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意白愣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在这个所有人都讲究身份讲究面子的贵族学校,竟还有这么不讲面子的人,竟一蹄子就把他撅回来了。
不看僧面也看佛面,现在的燕意白怎么说也都是打着项家人的旗号来的,大家同为五大家族,怎么你就这么拽??
燕意白脸上还能勉强挂着得体笑容,一边的项君就忍不住爆发了。
“沈辞镜,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这么多年对你的付出,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到吗?!”
项君自幼受宠,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如果不是他成长到一半时跟燕意白混熟了,从燕意白身上学了那么两招白莲手段,恐怕他那混世魔王的芯子恐怕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原本项君来找沈辞镜时,心里还对沈辞镜抱着几分幻想,以为能通过燕意白的劝说让沈辞镜回心转意。
但没想到他们来是来了,沈辞镜却一句都不听,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呵斥燕意白……打狗也要看主人,沈辞镜这样呵斥燕意白是什么意思?沈辞镜就这么看不上他?!!
项君这一刻感到颜面大伤,脸上火辣辣的,再也忍不下去了。
可项君觉得自己在忍,沈辞镜也觉得自己在忍。
“你付出了什么?”沈辞镜冷笑一声,“觉得我长得好,又觉得我难以讨好,所以干脆绕开我去讨好我爸妈,试图来一场包办婚姻,想要用我爸妈的名头来压着我跟你订婚,这就是你所谓的付出?项君,你动动脑子,这到底是你对我的付出,还是你对你未来生活的投资?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是傻子?!”
沈辞镜的话语可谓毫不留情,一针见血的同时,又辛辣刻毒极了。
教室里其它没来得及避让的学生,在这一刻都纷纷投来诧异目光,一些细细的低语声也随之飘到了项君耳中。
“原来豪门是这样谈恋爱的?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曲线救国,这操作,厉害了哥……”
“我本来还以为项君是小白花的那种类型,没想到这么心机……大家谈恋爱谁不是冲着人去的,他这么明晃晃地冲着人爸妈去,换我我能气吐血……”
“嘻嘻,这你就想不通了吧,人家可是大家族的人!”
项君不敢抬头去看,只能隐约感到向自己投来的一道道视线是这样尖刻,像是一把把刀子插在自己的身上。
明明项君一直以来从没有对自己做的事后悔过,也从没觉得自己做错过,可这一刻,在这些细碎的议论声中,项君第一次生出了一些细微的惶恐之情。
难道说,他真的做错了吗?
不,不对,他没错!他怎么可能会错?!
项君回过神来,倍感屈辱道:“沈辞镜,你竟然是这么看待我的吗?!”不等沈辞镜回答,项君委屈说道,“我从八岁开始就喜欢你,然后跟在你身后整整八年——”
沈辞镜冷着脸打断:“项君,你记忆力太差了,你只有前三年是跟着我的,后面的几年你一直跟着我爸妈。”
“——噗!”
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喷笑,而后整个教室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项君倍感难堪,死死盯着沈辞镜:“可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么可能去讨好你爸妈?我怎么说也是项家人,但却为了你一再低头……你爸妈的生日,我是第一个送上礼物的,你爸妈吵架了,是我在他们两人间卖萌调停的,你爸妈看上的东西,我就去跟爷爷求着买来再送给他们,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我为你做的!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爸妈都对我有了怨言,甚至我曾经那些伙伴都看不起我?!说我为了讨好你连脸都不要了?!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我做的一切明明都是为了你,而你就一定要用这样的话来侮辱我吗?!”
教室里慢慢安静下来,有些人在项君的一一细数下也的确被打动了。
说来也是,虽然项君走了岔路,但一来他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犯点错误也是情有可原,二来他的出发点的确是为了沈辞镜,并且这些年来也的确付出许多,对沈辞镜的心意也是真心实意,所以沈辞镜这样言辞刻薄,也实在太过无情。
怎么说项君也是他的追求者,何苦对自己的追求者这样恶言相向?这也太没有绅士风度了吧!
