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到了山庄已经?是十一月。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采桑节并不是真的采桑,只是取了这个名字,真是的情?况的是,这个节日是为了山庄一年的纺织获得的成果设立的。
一共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整个山庄不会关门,广迎门客,山庄各处都会有布匹售卖,价格比往常都会低很多,而且还会上新很多日常见不到的布匹,所以每年都采桑节都是山庄最热闹的季节。
不仅是本?地人的狂欢,还有很多外地人想要淘好货专程赶过来。
陆见微虽然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买东西的人,但是听说了这种?卖东西的方?法,也还是觉得不买就亏了。
——所谓的购物节,大约也是这种?心态。
但其实,买到赚到这种?想法,会出?现完全就是一个意外。
卖的价格,并不是最低,而是山庄在?刨除运输费和与各家店铺合作之外的底价——听起?来很便宜,山庄却盈利同样甚至更大的数额。
陆见微在?之前的世界就已经?见识过这样的营销手段,所以并不是特别新奇。
殷诀清对此也是习以为常。
以至于?柯许云说的时候,没有接收到两个人任何的意外表情?,很是失落了一下。
倒是亓厦好声好气地安慰,“这点套路很多人都知道,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也不用在?意。”
柯许云反问:“那就只能怪我太蠢喽?”
亓厦瞬间摇头,“那必然不是。”
求生欲倒是很强。
柯许云虽然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但也不是完全刀枪不入,亓厦自然不希望自己成婚之前再?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
如同这样完全可以避免的事情?,就很没必要发生。
有时候感情?能够一直保持平稳,也不是感情?多浓。
而是有心维护。
陆见微也整日拉着殷诀清去外面逛,偶尔看到好看的布匹也会买下来,当然,更多的只是看看。
第三天结束后,陆见微帮着山庄的人将布匹往仓库搬。
一个婆婆说:“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怎地就有了白头发了?”
陆见微愣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往自己的额头摸,婆婆笑了笑,说:“别拔,这白头发啊,越拔越多!”
陆见微又放下自己的手,转头看向从外面走进?仓库的殷诀清。
他正携着笑意走向她,“怎么了?”
陆见微抬头看着殷诀清,突然心头涌上一阵难过。
她离他这么亲近,难道没有发现吗——
他那么细心,怎么会没有发现呢?
他只是将一切都装了起?来,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
那发现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会不会,其实也很难过。
陆见微的手指放在?殷诀清掌心,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吃你给?我做的饭了。”
话说出?口?,才发觉声音带着颤意。
殷诀清手指顺了顺她的头发,嗓音含笑,“想吃告诉我便是了,怎么还哭了呢?跟个小孩子似的。”
陆见微吸了下鼻子,“那你也要喜欢我。”
殷诀清低头在?她腮帮吻了吻,“喜欢的,一直喜欢。”
陆见微扯出?一个笑,“那现在?就去吧。”
殷诀清点了下头,“好。”
陆见微像是迫不及待似的,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快走快走,我都等不及了。”
“好。”
殷诀清应完,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婆婆。
她正佝偻着身子在?整理布匹,似乎是注意到了殷诀清的目光,微微点了下头。
殷诀清也点了下头。
......
.
这天夜晚,陆见微睡着之后,殷诀清走到书房。
观语说:“公子。”
殷诀清颔首:“嗯。”
“那妇人说,她说发现了夫人头上的白发。”
殷诀清手指顿了顿,忽而叹了口?气。
“罢了。”
罢了。
除了罢了,还能怎么办呢?
殷诀清走到窗口?,看着外面已经?光秃秃的树枝。
心口?好像覆上了浅浅的疼,并不深刻,却很持续,让人忽视不能。
他还以为自己这段时间已经?掩饰得够明显了,却忽略了陆见微除了跟他还有亓厦柯许云以外其他人的接触。
——大概,就是这样吧。
观语站了许久,说:“公子,属下认为,夫人即便是知道,也会更想要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一点。”
“人都知道,自己的期限其实只有一辈子,那么只需要过好一辈子就足够了,可如果期限只有一个月,那也尽最大的力气过好这一个月。”
“公子,夫人现在?在?想你。”
殷诀清低笑一声,“从前不见你说什么,如今怎么肯说了?”
观语低着头,说:“夫人,很喜欢你。”
他继续说:“公子,我只是站在?你们?之间的局外人,我能看出?来,夫人真的很喜欢你,比她了解的可能还要喜欢的多。”
殷诀清眉梢微垂,“嗯,她很好。”
观语依旧很固执,“她很爱你。”
殷诀清转头,“自然。”
——自然。
自然很爱他么?
