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荒村田间的猎魔者足有百人,他们散开行动,一批将妖魔驱驱赶集中在一处,第二批乘坐巨形鸟类妖魔,围在上空进行绞杀。最后以一人为首的小队伍,站在双翅长如山坡的半鱼半鹰妖魔背上,远远的俯瞰着他们。
妖魔歇斯底里的惨叫连绵不绝。身处这个‘坑杀圈’最边缘,陆柳鎏难以在这乌烟瘴气的条件下分辨那群人所驯服的妖魔气息,可从外貌上看,这批妖魔要更正气顺眼,少了奇奇怪怪的四肢,连作战时都神态安然。
陆柳鎏缩在土屋后,伸长黑雾‘脖子’小心窥探。
强。太强了。
这是陆柳鎏的直观感受。
每种妖魔的弱点都了如指掌,手持兵器削铁如泥,外壳最坚硬的妖魔都难逃劈散厄运。身形较小又狡猾的妖魔,早已在半鱼半鹰生物所吐的火浪中灰飞烟灭。
而那些驾驭妖魔的人,他们佩戴玄色面具,身穿统一青色外袍,下摆袖口绣有深蓝的祥云纹饰。不出意外,他们会是军队或哪位大人物的护卫队之类。衣着配饰皆非凡品,支配的妖魔也不属地城出现过的一种,那么······
他们可能来自天城。
想到这陆柳鎏莫名一抖。
虽然他是神兽的可能性大,但他数据面板上还是未知问号啊,如今连他自己都觉得他要是跳出去自爆身份当挡箭牌,还是会被当做骗子妖魔。
妖魔的清除进行到了尾声,陆柳鎏内心沉重,最终决定先逃回坟场做一件事。
这段日子他能移动的范围越来越广,可他其实还是脱离不了狗头所在的核心,他有试图挖开坟过,可一旦土堆松散,无法承受的剧痛立即从脖颈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根本带不走他那该死的狗头。
要是这群天城人找上门,他跑都没法跑。然后他培养‘魔性之子’陆小凤的计划就只能泡汤了。
领着瑟瑟发抖的狗崽们一溜烟冲回老巢,陆柳鎏揪起正在练习挥刀的陆小凤,直奔之前的枯井边。刚才围观时,犬魂们个个都像是遇见天敌,全都散掉实体缩进他的黑雾里了。
眨眼的时间里就瞬移到另外地点,陆小凤没反应过来,抓着匕首与陆柳鎏干瞪眼。
“怎、怎么了?”
映射陆柳鎏心情的黑雾现在都快炸开了,乱糟糟的一团,他没有理会担忧的男孩,原地转了几圈后终于有了主意,右拳一捶掌心。
“宝贝儿子,听好了,你现在和大白在这躲着,我没回来你就别出声,不管外面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这种一听就会回不来的flag既视感啊!
陆柳鎏简直想撤回重新组织语言。为安抚小儿子,他亲自抱着人降下井中,边解释道。
“外面有群家伙,太嚣张了,惹不起惹不起,咱们分头躲藏,低调行事。”
正面杀不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走都没用,干脆躺平。
井底离井口有三十多米,竟然还有蓄满地下水的小沟,旁边长有野果,看来躲在这一段时间绝对不成问题。心神一动,保姆犬大白从陆柳鎏的黑雾分出来,吐舌哈着气在男孩脚边趴下。
男孩是人类,村庄里到处留着妖魔的气息,若猎魔者搜寻到这,也不会马上发觉井中的异样。
接下来就得他想办法了。
放下人准备离开,陆柳鎏又一次被拽住衣袖。昏暗幽闭的井底,男孩的喘息声被放大数倍传入他耳中。
“你会回来的,对吗?”
陆柳鎏没有回应得及时,拽他衣袖的人立刻改为抓握他手,力道大得匪夷所思。
“对吗?!”
