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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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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兵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晰落在两人耳里,时间越长,越是难熬。

男子的身子一点一点压过来,按在蓝璎肩上的手也不觉松开,他整个人有一大半都靠蓝璎在撑着,很沉很沉。

蓝璎心想,这人不知哪里受伤,也许就快不行了。

“我佛慈悲,南无阿弥陀佛……”

蓝璎在心里碎碎默念,祈求佛祖慈悲,不要让这名既不知姓名又不知底细的男人死在自己怀里。

须知,她蓝璎还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出自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如果能出宫,还有希望和叠翠姑姑一样,嫁个老实勤快的男人,生个白白嫩嫩的大胖崽。

可现在,她的清白名声,眼见就要毁在这个短命的可恨的男子身上。

同时搭进去的,还有她年轻而宝贵的性命……

蓝璎苦苦撑着那名男子,在黑暗中咬牙坚持。

终于外面的动静变小,听得有人道“不在这里,快去别处搜”,士兵们呼啦全都走了。

因怕追兵去而复返,蓝璎和那名男子在阴冷潮湿的墙缝里又坚持了好一会儿。

直等到外面一丝动静也无,犬吠声都遥遥远去,他们才僵着身子走出来。

步入院中,空气格外清醒,蓝璎伸展双臂,深深呼吸。

蓦然,一个高大的黑影压过来,蓝璎未及反应,那名男子已经晕乎乎倒在她怀里。

看来他果真要死了……

蓝璎拍打着他的身子,低呼道:“不行,不行,不能在这里,你会冻死的。你快起来,这里真得不行,快跟我进屋去。”

“进屋”,那名男子缓缓醒来,嘴里含糊吐出一个词。

蓝璎小心搀扶着他,将他带到厨房东面甄老夫人所住的偏屋。

进了屋,蓝璎扶他躺到床上,给他盖上一床主人家丢弃不用的薄棉被。

他的呼吸很轻,几乎随时都有可能断气西去。

蓝璎闻到血腥味,解开他的衣服,终于在他左肩下方摸到湿黏的布条。

不能点灯,她只好借着朦胧夜色取下浸满血渍的布条。简单清理好伤口,她又从自己裙衫内摆撕下一圈干净的绵白布条,为他重新包扎。

做完这些,蓝璎已是满头虚汗,累极饿极,自己也差点晕过去。

她到厨房饮下整整一瓢水,然后从灶底扒出那根又冷又硬的烤红苕,胡乱剥了皮,作三两口咽下。

蓝璎吃完便躺在柴堆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睡得很甜,很香,梦到自己与德太妃坐在海棠树下喝酒,喝的是将军醉梨花白,酒香清醇,回味甘冽,真是人世间一大美事。

酒越喝越多,人却半分不醉,只是觉得冷,似有寒气裹体,冻得她无处可躲。

猛然间醒来,蓝璎发现自己仍在蒋宅。

此时天色微亮,东方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她就躺在柴堆上,手脚缩成一团,是被硬生生冻醒的。

她起身后甚觉口干心燥,忍不住又饮下半瓢冷水。

水是冷的,饮下去,根本不解渴,体内反而愈加冰寒。

蓝璎头重脚轻地走进偏屋,远远看到床上的男子仍是双眼紧闭,不知是昏睡还是和她一样做着大吃大喝的美梦。

直到走近细瞧,她才发现男子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如雪,就连嘴唇都是惨白,整张脸无一丝血色。

她伸出食指在他鼻间探了探,探一次,再探一次,只无奈摇头。

他还没死,或者说,还没死透……

蓝璎掀起薄被,解开他的上衣察看伤口,不出所料,昨晚新换的棉白布条又是鲜红一片。她凝视男子那张英俊威肃的瘦削脸庞,心思起起伏伏,是走是留,一时难决。

走出屋,来到院中,东方天空正冉冉升起一轮霞红朝阳,天地间顿时大亮。

蓝璎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许多,仿佛忘记当下处境,心中突感万物生气蓬勃,欣欣向荣之意。

戌时宫门下钥,时辰还早,蓝璎思虑之下,决定尽自己所能,救他一救。

烧灶起烟,仍是不安全,蓝璎跑遍整个大宅终于找到一只古旧的风炉和一小袋粟米。她点着风炉,用小火烧开一壶热水,接着煮粟米粥。

蓝璎先喂那名男子喝下热水,接着又喂他吃下两碗稀得像汤一样的粟米粥。两个时辰后,男子的脸色淡淡变红,身子也开始热起来。

功夫没有白费,蓝璎心里安慰许多,自己也得空吃下一小碗粥。

这么一天一夜,蓝璎就只吃了一根红苕和一碗粟米粥,自然不够。但是粟米本来就少,煮成那么一小锅粥,总得给屋里那人再留一点。

好在她今日就要回宫,再累再饿,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蓝璎心情松畅,于是善心大发,临走前又从自己裙衫内摆撕下很大一块布条,打算为那名男子重新清理和包扎伤口。