也许是吧。
不然她怎么会将自己逼得躲了起?来。
殷诀清手指摩挲了一下,低低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你下去吧。”
这边吩咐过,他走到了亓厦的房间。
这段时间陆见微都很抗拒诊脉,殷诀清虽然面上同意,晚上在?陆见微睡着之后,都会让亓厦诊脉。
也许,在?陆见微长?出?白发之前,就已经?出?现端倪了。
比如陆见微越来越嗜睡,比如她每次睡着都像是昏迷一样,只能等着她自己醒来,他叫需要叫很久才能叫醒她。
——他并不是毫无?所觉。
但人最擅长?的就是自我安慰,所以他每次都可以忽略了。
她的存在?,就像是一场烟火。
那日新年快乐的烟火。
不,比那日更短。
短得多。
她是他这一生见过最绚烂的烟火。
亮烈,照亮了他原本?已经?空白的生活,在?他原本?寡淡的汤汁中,下了各种?味道的酱料。
她就要离开了。
他因为她而产生了那么多的情?绪,他曾以为就这样下去一辈子也是不错的。
曾以为——
原来最后也只是曾以为。
忽略心中的怀疑,抱有单纯的侥幸期待。
所谓的本?来应该,真是让人太不甘心了。
殷诀清走到亓厦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亓厦暴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来了来了。”
“我就知道是你,你今天早上不是说不用诊脉吗?”
——不然他也不会让柯许云过来。
就很暴躁。
要是早知道事到中途会被打断,他就不该开始。
再?来几次他都怀疑自己会不会被吓出?什么毛病来。
殷诀清低眸,说:“如疏知道了。”
亓厦被他一句话说得有点懵,问:“知道什么了?”
殷诀清睨了一眼,“知道头发的事了。”
亓厦顿了下,“迟早的事。”
殷诀清说:“我们?把婚宴提前吧。”
亓厦没想到他过来说的就是这一句话,心头更暴躁了。
他皮笑肉不笑说:“明天跟我说不行么?”
殷诀清淡淡,“明天我要陪如疏。”
“行——”亓厦点头,“现在?说完可以走了吗?”
殷诀清点了头,亓厦正要关门。
殷诀清脚步又停下,“对了。”
亓厦冷笑,“还有事?”
殷诀清勾唇,笑着提醒,“窗前能看到。”
“殷吹寒——”
白芙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殷诀清悠然离开。
......
.
回到房间已经?很晚了。
屋内却亮着烛火,殷诀清远远看到脚步顿了一下,很快走到门口?。
门是敞开的,他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太害怕再?出?现从前那样的事情?了。
总是他稍不注意,她就要消失似的。
不是昏迷就是昏迷。
走进?去,陆见微正抱着被子朝他看过来。
声音娇娇软软的,抿着唇不高?兴地抱怨,“我晚上醒来,身边的被子都是凉的,我特别想你,等了你好久都没等到你回来。”
殷诀清携着一身冷意走进?屋子里,转身关上门。
陆见微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你身上好冷,快去洗个热水澡过来陪我呀。”
或许是夜晚太凉,面前的人只是说着这样简单的话,他也觉得很暖。
故意走近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亲,等到陆见微从被子里伸出?手推开他,他才低低地笑,“我去洗澡。”
陆见微还因为刚刚被他触碰有些冰皱着眉头,闻言点头,“快去吧。”
殷诀清转身离开。
陆见微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消散了眼底的浅浅的泪意。
没有那么想哭的。
可刚刚看着他从门口?走进?来,又转身关门的瞬间,她突然鼻头一酸,想到了他从前总是给?她看着背影。
可他下一瞬就转身过来吻了她。
像是永远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样。
有时候她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不会觉得很乏味吗?
比如他总是才道她做了什么,他也知道她想要什么,又为什么会动心——
她到现在?也不明白。
她从前从来不去思考这种?对她有利的事情?发生的原因是什么。
这一瞬间,她突然就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总觉得他的感情?是上一瞬还冷冷淡淡,突然就对她很好了一样。
殷诀清洗完澡走出?来,就见到陆见微抱着被子靠在?床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模样。
“微微。”
“嗯。”
陆见微抬起?头,“你怎么不用内力把头发弄干?”
殷诀清恍然发觉,自己的头发还湿着。
陆见微突然“噗嗤”笑出?来。
“吹寒公子,你怎么也有这样的时候?”
殷诀清看着她笑无?奈勾唇,抬手顺着头发抚下去,头发瞬时干了。
随后他坐在?床边,陪着她一起?。
“微微,我跟亓廊说,婚宴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