这样子,还真的是离不了他。
陆柳鎏突然觉得哄骗有点困难,犹豫几秒,他蹲下照常揉乱对方的头发。
“放心吧,你可是我罩着的人。而且我说过了。少年,你别想逃开我!哎嘿,我又说了一遍。”
快将他手捏错位的人却对这般玩笑似的搪塞置若罔闻,指尖不停发颤,数个深呼吸后,抬头第一次向他露出红了的眼眶。
“若你要是不回来,那我会去找你,到哪都会。”
“······好。”
答应后陆柳鎏直接散成黑雾涌出枯井,顺手在井周围下了个障眼结界。接着他又唤出剩余的犬魂,将它们一一遣散,叮嘱躲在不同的暗处。
完成后才他开始在半空盘旋,边找藏身地。他长叹口气,又向666系统感慨。
“突然觉得好有成就感啊,666,你看到刚才我宝贝儿子的小眼神了没?啧啧,好一个情深义重。上次虽然养着命运之子,但完全没有游戏体验啊,像那种有自身设定的NPC,固定目的性太强了。果然还是找随机NPC的好。”
【666:所以,这就是宿主你当初随机找动物完成任务的真实理由?】
被系统犀利发问,陆柳鎏又惊又喜,但他来不及调侃,条件反射的刹车后翻,避开带火的飞箭。
回头一看。嗬!好家伙,一百多人都朝着他这边过来。
陆柳鎏:“我要退游戏。”
说着悲愤交加的话,666却听出他话语间的笑意。头部浓缩凝聚起的黑雾,更证明了陆柳鎏此刻的兴奋。
摊上这么好战的宿主,666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哀怨。
前锋是一群骑着飞鸟的弓箭手,被迫迎战的陆柳鎏蠢蠢欲动。他放弃逃窜,反而折返朝人冲去。
少数人被他反常的行为弄得措手不及,但余下的士兵还在继续朝他放箭。
箭雨铺天盖地而来,那箭身与普通飞箭不同,泛着异样的光泽,仔细看能发现箭头上浮空缠绕着白色文字,应是咒文。但对于实虚形态切换自如的陆柳鎏来说,躲避箭雨小菜一碟。
在这边蹿蹿挑衅,在那边扭扭勾|引,他后来干脆嚣张的整团雾气直接糊到人家脸上,把人弄翻下去。
因为他没有妖魔那暴虐的杀意,几个回合下来都在戏弄,使得原本有条不紊的猎杀,正放慢进度,且逐渐偏离。
巨大的阴影掠过上空,那只鱼鹰结合物终于过来了,张开鸟喙似要喷火。
那我就更不能跑了。
陆柳鎏想着,一闪化作人形坐在其中某位士兵的背后。
对方只觉得后背发凉,有什么重物突然压来。接着便听到。
“哥们,搭个车呗!”
没来得及回头,他就被从后打晕趴在飞鸟背上,驾驶座彻底变成陆柳鎏的了。
原主人还在,陆柳鎏的妖魔气息不强,飞鸟没意识到情况有变,在手握缰绳的陆柳鎏操控下冲向人群密集处。
那只鱼鹰没法喷火了。
但在它头部俯瞰,倒是能更好看清战况。观战的十人并未佩戴面具,皆是容貌俊美,若树临风之辈,额头、脸颊、手背之处,都有相同的‘莲月’刺青——叶十二片,花二十四瓣,复杂的青莲图案旁是月牙形的弯月。
为首的男子拥有一双红眸,当看到陆柳鎏驾驭着鸠鹰故意撞飞一群影侍后,他沉声道。
“离五,你的人似乎需要退步了不少。回去后自罚,加倍训练。”
被他称为离五的人立刻单膝跪地,恭敬答道。
“是!司长。”
司长往前迈出半步,高空风流在他身前自动分开,未能拂动他的衣角分毫。
“不过,那妖魔是魈犬?不,魈犬没有这么······”
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沉吟中的男人目光从始至终都锁定陆柳鎏,在察觉到对方有逃跑的意图后他猛然伸出右手,一枚独特的手环滑出了衣袖。
玉石质地却是黑白双色,如两股细绳拧成掌心宽度,中间交错多出段扭曲的环扣。
男人脱下手环借力凭空一抓,那边玩够的陆柳鎏身子同时歪住,怎么都动不了。
掂量片刻觉得差不多,男人右腿后移半步,拽拉无形的缰绳,用力收手。
陆柳鎏就这样横跨半个战场,脑瓜黑雾飘散的他被请到十人面前。妖魔本性让他及时调整身体,两脚下落半蹲,双手撑地狗狗坐。
衡量敌我双方的战力与战斗系统,陆柳鎏陷入沉默。
陆柳鎏:喝茶吗,大佬们
但他未开口,就见那抓来他的男人眼神玩味的打量他,突然把手环丢来。身体不受控制,化成黑雾缩成小团,困在了放大的手环中。
阖眼感受了片刻,红眸男人愕然睁开。
“这是、这难道是四相?”
