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好飒一只狗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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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多层的楼船沿分流驶入港湾东面,太阳已经开始西沉,落日余晖将眼前海浪起伏的水面铺上一层炫目金光。船尾处,掌舵的壮汉赤|裸上身,外衣束在腰间,一身黝黑皮肤因着照射而增添了古铜质感。

在众多繁华商船里,唯独这艘楼船悠哉悠哉的行驶在海上,桅杆顶端飞扬的旗帜上写有朱红的‘游’一个大字。但光凭这个字,就能让他们畅通无阻的在六国间奔走表演。他们是游艺者,整团八十个人来自不同国土,甚至还有妖兽灵兽饲养随行。

他仰头饮了口酒,舒爽地念叨了几句方言,而后朝船尾拽拉船锚的男子笑道。

“这位客官,一路上劳烦你给我们出力了,鸿地的渠湾就在前面,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还能捎你一程进城门。”

男子身形颀长挺拔,负手迎风立于船尾,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神武威压。

“如此,多谢。”

壮汉船夫憨笑着,见对方转身面朝他走来,仍不习惯直视,眼神忽闪的移开视线。

倒不是因为对方长得奇丑无比,相反,男子面容俊朗眉如刀锋,那双褐色眼中仿佛有朝霞流动,着实惊艳。

可偏就是这份惊艳滋生出难以言喻的敬畏之意,逼得他总想低头。

船夫无意而为的闪避并未在男子,亦是褪去面具的死士心里引起波澜。毕竟逃亡中的人避免受到瞩目,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他倒更希望他下船之后,不会有人记起他来过。

三天前,他被这艘游艺者的船从海上救起。连同他那具无头傀儡,以及至今昏迷不醒的四相神兽。

好消息是杀手们没有再追来,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他则一边为游艺者们打杂充当船费、住食费,一边沿路打听六国消息,抉择下步行动。

坏消息是,他体内的妖魔之血,竟然连同力量丧失了一部分。剩余的程度仅支撑他建立最薄弱的结界,阻挡妖魔瘴气。

港湾出现在眼前,死士,亦是如今化名为‘仇风’的流浪难民,在和船夫交代几句后踏入船舱厢房内。

刚推门进去,他就踩到地上的面纱斗笠。反手先锁好门,他将其捡起皱眉看向床边不安跺脚搓手的‘人’——他自己也解释不了的,活过来的傀儡。

按理来说,他创造的气血傀儡是死物,当初为了契合四相神兽的要求,他特地抹掉傀儡的头颅,只能受第一个接触的使用者操控。谁料想在海上他体力耗尽后,这傀儡不仅能带他漂游一天一夜找到游艺者的船求助,还知道将他面具取下,又用布料做一番伪装。

他尝试过销毁傀儡,然而方法却失效了。意味着傀儡已经完全摆脱他的掌控。

“把这个戴牢,我们马上就下船。”

仇风走近将斗笠塞进对方手里,通过这些天的观察,他发现对方虽然行为举止像活人,听得懂他说话且会思考,但关节不灵活,无法弯曲膝盖,手腕手臂也很僵硬。

傀儡摸索着把斗笠固定在脖颈上,为了制造出他有头的假象,仇风专门用棉花布条缝了个假头给他按上。

厢房宽敞明亮,航行平稳,这儿不像是颠簸摇摆的大船,更像是地面上的闲散食客聚集的酒楼。而占据唯一一张软塌的,竟是只体型幼小的白犬。

白犬的睡姿格外贴近人,面朝上四仰八叉,短尾巴一根翘起,偶尔会不安分的啪嗒摆动,轻拍被褥。

三天以来仇风试了各种各样的办法试图唤醒对方,却皆以失败告终。没了妖魔之学加持,他更加无法探知四相神兽的状况。只能这样等下去。

无声哀叹着,仇风取来块羊绒毯铺开,双手伸向白犬的前肢下,手掌覆于后背托起,将对方转移到羊绒毯里。

像包婴儿似的捂得严严实实,裹成肉粽,他单手把白犬兜在胸前,领着傀儡走出厢房。

鸿地国。这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国家。六国中最为繁盛,百姓臣子众心合一的大国。

来的路上他了解到,月泽国与周边的几国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妖魔潮袭击,此次终于波及到天城那群醉生梦死,位高权重的家伙们,地城百姓与天城居民哀嚎连连,整日因妖魔忧心忡忡,夜不能寐。鸿地国大敞国门,对前来投奔的难民来者不拒。

能有这等魄力气度,并那支撑救助的资金,鸿地国不亏是六国之首。

只是不知,鸿地国君对月泽国和四相神兽的态度了。

近日所发生的一切都让仇风心事重重,缄默的他怀抱白犬,跟随游艺者来到鸿地国提供的公放场地。这里是游艺者的固定表演场所和临时驻扎地。

官兵照例过来核实身份,需要一份同行关牌,和身份文牒。身为‘黑户’难民,仇风成功的被游艺团长包庇下来,但他若想独自进出城门,依旧会因为交不出证明被拦住。

团长是之前船夫凌虎的妻子,闵淑蕊,在团里负责曲目表演,唱戏耍枪剑舞,样样精通,是个美丽可人又精明干练的奇女子。在船上她曾多次表示自己看中了他,要让他入团表演,被他婉拒明拒仍锲而不舍。

“怎么,仇风小兄弟,感情你被我们担保下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人才走到新搭帐篷门口,男子衣着的闵淑蕊便迫不及待的找上他,长发梳成马尾,好是潇洒英气。

“并不。”

仇风言简意赅的回答,同时将怀里的白犬贴紧搂了搂,示意自己是准备先安顿好最重要的。

闵淑蕊忍俊不禁,大笑摆手,“行了行了,真的是佩服你,对一只狗这么殷勤体贴,你看看你这不敢怠慢的奴样。难不成它还是你小媳妇?亲兄弟?你后认的爹爹?”

