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选错剧本到底是多么严重的事情，陆柳鎏这次深刻的体会到了。
他以妖魔自居，放心大胆的在百姓中制造恐慌，敬业的规划好每一步讨伐大业，谁曾想失踪许久的游戏主脑竟然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甩给他真正剧透。
尽管主线任务，面板信息仍保持未知问号，但支线任务光是几个字就够要命。
这么说来，他是月泽国的神兽，可奇怪的点在于，月泽国的离王还没贬格，选中离王的神兽，亦是当今台辅未曾传出任何消息。
一国存在两个神兽，这可能吗？
或者，是因为他还未成形？
碍于对背景的了解不足，陆柳鎏百思不得其解，索性继续自己的山大王日常。
有狗崽魂魄们的助力，他像是从LV.1的菜鸟狂升到LV.60级的大神，不仅能幻化出实体，还能摆脱附身的途径，在坟头周边方圆十里的领域走动。
不过······
陆柳鎏：“为什么我没有头？”
为他全身扫描投影的666表示它也不知道，它也很慌。
枯木阴影下，黑袍赤足的陆柳鎏脖子以上盘踞着团浓雾，深红颗粒随他的动作浮动，露出若隐若现的脖颈断面，只有眼睛所在的位置闪烁着两点绿光。
好在虽然脑袋没了，他的五感还在并灵敏过从前，其中嗅觉尤为发达。
闭眼吐息间，身体早已迫不及待的将所有溢进来的飘逸气味抢夺来，一一解读分辨。裂开的黄石，腐烂的鸟尸，犬魂游荡后残留下的硫磺刺鼻味。每一缕独特的气味在他脑中勾勒，绘制出完整的画面。
“嗯？”
发现了什么，陆柳鎏转向北方。
傍晚时分邪气最重，妖魔最活跃狂躁，他的狗崽们虽然被他放养，但没有他的命令全都安分守己的蛰伏暗处，不会主动吓人，更不会伤人。
可他的嗅觉告诉他，附近有大规模的出血。
循着气味飞去，陆柳鎏来到林家村的村尾巴，这有口水井，是全村人的用水来源之一，但大旱初始就干涸了。
血腥味很浓郁，霸道蛮横的闯入鼻中，若陆柳鎏还有脑袋，那他现在一定紧皱着眉。
他的狗群不在这，但的确有又酸又臭的妖魔味萦绕四周。正疑惑着，森林中走出几个人。
不是本村人。陆柳鎏即刻作出判断。
林家村的百姓已居村迁徙，准备向临近的国家求助，昨天陆柳鎏他们还是靠吸收路人做噩梦的恐慌才‘吃饱’的。
还有，这些人的气味陆柳鎏很陌生。
来者两男一女，他们也是眼底发青面黄肌瘦，手指不自然的弯曲，脊背中间竟深深凹陷下去，看起来比林家村的百姓还糟糕。其中一留有大胡子的男人扛着麻袋走在最后。而血腥味，竟然全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几人停在井边，将麻袋扔在地面。可却都在原地面面相觑。
“说好了，不反悔。别再等了，反正他中了毒也活不久，而且你们已经把我弟家那女孩······”
方才扛麻袋的大胡子打破沉默，按捺住焦灼撺掇起那对男女。他们应该是对夫妻。
麻袋不过成人一半大小，瘪瘪的看不出到底装着什么。陆柳鎏隐去身形气息，缓步走到麻袋旁蹲下。
666刚才问他这些人在做什么。他并没有回答。
易子而食这样的字眼，他可不想说出来污了自己的嘴。
但这还真的是可怜又可恨呢。
陆柳鎏看戏到这，那对夫妻已经和大胡子谈妥扯开了地上的麻袋。
‘食物’露出了毛茸茸的小脑袋，那并非兽皮而是人类的头发。发丝呈一片片的粘住，油腻得结块令人犯呕。
“你们亲自下手，还是我来。”大胡子说着抽出腰间的砍刀，舔了舔干裂的嘴角。
那对夫妻对视一眼，男方颤抖着伸手想接过刀柄，却始终无法抓住。
他犹豫挣扎的模样让大胡子发出嗤笑，不禁嘲讽道，“怎么，你们和我们一起吃的时候，就没这样过呢，抢肉抢得猛鬼似的，锅底都舔干净了？”
这番话让夫妻两人脸色煞白，本就差劲的精神气受到重创，人站不稳摇摇欲坠。
“得了，我来当坏人就是了吧。你们就不用被良心谴责？哼。”
“我教教你们吧，自家人进自家人的肚，打哪生的就回哪里去，这么想是不是好过了点，你这孩子要真孝顺，还会介意这种事？”
“哦，是吗。”
大胡子的嘴巴正想回，却猛地发现声音不对。低头一看，居然有个黑漆漆的，形似脑袋的物|件穿出他的腹部。
那‘脑袋’转了一圈上下颠倒，浓稠黑雾中亮起两铜铃大小的阴森绿光，定睛看去，桀桀笑声竟来自断了头的脖颈。
“啊、啊啊、什么？！走开、走开！！”
大胡子顿时被吓得不轻，他呜嗷乱叫着倒退挥手，却怎么都摆脱不掉这颗‘脑袋’，他右手攥紧着刀连忙朝那对夫妻求救，可对方哪里顾得上帮他，早被这惊悚异常的画面吓得屁滚尿流，恐惧着连连后退，到后来甩下人直接跑了。
故意吓唬人的陆柳鎏在对方自己撞树后才脱离，目送那满身血腥味的大胡子哆嗦着跑回密林深处。
以半灵体状态穿过大胡子的身体时，他嗅到了别的气息。
