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歪木屋被改成了屠宰场,角落的水槽内残留血液和脏器边角料,中间的唯一家具——石桌上的血迹干涸,粘着不知名的兽毛。
肉质的腐臭与排泄物的骚味闷在屋里,浓郁得像是彼此融合又发酵,若有谁推门而入,所迎接的必定是种实体化的气味攻击,刺鼻辣眼,立即作呕。
但这一切,都与和666飘在空中的陆柳鎏无关。
硬要说哪里和他有牵扯,铁钩上惨不忍睹的狗头是也。
因为刚进入时没力气,更没来得及反应挣扎,狗崽陆柳鎏被宰得干脆利落,大刀斩断头|身分离,头部的皮毛上被溅了星点血渍,其余乌漆墨黑的污渍都是积攒快一个月的,恐怕要洗掉木桶水。
分食狗肉的那群人动作很快,扒皮后简单处理一下就各自揣着分到的部分溜了。从他们的着装上猜测,这是个以类似远古地球文明为背景的游戏世界。
至于为何要猜测?
这大概是继在游戏里‘落地便当’后,第二件令人绝望的事——666系统,没有接收到任何从REa-Lis传输来的内容。
而调出陆柳鎏的面板后,更是沉重无措。
00001-X玩家:陆柳鎏
玩家属性:无权限查询
辅助系统:已对接成功
所在模拟数据夹:阴阳无极
既定身份:?????契合度:????
主线任务:????
支线任务:????
一连串的问号代码,看得666的处理中枢都被符号刷屏了。而它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像在纯白领域时那样联系上外界。
真的是从意外开启游戏到今日,他们一人一系统就没有太平过。
现在,被宰杀死亡的陆柳鎏是意识离体,虽没有出现玩家精神本体失控的危机,但仍产生了精神隔离的效果,因此系统无法捕捉对方的方位、窥探感知,只能借助微弱的信号确定宿主在周围,而666终于肯关闭大悲咒,忐忑的唤道。
【666:宿主你·····你说句话啊】
四周没有回应,但666知道宿主还在。它锲而不舍地继续呼唤,到第五遍才听见陆柳鎏幽幽的质问。
“你说,666,狗狗那么可爱,他们为什么要吃狗狗。”
666回答不上来。它的计算告诉它,宿主现在最好要一个人冷静冷静。
像宿主这样对小动物格外偏执的特性,不好惹不好惹。
而且,先是上个游戏世界内主线任务毫无音讯,后是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传输到下个世界,出场即死,无论是哪个玩家都会被挫伤积极性,心态受伤的吧。
陆柳鎏突然娇羞,“唉,虽然我知道我的□□甜美鲜嫩,但他们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急不可耐呢。一群死鬼,下手太重,好害羞~”
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啊?!
666表示出仿佛跨越世纪的迷惑,决定不再费心计算去顾虑它奇葩宿主的心情。这人非但没被打击,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666:宿主,我把整理出来的信息都传给你】
尽管这些信息量微乎其微。
故作高冷的光球在空中小幅度飘移,意味着它在表达不安情绪。若陆柳鎏现在是人身,他一定会翘起脚朝系统贱兮兮的笑。
面对悲惨的待遇,陆柳鎏没过多表示,反而问起了别的。
“话说,666,对于那位金艾辰你有什么看法。”
资料库内容有限,666依旧将玩家的‘联盟夺取’论,以及联盟必须经过主脑和游戏创造者的同意,才能形成联机模式,共同进行游戏的条件复述。
在这番基础上,系统很给力的推测出几种可能性,认为出现bug导致游戏意外的人不止陆柳鎏一个,其余玩家,比如金艾辰也被困游戏,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然而,它却被陆柳鎏的一问给问住了。
“那么,你觉得金艾辰接下来会去哪里呢?”
666又无法回答了。
不过这在它自己看来很正常,因为身为系统,它虽然拟人化程度高,有情绪变化,有自己的想法。可它的想法只建立在自身的数据上,一旦超出范围,它的‘思考’便是空白的。
陆柳鎏这才显露出些许不满,啧嘴哼哼着却不表态,仿佛沉默的系统是他面前答不出题的学生,他对它抱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无奈,更有寄予希冀的隐隐期待。
“你知道古地球文明的一种古董游戏吗?Role-playinggame,角色扮演游戏。最初的基础款模板配置是勇者、村民,与魔王。”
不待系统反应,陆柳鎏径自娓娓道来。
“勇者为了拯救村民,以打败魔王为目标走上征程。拉长的战线上存在支线任务,收集宝物,提升等级,学习技能,集结同伴······最后,正式向魔王挑战。玩家扮演角色,在结构化规则下通过行动令角色发展变动,而成败全取决于规则。”
陆柳鎏所说的这些666还真不知道,它资料库中详细记载的最早游戏还是星际历史上的,其余都一笔带过。看来这时,受邀玩家的条件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短暂的冷笑后,陆柳鎏让自己的意识体下移,细细打量那颗舌头外翻,眼珠暴起的狗脑袋。他并不是唯一一个挂在这的狗头,旁边还有两个都腐烂长蛆了。红红白白混杂的画面,视觉冲击极强。
“是不是很像?如今几乎所有的超感游戏都是相同的模式。”
666回答说是。其实它资料内记录的不少游戏基本都可解读为该模式,不然就是存在这类游戏的影子,但它们并没有被冠以‘Role-playing’的名号。
与金艾辰的对峙仿佛才发生在上一秒,可陆柳鎏已经反复琢磨对方在他面前说过的话许久,那张因执念、恐惧、贪婪而狰狞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事态,也许远比一个游戏bug要严重。
“身为游戏中对战最终boss,即魔王的勇者,自然不容易通关的,不然游戏就没趣味和挑战性了。结局失败的话意味着重来,‘勇者失败了,请再接再厉’,结局是会这么提醒的吧。然后又重新开始,‘新的勇者’接到任务,踏上征程,挑战同一个魔王。可如果,勇者赢了的话······”
【666:赢了的话?】
听到系统迫不及待的追问,陆柳鎏无声的笑了笑,但再开口时,他的语气中多了份难以言喻的惋惜。
“勇者获得了胜利,魔王死了,于是小镇永远恢复了和平。然后,游戏真正结束。”
魔王,死了。
666几乎能猜到陆柳鎏接下来能说什么,不必自己计算,单靠陆柳鎏那明显的暗示。
金艾辰一直滞留在同个位面世界,迫害着那里的‘村民’,他口中所说的,那些输给他的其他玩家,是一个又一个重启游戏的‘勇者’。到陆柳鎏出现为止。
【666:这不可能的!无论是辅助系统还是游戏主脑,就连REa-Lis的预装系统里都存在以玩家最优先的强制指令】
陆柳鎏真想慈爱的捏爆系统的球体,好看看这系统‘脑子’构造到底多简单。当他准备好好教育死脑筋系统时,小屋的大门又被推开了。
来者是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她虽然也是瘦削蜡黄的脸,但水灵灵的杏眼里透露着单纯率真,连捏起鼻子、嫌弃摆手的模样给她做来都煞是可爱。
她猫着腰进门,小声呼唤着。
“阿毛,阿毛你在这吗?”