昨晚夜色黯淡,看不清楚,这时揭下满是血渍的布条,蓝璎才发现,男子左肩下方的伤口已经溃烂起脓,鲜血渗出不止,乱糊糊一片,真是惨不忍睹。

蓝璎心骇之下,不禁对这名男子产生满满钦佩之意。

想他伤得这般重,昨夜居然还能挺那么久,手里握着长刀凶巴巴地威胁她不算,追兵搜来,竟也不慌不乱,携着她沉着淡定地藏在墙缝。

此时那把刀就在他右手边,蓝璎注意到,这是一把短柄错金环首刀,刀鞘黑底红纹,煞是好看。她实在不懂,这个男人既潜入京城做着无比危险的事情,为何要背着这样一把又显眼又笨重的长刀。

蓝璎拿着刚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棉白布条,想为男子重新包扎伤口,却发现他的身子出奇的烫。她吓了一跳,伸手探他的额头,结果竟比身上还要烫得厉害。

蓝璎清楚知道,男子左肩下方的刀伤已经严重恶化,如果再不赶紧敷药救治,必定难逃一死。可蒋宅周围不是田庄就是山林,她到哪里去给他弄药呢?宫里尚食局司药司倒是有顶好的金疮药,但也是远水不救近火。

更况且蓝璎虽自小长在梅城,府中园池山林,草木繁盛,但她娇养长大,从不识得什么灵芝药草。后来入了宫,她最精通的不是温酒就是泡茶,又如何懂得治病救人?

过了正午,日头慢慢偏西,不觉已是下晌时候。

蓝璎一筹莫展地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布条,望着昏迷不醒的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间,她想起曾经看过的戏文本子,那里面可是讲过不少英雄救美人或者美人救英雄的故事。从小到大,听过那么多缠绵悱恻的动人戏曲,现在也终于轮到她蓝璎来美人救英雄。

时间紧急,不能再耽搁回宫的时间,蓝璎挽起手,说干就干。

蓝璎先把风炉搬到屋子里,将火烧得又红又旺,然后拔出男子的那把环首刀,又找来昨晚防身用的菜刀,将环首刀和菜刀一并放在火上烤。

她拿布条将男子的嘴紧紧缚住,又用粗麻绳捆住他的双腿和双手,然后脱下外衫轻轻盖住他的头。

两把刀都烧得通红,蓝璎看了看那柄长长的环首刀,怕自己握不住,最后决定用菜刀。

于是蓝璎举着菜刀,毫不犹豫沉沉坐在床上躺着的男子身上,果断扒开他上半身的衣裳,开始割他伤口的烂肉。

虽然有些犯恶心,为了救人一命,蓝璎也只好忍着。

她俯身于那名陌生男子身上,左手按住他厚实的胸膛,右手握着菜刀,专心致志,认真无比地割肉救人。

刚割三四下,那名男子便醒了。因为双腿被捆在床尾,双手又被蓝璎死死坐住,他动弹不得,只是猛力摇晃着脑袋,“呜、呜、呜”地嘶哑喊叫,

蓝璎不受影响,继续忙着救死扶伤的大善事。同时她也十分庆幸自己机灵,早用外衫盖着男子的头,不然看到他的眼睛,她肯定会害怕。她一害怕,刀就拿不稳,掉下来,救人不成反倒杀死人,那就有嘴说不清了。

说来却也奇怪,身下这名男子越是“呜、呜、呜”哀叫不停,蓝璎就越是开心,动作也就越加麻利。

因为她觉得自己很英雄,已经把一个死人给重新救活过来了。

很快,蓝璎感觉握刀的右手开始发酸。

她停下来,温声哄着男子道:“如果有酒就好了,我也用不着如此辛苦。哎,我知道这样子清理疮口很痛,你再忍忍罢,就快好了,还有里边最后一点点。”

男子仍是“呜、呜、呜”,蓝璎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他是在感激自己还是在表示抗议。反正也无所谓,现在她是大夫,他是患者,他说什么都没用,都得听她的。

没想到,最难清理的是伤口深处,蓝璎放下菜刀,换上那柄刀锋又薄又锋利的环首刀。

这柄错金环首刀虽然有些重,但也确实好用。

蓝璎握着它,动作不免有些笨拙,许是下手重了些,男子痛苦呜咽几声,忽然就没了动静,再次昏了过去。

给男子割完伤口处的溃烂皮肉,蓝璎已出一身细汗。她顾不得自己,帮他清理完疮口,又从厨房灶底取来草木香灰敷在伤口处,重新做包扎,并帮他穿好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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