仇风面上不显,内里心情复杂。

他总不能真的点头承认,这只白犬就是他的养父外加旷世神兽吧。

“好了,就按原来安排的,你和你的狗爹爹还有哑巴仆人单独一个帐篷,位置自己定,大家都不会跟你抢的。”

到新地方还要有很多事忙碌,闵淑蕊终究还是放过仇风,但临走前将块木牌塞带对方手里。和旗帜一样有个朱红‘游’字

“这是城内会用到的,如果有人特地查来的话,你就说你的身份文牒在我手上,可明白了?”

掂量着轻巧的木牌,仇风对这平凡人的善意,很不习惯。半晌才吐出一句。

“多谢。”

“啧!你这人,可真没趣。”

闵淑蕊嫌弃的往他后背一拍,力道之大竟能让他一个死士踉跄几步。

虽然知道游艺者多是身手不凡之人,他自己也弱化不少,但这女人的实力着实恐怖。

为闵淑蕊的重锤惊奇,仇风掂了掂抱着的‘小包裹’,用指尖拈起毛毯一角窥探。

白犬呼吸平稳,胡须微动,嘴巴和鼻子时而动动,像是梦里碰见了不妙的事物呲牙示威。依然没有苏醒的征兆。隔着毛毯,仇风掌心感受到对方略高的温度,体内心脏跳动得比一般人快,闭上眼体验就像捧了只鸟雀,轻巧活泼的在掌中跳跃。

也只有在这时候,他们才能这么靠近吧。

不知因何而怅然,仇风再掀开帐篷挂帘时,眼神落寞得和顶棚下的阴影有的一拼。

在数十个帐篷中穿梭,仇风在最偏僻的帐篷外找到了那傀儡。傀儡看到他来,立即停止原地转圈和搓手,激动朝他挥舞。

有情况?

傀儡只有在发现危机时才会有如此反应,仇风不由得加快步伐,在对方的示意下走进帐篷里。

看清里面的状况,他迟疑的顿住,随后冷冷的觑了一眼傀儡。

傀儡拼命摆手表示不关自己的事,原地蹦着,指向霸占帐篷空地的金蟾妖兽。胡乱比划起他看不懂的图案。

金蟾通体金黄,眯着眼岁月静好的安然神态,腮帮子鼓动发出咕咕两声后张开嘴。金蟾体内是玉质,仇风立刻认出玉舌上的生物,亦或说是人,恭敬的附身下跪。

“属下参见台辅大人。”

七彩羽毛覆体,头顶有根红羽高高上翘,这赫然是他们月泽国的神兽璘凤。他双足上都套着脚环,神力被封使其无法维持真身。

“你就是离一为吾派出的死士。”

璘凤开口,果然声音清越摄人心魄,仇风低头说是,右手仍将昏迷的白犬固定在胸口。

“长话短说,吾此次是特地前来接应,四相神君何在?”

仇风抬头眼神复杂,终于将毛毯包着的白犬双手捧送到璘凤跟前。璘凤起初没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反应过来后看着白犬目光呆滞,似是受到极大打击,用小爪子倒退三步,惊恐万状。

“嘎?!——”

仇风:“······”

发觉失态,璘凤连忙轻咳一声揭过他惨叫的事实。他又恢复刚才清高尊贵的姿态。

“你先下去,吾自有办法帮神君恢复。”

对璘凤台辅仇风是信任的,毕竟最初命他救回四相的就是眼前的神兽。另外,最重要的一点,神兽与神兽之间,是不存在谋害争锋的。他们好像天然的互相亲近。

见仇风将白犬放在地毯中央退出帐篷,小鸟化的璘凤傅雅南终于憋不住,扑腾翅膀飞到白犬跟前拼命扇着人家脑门。有他设的结界在,他不怕暴露自己不能见人的本性。于是,尽情放纵。

“卧槽大佬!大佬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一点灵气妖气魔气都没有了,你被掏空了吗?!被妖精掏空了吗?!”

“呜,你知不知道我出来一趟付出的代价多大啊,大佬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啊!”

“大佬你啊啊!我要哭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

‘我’字还没说出口,傅雅南就被白犬睁开后的蓝眼珠吓得眼泪倒流,哀怨悲愁连转化成狂喜的时间都没有,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狗嘴大张,啊呜一声含下他的头。

帐篷外,尽责的仇风和傀儡左右守门,却听屋里突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

“嘎啊啊!大佬松口!松口!救我、外面的救我嗷嗷——”

“断了断了真的断了!”

鸟类的咕叽叫里,还多了犬兽的低吠。

匆忙撩开帘子冲进去,仇风不由得被眼前景象看傻了眼。

四相神兽,白犬一只。

月泽神兽,小鸟一只。

欢快甩尾的狗,嘴里咬着悲惨小鸟的头,那七彩羽毛掉了一地。挣扎中的小鸟翅膀扑棱,下意识的用两爪去挠白犬的脸,揪下对方几撮白绒。

仇风大步上前,快狠准分开两只动物。他右手拽住蠢蠢欲动的白犬,左手护下瑟瑟发抖的彩鸟,视线扫过满地狼藉。

这可都是神兽璘凤和四相的毛啊。

互挠抓下来的啊。

他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目睹神兽用最挫的方式打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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