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炁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赤子亲眼看到只剩下悯生之愿的神巫是什么样的。
若说世人所理解的神祇大都高高在上,冷漠肆意,那太炁就是完全相反的极端。
因为丢失了凡人之心,所以太炁没有普通人的喜怒哀怨,却对世间所有事物都拥有着不可思议的怜悯与仁慈。在她的眼里,万事万物并没有好坏之分,只要向她祈祷,她便能满足你任何愿望;而处在云川里的生物,无论是什么原因受伤她都不吝于自己的灵力替对方疗伤。
平日里除了巡逻云川,给受伤的妖怪精灵们治疗,其余时间她都坐在河边,几乎可以一整天都不动弹。被抱在怀里的赤子即便拥有着读懂人心的能力也无法听到她的想法。她的世界被一片朦胧纯白的雾笼罩着,无比的圣洁,又异常的荒芜。
但也并非毫无破绽,赤子偶尔能够在云雾里看到一只毛泽黑亮的猫妖。
在他再一次尝试侵入太炁的心灵时,脸上覆着面具的巫女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空灵的声音道:“你不用浪费自己的力量来窥视我的内心,你想要什么只需向我祷告便可。”
赤子睁开了眼,圆圆的小脸上是不符合外形的冷漠,他道:“你的内心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封锁着,无论我用了什么方法都不得探进一丝一毫,是怕我看见那些伤心的过往吗?”
对于赤子忽然不装无知的婴儿的行为,太炁适应良好,她的情绪依旧没有波澜,“并非我不愿意看见,而是你的力量有限,不足以窥探我的内心。”
赤子话题一转,道:“无论我向你请求什么愿望,你都能够实现?”
太炁微微颔首,黑羽点缀着的金石琼玉发出细碎的轻响,道:“你说过你是我的孩子,按照人类的说法,母亲为孩子实现愿望是理所当然的。”
赤子知道她说的话是真的,或许是因为悯生之愿作怪,太炁无条件相信任何人。巫女确实活得很久,也经常替向她祈祷的人类实现愿望,但她对于人□□理却并不了解。所以她真的相信赤子是从云川河里,她被污染的心灵之中诞生出来的力量所幻化出来的生物,是她的孩子。
不过这并不算什么优势,还是因为凡人之心的问题,太炁根本不懂得“骨肉”之间的亲密。在她眼里,“自己的孩子”和“世间万物”是一个性质,她并不会因为这种身份而对赤子特别。
“那你告诉我,最后一块四魂之玉碎片在哪里?”
太炁不慌不忙道:“在犬大将的墓地里,宝仙鬼身上。”
知道了这个消息,赤子沉默了会,他弯了弯唇,眼神里带着期待道:“你能为我把它取出来吗?”
半晌,太炁道:“如果这是你的愿望。”
赤子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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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乐捂着心口从空中摔落,她的心脏回来了,她终于得到了自由,而这个代价也是她的生命。
她倒在一片花海里,空中的风温柔地吹拂她的脸庞,她盯着蔚蓝的天空发呆,然后她听到了衣摆划过花草的声音。
温暖的力量涌入体内,瘴气就像遇到了光的蝙蝠,如烟一般在她体内消散,这股力量慢慢修复着她支离破碎的身体。
神乐僵硬地转了转眼珠,看到了戴着白色面具,一头白发及地,身穿黑白两色华丽古式长裙的巫女。
——神巫太炁。
当初她随奈落进入云川时曾见过这个女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记得奈落将自己的心脏放在了对方那里,现在又来救她这个妖怪。
是奈落的阴谋吗?
就像那时承诺将心脏还给她,却又在同时将瘴气打入她的体内,让她享受这片刻的自由。现在救她是想让她再次回到奈落身边为他做事吗?
就在对方收回手时,神乐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猩红的双眸死死盯着她,道:“是奈落让你来救我的?他还想控制我吗?!”
她的力道足以让巫女的手腕骨碎裂,然而对方半点没吭声,只用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空灵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并不是,我只是见你受伤了才情不自禁走了过来,你已经自由了,不需要再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任何事。”
神乐一怔,不自觉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巫女的力量已经恢复了被她弄碎的手腕骨。
神乐回神,松开了对方的手腕站了起来。她看不清太炁的表情,但仍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她的清冷。
“赤子并不是你的孩子,他是奈落的分.身,不,应该说比较特别,他是奈落的心脏,只要毁了他奈落也会死。”神乐观察着太炁的反应。
但对方的反应令她失望了。
太炁淡淡道:“你怨恨奈落我却不能让你杀了赤子。”
神乐眯起眼,道:“为什么?难不成你也被奈落迷惑了?!”