身高原因,她暂时没发现悬在天花板下的狗头们,等到她不慎踢到地上的屠刀,她才恰巧一眼瞥见上方的阴影,定睛看去后怔在了原地。
眼泪瞬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不过她死死地捂住嘴,强忍恶臭的折磨爬到桌上,把其中一个狗头取了下来。
陆柳鎏的新鲜狗头。
“对不起,对不起、阿毛,如果不是我没把你藏好,爹爹他们也不会······”
“别怕,阿毛,呜呜呜、我、我带你回家,带你去能好好睡一觉的地方。”
女孩哽咽着说,用泥渍结块的外衣裹住狗崽脑袋。
陆柳鎏并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从始至终他都飘在原地,然而当小女孩一跨出大门,他就像被谁摁住脖颈,无形的拉力将他径直拽了出去。
陆柳鎏:“666,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666表示,宿主虽然经常颠三倒四不正经,脑袋里塞满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但有时候说出的话很准很真理。
果然,陆柳鎏被迫了抱着他狗头的女孩一路,期间他不能离开对方超过五米。穿过这片旱灾后萧瑟异常的荒村,他们终于在太阳下山时来到了村外的土丘乱葬岗。
女孩有模有样的挖坑,填土,立木片做的墓碑,边哭边歪歪扭扭的刻下‘爱犬阿毛之墓’一行大字,这才抹干眼泪,依依不舍的走了。
不知是不是‘幽魂’的设定作用,日光消失的那瞬,陆柳鎏的意识终于拥有了幻影形态,而且还是人形的模样。但是······
但是,他的活动范围只剩下‘狗头区域’,无法走出半步。
两脚定在小坟墓上,陆柳鎏的表情令666又想开始放大悲咒曲线救国。生怕对方又咄咄逼人,各种口吐芬芳,嚷嚷着差评。
如系统所想,陆柳鎏哀怨开口。
“太糟糕了。”他愤愤不平地跺脚,“我居然!我居然——”
“我居然叫阿毛这么土鳖的名字?!太侮辱人了这个游戏!不管是谁都给我等着,明天我就撕破次元壁离开游戏给差评。”
【666:······】
所以重点在这?!
夜幕如约降临,乱葬岗位处山沟,从这流窜的风格外强劲,干旱使得树林早早脱去那层繁茂绿叶,剩下扭曲的枝干,被风吹过时不断发出阴森的呼啸声。
亡魂陆柳鎏能明确的感受到,有什么蛰伏在坟场角落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叫嚣着冲破禁锢。
先是此起彼伏的低吠,后是无数涌出地面的鬼魅之影,它们无一不是前身狰狞兽态,末尾附着不明黑雾,空洞漆黑的眼眶中溢出血泪,诉说着压抑的憎恨与幽怨。
空旷寂寥的坟岗顿时因为这些‘野兽亡灵’而变得群魔乱舞,妖风四起。
在这任何常人看到都会腿软惊恐的时刻,身为其中一员的陆柳鎏,他左手掩着脸右手捂心口,整个人跪在原地。每当有‘兽灵’与他擦肩而过,他激动呐喊得近乎高||潮。
“啊我死啦!狗!全都是狗哈哈哈哈!”
“这只像电臀柯基,啊!那只是女王吉娃娃,暖男拉布拉多······哦、哦~噢~喔!”
“我不走了。我哪都不去,我就待在这,嗷~~”
听着那抑扬顿挫,分外婉转高亢的捶地呻||吟,666不禁深深怀疑起自己宿主的癖好。而它还真的从资料库中找到一个词汇。
恋兽癖——专以动物为性|对象,获取满足的一种变态。
不会吧······
沉迷吸狗的陆柳鎏尽管被束缚在原地,可他的手已经试图去抱、抓周围路过的兽灵,双眼和亡魂一样泛着绿光,活似饥渴难耐的饿狼。
联系起陆柳鎏早期就在游戏里暴露的对动物的过分关注,666系统终于确定了。
这家伙就是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