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什么叫我要当娘了?”苏令德万万没想到,自己还不知道什么叫圆房呢,就已经跨过这个步骤成了“娘”。
“皇命难违。”玄时舒摊手:“那孩子本来单名一个……嗯,‘宁’字。过继之后,从‘靖’字辈,为‘靖宁’。”玄时舒解释得十分随性,提及名字时,还想了会儿。
苏令德迟迟没回过神来,一脸震惊地回到王府,就看到白芷也一言难尽地迎了上来。
玄时舒瞥眼白芷的脸色,一笑:“靖宁来了?”
玄时舒话音一落,跟在白芷身后的两个使女就跪在了地上。白芷默不作声地走到苏令德身边,就露出了原本躲在她身后的一个六岁大的小男孩来。他局促不安地站在两个使女中间,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看着玄时舒和苏令德,不说话。
玄靖宁身边的一个嬷嬷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他一把:“快去给父王和母妃见礼啊。”
玄靖宁一个踉跄,磕磕绊绊地道:“父王……母、母、母……”
他磕绊着说不出“母妃”二字来,那嬷嬷急得悄悄地把手伸到他的裤管里,想要拧他一把。
苏令德见状,瞪她一眼,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吓得那嬷嬷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苏令德见玄靖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便也停下了脚步,只弯下腰,朝他伸出手,笑眯着眼睛:“宁儿不怕。我们正好要包馄饨,一起去吃吧?”
玄时舒原本一直好整以暇作壁上观,可听见原本震惊的苏令德,此时柔缓若汩汩溪流地哄人,而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玄靖宁竟舒缓了紧张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攥紧了她的两根手指。
玄时舒脸上忽地再也无法维持故作轻松的神色,他声音喑哑地问道:“苏令德,你就不怀疑……”
苏令德一下就知道他在说什么,她背着人朝他做了个鬼脸:“王爷今年周岁十八,宁儿六岁了吧?”靖宁乖乖地点头。
这个年龄差,玄靖宁要是玄时舒的外室子,先帝大概能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苏令德又低头,用着对孩子说话特有的语调,欢快地问玄靖宁:“宁儿喜欢吃什么馅的呀?是荠菜鲜虾,还是鸡肉蘑菇呀?”
玄时舒听她欢声笑语,看着他们越来越贴近的背影,却心口一刺,只觉得眼前温馨的场景,竟如她替他挡剑之时一样刺目。
她会明白自己的用意吗?
她会遗憾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吗?
如果不是他,她该有无忧无虑的一生,也会是个极好的阿娘吧?
夏阳灼灼,他却仿佛置身冰窟,无一处不暗、无一寸不寒。
可偏有人引着骄阳而来,非在他头顶的冰窟凿出缝隙来——她叩响他的轮椅椅背,展颜相向:“回神啦王爷,吃馄饨去。”
他忍不住侧首看向她——她笑容太美了,美得就像万物枯死之后,他在九尺寒冰之下,抬头看见雪间唯一怒放的牡丹潜溪绯。
她来得不合时宜,生得不合时宜,可就连他这样的人,也会愿意为了多看她一眼,向出口伸出手去。
就让他,贪恋这一秒人间吧。
玄时舒伸手,将她垂落于耳侧的青丝别至耳后,笑应:“好啊。”
*
苏令德摆起大阵势,让每个人眼前都摆着一碗面粉、一叠面皮、一碗清水、一碗肉馅。然后,她给他们示范性地包了一个馄饨,又捏着包得胖鼓鼓的馄饨放到玄时舒眼皮底下:“会了吗?要包成这样喔,要是散了……”
苏令德艰难地想了想:“看在今天是接你回家的份上,我勉勉强强吃了吧。”
她见玄时舒和玄靖宁都看着馄饨不动,索性一手拿一张馄饨皮,塞到了他们俩手中。
这是玄时舒第一次捏到一块馄饨皮。这张馄饨皮擀得很薄,摸起来软软的,带着些凉意。他的目光顺着手中馄饨皮,看向苏令德手中的馄饨。他有些恍惚,不知又薄又凉的一张面皮,怎么能变得这样饱满。
苏令德见他发呆,俯身凑过来教他:“要先用清水把馄饨皮边缘打湿了……”
她离他很近,青丝拂过他的脸颊,他能嗅到她发丝间淡淡的皂角香气。他的目光不在她手上的馄饨里,却顺着那段雪白的脖颈,慢慢地下移……
苏令德“啪”地一下舀了一勺馅丢在他手掌的馄饨皮上:“王爷!你有没有在认真学?”