太炁摇头否认,道:“就像我会救你一样,我不会杀他。”
神乐瞪着她,片刻后扭过了头,冷声道:“心怀怜悯的神巫,真是天真又残忍。你不用指望我一个妖怪会感谢巫女的救命之恩。”说完她就坐上羽毛飞走了。
巫女仰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心里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唉,错过了向神乐要一根羽毛的机会,在没有坐骑的时候有一根又大又漂亮的羽毛做代步工具其实挺好的,可惜了。
她低下头就看见了站在前面的杀生丸,审美正常的宋陶欣带着欣赏的目光看了对方几眼,然后视线下移,落在了他腰间的天生牙上。
拥有能够斩杀不在此间之物的天生牙,从铁碎牙中分离出去的部分,为了完整的冥道残月破而存在的武器。犬大将将这把刀给了实力强大却厌恶人类的大儿子,将铁碎牙给了相较而言弱小的半妖小儿子,不得不说用心良苦。
说实在的,这种存在于副本里面的神级武器,宋陶还是挺垂涎的。
相比于杀伤力巨大的铁碎牙,她还是比较喜欢天生牙。就算她拥有一整个暖暖衣柜,但能够使人复活的道具却几乎没有,就算宫廷医生和白衣恶魔拥有能够令人起死回生的医术也不是完全没有后遗症的。而天生牙除了无法对同一个人使用两次外,完全没有任何后遗症或者副作用!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垂涎的目光浓烈到实质化了,挂在杀生丸腰间的天生牙忽然鸣动起来。
“你是说她的身上拥有阴阳两界的气味。能够跨越阴阳,沟通天地的巫女,也只有传闻中因触犯禁忌而陷入沉睡的太炁。”最后一句话他是盯着巫女说的。
他目光淡淡的看了巫女一眼,接着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太炁的灵力的确很强大,他也一直在追求强大的对手,但他的对手里绝对不包括巫女这一块。
宋陶目送他离开,自己按照地图的提示找到通往冥界的大门。
大门预测有十来米高,两侧各自屹立着一个高大的石巨人,在感知到有陌生的气息到来时,石像动了动,化身成人。
其中一个石巨人问道:“你想要进去吗?”
宋陶根本不打算回答,石巨人每次都会问这个问题,而只要给了他肯定的回答,石巨人就会杀了来者,因为冥界只有亡者才能进入。
杀生丸是依靠天生牙令石巨人畏惧,甘愿俯首才进去的。
宋陶没有天生牙,但是她有和一把和天生牙差不多效果的武器。
——死神镰刀。
这把武器一出现,石巨人僵硬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接着两人单膝下跪,道:“您可以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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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陶取得了碎片,赤子握着它闭上了双眼。
云川迎来了又一位客人。
穿着武士服的单马尾青年踩着巨大的千纸鹤从空中落了下来,在看到对方和奈落四分相似的面容和几乎如出一辙的气味时,她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奈落的最后一个分.身——梦幻之白夜。
青年以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毫不避讳道:“你就是神巫太炁,据说你能够替人实现任何愿望,不管是什么愿望你都不会拒绝吗?”
太炁点了点头道:“你有什么愿望吗?”
赤子警告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对方就双手举高,妥协道:“是是是,我不说话了。”
青年没有多待,拿了碎片就离开了。
四魂之玉几乎已经集齐,如今只剩下钢牙身上的三片和琥珀身上的一片。
第二天,宋陶调出妖盟的地图,发现了正在靠近的弥勒的点。
这个功能还是最近她才发现的,可以设置一个特别关心的地图,和小地图区分开,需要的时候可以单独调出来查看,就不会因为距离太远而无法在小地图上午显示了。
这个时候弥勒又去妖盟做什么?难道是发现了宝仙鬼的碎片被取走了?那也不对啊,别忘了奈落现在还是御锦琼天的属下,弥勒就算要找帮手也不应该找她呀。
担心弥勒发现她不在多生事端,宋陶把赤子抱给神无,自己则出了云川,再用森之灵镜直接转移到了妖盟的房间。
她走出自己的院子,好些时日不见她的妖怪们神情恭敬又崇拜的看着她,抑制激动朝她打招呼。一路走到结界边,遇到的妖怪越来越多,所以他们都发现了人类的气味。
一只妖怪首领道:“这里怎么会有人类的气味?”
宋陶举起了一只手,身后的妖怪立马安静下来。
“你们回去吧,那个人类是来找我的。”
妖怪们面面相觑,很快就应了一声消失不见了。
弥勒似乎很着急,竟然忘了掩藏身上的人类气味。他坐在云母背上,落到结界外就看到悬浮在空中的御锦琼天。
弥勒大喜,道:“御天姬,我有最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宋陶:“……”不是,你的态度是不是有问题啊?我记得咱是对立阵营来着,上回我还追杀你们来着?!
显然弥勒的表现就像他们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一样,一点都不带生疏的。宋陶下意识给他开了结界,云母落到地上就缩回了迷你型,无意识的对御锦琼天状态的宋陶交了两声。
宋陶没忍住,把云母抱了起来。
把弥勒带到自己的房间,她手里逗弄着云母,一边漫不经心道:“人类,我记得我提醒过你,不要再来妖盟,你好像并没有把我的警告放在心上。”
弥勒皱着眉头道:“事权从急,御天姬,你知道太炁已经醒来了吗?”
宋陶终于抬起了头,用眼神问他:所以?
弥勒看着呆愣住的御锦琼天,心想果然太炁的消息对她来说非常不同,“太炁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帮助奈落取得了在冥界的宝仙鬼的四魂之玉碎片,现在奈落几乎拥有了整块的四魂之玉。太炁的灵力很强大,也是少数能够伤到奈落的巫女,奈落这样的人,利用完了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太炁的。”
说完,弥勒的声音一顿,原本还要再说的话顿时咽进了肚子。
因为御锦琼天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