比狗崽们的酸臭味更浓郁作呕，像是馊饭屎尿闷在一壶里放上几年，再打开后堪比毒|气|弹。那是妖魔的气味。
而他更加感到心情微妙的是，他居然连其他妖魔的‘气息’都能吸收。
他该不会是什么垃圾清理型妖魔吧。
正想向666假惺惺的哭诉几句，陆柳鎏就听到了麻袋中传出的微弱呻||吟。看来刚才落荒而逃的几人完全忘记了这个被用来交换着吃的孩子。
那孩子上半身爬出麻袋，瘦得皮包骨可布满伤痕的脸却浮肿得像气球，双唇发紫，严重脱皮，似是中毒脱水。
绝了，能被弄得这么惨！
绕是这些天见惯流民的陆柳鎏都不由得感到惊诧。
惨，太惨了。
难怪连自己的双亲都想放弃他。
那孩子满脸污垢，连带着隐去不少割伤，他被吵闹醒后手指一直在抽搐，身体痉挛着。陆柳鎏的好奇心被这模样勾起，随即往前走了几步。
沙沙的脚步声让男孩一顿，两手指甲死死抠进泥里，双眼勉强睁开缝隙后，他终于看到吓跑所有人的‘无头鬼’。
映入眼帘的是双人类的脚，十个脚指头肥瘦适度，指甲盖下是不自然的黑紫，但胜在形状圆润秀气。往上，那薄纱黑袍长过脚踝，堪堪一层紧贴身躯，勾勒着曲线。
一路浏览下来，被黑雾包裹的‘无头区’倒不会让男孩产生波动了。他张开满是血味的嘴，拼命往外挤字，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你······”
“你别吃，我了，我身上······没肉，还有、有毒。”
原本只是想凑近围观的陆柳鎏突然停下，默然三秒后，他在666不解的注视下爆笑不能，最后笑瘫在地直打滚。
因为陆柳鎏情绪过于高涨，他一时压制不住身上的气息，周围瞬间涌出一群感应而来的狗，全围着他转。
两三只好奇的走近男孩，嗅了嗅后马上露出鄙夷嫌弃的神态，龇牙咧嘴的溜开。
看来，这男孩怕是活不了多久。
见此情景，陆柳鎏突然改了主意。他蹲在男孩跟前欢快的开玩笑。
“放心吧，我现在不吃你。但我可是要把你带回我老巢，看看能不能养起来当，唔——当备用粮食，或者压寨小夫人？”
男孩费劲地巴眨着眼，试图不让额角的脓液流进去，他快看不清东西了，视野昏暗得很。自知死期将至，方才还差点被亲生父母所杀，他却愈发宁静，心如止水。只求让他清醒着死，好将死前所见的一切都烙在灵魂深处，无论是无情的刀刃，还是父母愧疚但坚决的脸庞。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也没料到，最后一眼看到的竟是只妖魔。
乱窜的犬魂在他眼中出现重影，男孩深吸口气，断断续续的问。
“老、老巢？你，真的，是，妖魔······魈犬？”
魈犬？
这被普通穷苦家庭抛弃的小可怜，居然能知道妖魔，甚至是名称吗？
陆柳鎏反复打量着那张肿面团脸，黑雾中的双眼亮得刺目。
“决定了。”
说着清脆的响指一打，他将小孩连麻袋从地上抱起，朝乱葬岗的放向走去。动作不算温柔，但都避开溃烂的伤口。
自己油腻污秽的头发黏在那冷冰冰的胸膛上，虚脱的男孩突然懊恼和自我谴责起来。要是他有力气抬头小心避开，就不用弄脏对方的衣服了。
没感受到心跳和温度，隔着衣物的体验让他更加确信这人妖魔的身份。
真好呢，居然会有妖魔会救他。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宁愿被妖魔吃掉、杀掉，也不想葬身于同族之腹。当他目睹那群人第一次分食他病怏怏的弟弟后，心中就有什么崩塌了，他变得不会再悲伤，恐惧，忘却所有洋溢着喜悦的回忆，空留一具等待死亡解脱的躯体。
浑浑噩噩的乱想着，男孩脑袋转得很快。他闭着眼，发觉有东西凑到他脖颈旁边动，痒痒的，冰冰凉的，很舒服。他听到那妖魔轻笑着说话，声音低哑慵懒，尾音上扬得恰到好处。
“我要养着你。要你······当我的宠物。”
“哦吼！终于有机会说出这种台词了，可恶，羞耻又带感啊！我再试几句，嘻嘻。”
“呵，记牢了，男人。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别想逃开我，否则我打断你的腿，把你关在笼子里，也要你当我的金丝雀。”
“我的妈呀，强制爱有点点幼稚啊，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虽然有好多话莫名其妙听不懂，但意识迷离的男孩在听到那句‘别想逃开我’时，合眼点点头。
好。
我不会逃的。
绝对不会。
挣扎在生死一线上的稚嫩孩童，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奉献之物，说不出辞藻华丽，富有深情的话语，除了那颗心律渐稳，扑通跃动的，火热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