她这一声虽然不响,但依然吓得一旁的玄靖宁丢了包到一半的馄饨。他腾地站起来,脸色煞白,不敢说话。
玄时舒也收回了心神,缓缓地打量了玄靖宁一眼,他目光在玄靖宁身上逡巡,没什么温度,单像在打量一件货品价值几何。。
苏令德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馄饨,两手捏着馄饨皮,“啧啧”了两声:“可以呀,宁儿学得很快。这馄饨要是不掉的话,一定包得很好。”她把脏馄饨放到一旁的碟子里,让使女撤走,净了手,又拿起一张新的馄饨皮放到玄靖宁手中,笑着鼓励他:“再来呀。”
玄靖宁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他悄悄地看了苏令德一眼,脸更红了,细弱蚊呐地道:“谢谢。”
苏令德眉眼弯弯地往他掌心的馄饨皮里舀一勺他爱吃的馅料:“慢慢来。”
她说罢,又挑眉看向玄时舒,拖长音调:“王爷?”
玄时舒手指灵活地包出一个漂亮饱满的馄饨来,跟苏令德先前的那个放在一起,还要故作委屈地道:“王妃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是为了本王回家,要亲自洗手作羹汤么?怎么如今,还得本王劳累?”
苏令德二话没说,往后一躺,伸手捂住了自己受伤的肩头,也不管伤口早就不疼了,直接嚷嚷道:“哎呀好疼。”
玄时舒也往后一躺,撑着太阳穴:“本王好像头晕还腿疼。”
白芷面无表情地把一个装满馄饨的碟子推到他们俩中间:“不碍事,婢子们已经包完一碟了。”
苏令德:“……”
一旁的玄靖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悄悄地拿了一个新碟子,把长得不好看的馄饨都挑了出来。然后把留下的装着好馄饨的碟子,趁着苏令德在交代白芷煮馄饨要熬的汤料,推到了苏令德的面前。他还嫌苏令德面前的碟子不够满,又认认真真地包了几个长得好的补了进去。
玄时舒冷眼旁观,直到此时,才如沐春风地一笑。他随手包了一个完美的馄饨,放进了玄靖宁的碟中:“好孩子。”
*
吃完馄饨,苏令德亲自带人去把玄靖宁的房间理出来,然后哄着他小憩。玄靖宁紧张地拉着苏令德的袖子:“等我醒来,你、你、你还会在吗?”
苏令德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被子:“放心吧,我还会在的。你睡一觉试试就知道啦。”
玄靖宁便僵直地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装作自己睡着了的样子。没过一会儿,又悄悄地睁开眼,看到苏令德之后又飞快地闭上。如此往复几次,他终于放松下来,呼吸变得舒缓而绵长。
苏令德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让白芷守着,蹑手蹑脚地掩门走了出来。
玄时舒正坐在绿荫下看书,听见她的脚步声,也没有抬头,只是点了点他面前满杯的水:“喝吧。”
苏令德刚刚哄玄靖宁睡觉,给他讲了好多从乐浪县的叔伯婶姨们那儿听来的故事,说得口干舌燥,确实没顾得上喝水。
她拿起水杯一饮而尽,戳了戳玄时舒的手臂:“你为什么会想过继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