听见他的话,另外九人面面相觑,眼神都是不解。
按捺住内心的汹涌澎湃,司长打了个手势,十人同时一跃落于地面,留下大部队原地待命。
将困住陆柳鎏的手环在自己行动,不缓不急的前进转弯。最终,带领他们来到坟场,悬在埋有狗头的位置上。
司长也不嫌弃,就地用手拂开结块的泥土,捧出了一颗狗头。
狗头和被斩下时一样,没有腐烂长虫,甚至连当初的污渍都消失不见,露出雪白的皮毛。
“果然如此,这里到处都是魈犬,它也······”司长喃喃着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所有人,“你们不知道四相是自然。迄今为止,四相仅现世过三次,距离最近的上一次,还是在月泽国第五位王继任的时候。”
他们如今效忠的离王,已经是第九任了。
为王出征的他们是王的刃,更是王的眼和耳。因此有权知晓连内臣都要隐瞒的秘闻史记。
天神赐予六国神兽是真,但神兽中又分三种来源。一种是降生于六国之巅的羲山神木果实,出生就被定魂定形,第二类是果实成形却因故流落在外,孵化完成前就融入别的躯壳中,没到奇迹无法发现。
最后一种,则是无法预知,无法找寻的天降。
就比如,四相。
没有人知道四相到底是什么。
它可以是妖兽,魔兽,灵兽,也许,还能是人或最普通的牲畜。而四相与他们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似乎能根据意向完全改变自己的所属,但存在不可变不可灭的本体。
关于四相最详细的记载,也就是第五位月泽君王——琏王撰写的文书里,仅有短短数行模糊的描述。
四相存世极短,但凡现世,六国即将迎来巨变,是灾亦能是福。
四相出,则万物生。四相灭,则万物亡。
之所以将四相归于神兽,是因为四相消失前每次都会带着自己的本体,准确无误的在某国的国君面前出现。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不是他们‘刀刃’有资格知道的了。
今日,司长如此肯定眼前被抓的‘黑雾魈犬’是四相,还是受两仪环的提示。
两仪环由历代君王从天神那继承,再转交信任的臣子使用,有着识别万物,制衡各兽的能力。方才两仪环给出他的识别答案,是无。
同月泽国中四相的记录如出一辙。
不做过多解释,司长有自己的打算。他收好狗头与手环,招呼来九位下属命令道。
“这次的剿灭行动暂时放着,我们即刻回城。”
话音刚落,他与正对面的部下不约而同地闪开,一个小小的白色物|件从他们身边疾速擦过,钉在了后方的枯树干上。
对杀意敏感又身手不凡,十人很快就合作制服妄图袭击司长的家伙。
这居然是个孩子。
男孩双手向后被摁在地,脸上全是弯弯曲曲的伤疤,额前的碎发里藏着一双野兽般的眼睛。
“嗯?这孩子的手怎么回事?”
离五负责抓住男孩的右手,他突然发现对方的手指都是血肉模糊的,像在坚硬的物体上抠着、刮着,指甲硬被蹭落,手掌更是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触目惊心。
不止是右手,左手也是同样情况。
若不是被困在手环里失去意识无法感知外界,陆柳鎏绝对会在看到陆小凤的模样后目瞪口呆。
三十米深的井,男孩徒手爬上了地面。赶到了这里。
因为他被抓的那刻,远在井中的大白犬出现感应,低吠几声后便散掉实体。这群魈犬,本来就是以他为力量核心,若他出现意外,自然会起连锁反应。
“······还给我。”
盛怒下的男孩,眼珠在众目睽睽下转为猩红色,司长再次表露出惊讶。
“没想到,在这居然能遇到遗落者。”他走向对方,重新把人打量了一番,“小子,你之前是哪来的。”
男孩却是固执的重复那句话。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男孩周身的气流逐渐狂暴,离五和身边的离四对视数秒,同时加大力道先将他的两手扭断,随即摁下人的头颅,使其贴着地面。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喊过一声疼,只近乎癫狂、憎恶地瞪着把陆柳鎏困住的男人。
司长沉默不语,期间看着瘦竹竿似的男孩几次挣扎,喉咙里发出卡顿沉闷的嘶吼。直到对方用尽力气趴在地上喘息,他才靠近蹲下。
“原来如此,你和他······关系匪浅?”
没有得到回应。
“你的眼神很不错,这可是我们千方百计都想练就的境界啊,我问你,你知道你真正来自哪,又是什么人么?嗯?”
男孩皱了下眉,被愤怒冲破的理智慢慢回笼。
司长令人抬头后,不轻不重的掐住对方脖颈,只需稍稍用力,他就能将其拗断。
“给你选择,你若现在执意送死,那我们不介意帮你上路。若你想凭自己的本事把他抢回去,那······”
渐渐松开那脆弱的细颈,他起身朝男孩摊开右手,姿态像极了邀请。
他说道。
“那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