲就只她一个孩子,若她一走,她便无依无靠,在唐国公府难以生存。

蒋晚凝默默摇头,看着男人无奈转身离去,瞬时泪飞作雨下。

半年后,蒋晚凝终于知道父亲的用意。

蒋泰原来早就打定主意送女儿入宫侍候皇上。以此博得皇帝欢心。

建昌二十八年正月,在皇帝下旨大选秀女之前,蒋泰主动献女入宫。蒋晚凝初封便是德嫔,次年,她怀上龙胎,皇帝高兴,晋封她为德妃。

她以为此生能得帝恩荣宠,惠及蒋氏一族,也算有得有失,难言遗憾。

直到那一日,她失去肚子的孩子,一个已经六个月大的男孩,太医说她身子损伤极重,今后再不能有孕……

提及曾经有过的孩子,德太妃泪流满面,却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蓝璎也是泣如雨下,抱着德太妃,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德太妃缓过神,擦了泪,冷声道:“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

蓝璎默默摇头,心里痛到不行。

德太妃道:“我最恨的,是我终于知道,当年毒害我腹中孩儿的人其实就是我父亲。他攀上了四皇子,不惜拿整个蒋家押了宝……他让春月在我每天必喝的安胎药里加了□□,害得我小产。然后他指使春月攀咬僖嫔,为的就是替四皇子铲除大皇子。”

蓝璎惊骇万分,难以置信道:“唐国公怎么会?若为夺嫡,娘娘肚子里才是他亲外孙……”

德太妃冷冷道:“因为父亲等不急,又或是他根本不信我能诞下皇子。他做这一切的事,都只是为权位,为他自己的野心。”

蓝璎呆在那里,哭求道:“娘娘,您莫要伤心,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哭了。”

德太妃拍拍她的手,神色端肃道:“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人活一世,最该为的是自己。你即便再伤心,再难过,也要照旧吃饭,照旧睡觉,照旧好好活着。你要活着,等到这一世,看老天究竟给你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德太妃的话犹如一壶美酒,蓝璎闻之,顷刻醍醐灌顶,甘露洒心。

正因为爹娘不在了,她才更要好好地活。

今年她就满二十五,到年底不管是出宫还是留在寿安宫,她都会勇敢地走下去。

七月,战局骤然急下。

嘉平帝于三月新任的统帅再次被敌将宋仝斩于阵前,大军折损严重,撤出宣州,一路退至江州。

前方战事吃紧,兵马粮草极为匮乏。朝廷却再难募充兵力,筹措粮草,提供坚定持续的后方支援。

朝中原属主站派的大臣们态度渐渐消极,竟纷纷提出讲和之策。

京中武将也无人主动请缨,愿为前方平叛主将。

嘉平帝怒而驳回众大臣讲和之策,当场任命监军陈明楷为三军统帅,加封正一品大将军,并令八百里加急传旨,着命大将军陈明楷必须竭尽全力,集合一切力量,快速平定诸藩王叛乱。

三军将士面前,陈明楷跪地接过圣旨,神情肃穆,并无任何欣喜之情。

他将皇帝的赏赐全部分给军中将领,自己一件不留。

十日后,陈明楷亲领八千骑兵趁夜驰入先皇长子临江王燕榄藩地,并以皇帝名义将临江王所拥两万藩兵征作平叛之用。

加上在宣州、江洲、临江等地先后募征的兵马,陈明楷所领朝廷之军再次达到八万,虽没有收复宣州失地,但足以将诸藩王靖难之师稳稳阻挡在江洲,使他们不能妄图渡江。

就在朝中众臣皆以为战局重新稳定之时,新任大将军陈明楷忽然上书。

他在折中奏请皇帝斩杀当初提议削藩的丞相韩子良,加封荣安郡王谢伯恩为亲王爵,赐以国姓,并赦免宁亲王叛国弃军之罪,以此三条为信约,与诸藩王言和,罢兵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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