教室中的窃窃私语慢慢转了风向,但沈辞镜却毫不动容。
从前,沈辞镜就没在乎过这些人的目光,现在自然不会在乎,更不用说以后。
于是沈辞镜稳稳坐在座位上,神色平静冷漠,八风不动,突然说起了一个故事:
“我有一个朋友,他学习成绩一直很差,所以为了得到好成绩,他千方百计地跟老师和校长打好关系,光是年节送礼就送了快有一百万,而最后,他也如愿以偿,终于在期末得到了一张漂亮的成绩单,拿回了家。
“别人看了这成绩单,纷纷夸他聪明,夸他努力肯干,夸他吃苦用功,而他在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也认为自己的确是真心热爱学习的,否则他怎么会为学习花这么多钱?一百万,普通人恐怕一辈子都赚不到100万吧,但他一年就送了这么多——项君,你要不要猜猜我当时怎么回答他的?”
项君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聪明过,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极速地领会了沈辞镜的言外之意,但他却只恨自己为什么偏要在这时候聪明过分。
他面色青白交加,神态中又是愤恨又是难堪。
沈辞镜冷冷道:“我跟他说,你爱的从来不是学习,而是爱那个拥有漂亮成绩单的自己,以及由这张成绩单为你带来的荣誉加身,众人称赞,和另眼相看。你付出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虚荣,而不是为了学习,如果连这一点你都没办法承认,那你要么是蠢到不可救药,要么是无耻到人神共愤……项君,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教室里的低语声再度嗡嗡响起,那些涉世未深、曾被项君的“深情”轻易打动的学生们,这一刻也终于在沈辞镜毫不留情的剖析下恍然大悟,看穿了这颗“真心”的重量,也算明白了为什么沈辞镜这么多年来就是看不上项君。
项君脸色越发难看,眼中鬼火直跳,像是要爆发出来。
但沈辞镜却毫不动容,继续说道:“项君,这么多年来,我是看在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上,以及我爸妈还算喜欢你的份上,所以才对你的冒犯一再忍让,我以为你该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也该知道什么叫点到为止,但现在看来,我似乎高估了你的智商——项君,你是不是看我一直忍了你这么多年,就觉得我沈辞镜其实就是个这么好欺负的人?!
“昨天,你跟你身边这个人,带着我那位好二叔上门拜访,试图逼迫我未婚夫离开,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结果你倒反而先找上门来,想说我未婚夫的坏话——让我想想,你们准备了什么话?是想要攻击我未婚夫的身世,还是想要说他主动靠近我不怀好意?又或者是想要给他编造什么谣言试图让我相信?项君,在你心里,我沈辞镜除了是个好欺负的人,还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对不对?”
项君握紧拳头,牙关紧咬:“可他本来就是!”
项君在沈辞镜的层层剖析下,被迫将这些年自己都不愿深思的心思与心理活动暴露人前,以至于他就像是被迫在众人面前裸奔一样,一边无能狂怒,一边又羞耻得无地自容。
但就算到了这时,他还在试图搅黄这桩订婚。
“你不知道,这个周冽风他本来就是攀附权贵忘恩负义的人!”项君努力想要说服沈辞镜,“这件事燕学长也知道,这个周冽风他根本就是个无情的小人,连养他这么多年的父母都——”
沈辞镜摇头打断,神色越发冷漠:“你知道诽谤他人名誉是犯罪吗?”
项君一噎。
沈辞镜道:“我知道我未婚夫是什么人,也知道你是什么人,还知道你身边的这位‘燕学长’是什么人。”
说到这里,沈辞镜蓦然抬眼看了燕意白一眼。
这一眼,就像是刀子一样冷厉,把一旁旁听二人争吵、试图揣度沈辞镜心思爱好的燕意白刺得心脏狂跳,有种自己的脸皮都被这一眼狠狠扒下的错觉。
但还好沈辞镜很快收回目光。
“这是最后一次,项君。”沈辞镜冷漠道,“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对我和我未婚夫指手画脚,那么就算项爷爷来了,我也要追究到底!虽然我爸妈死了,但我还没死,不是你项君想要怎么样我就怎么样的,明白吗!”
项君握紧拳头,神色越发屈辱。
沈辞镜声色俱厉:“还有,以后我不想听到任何有关我未婚夫的谣言。如果被我发现了有不实消息流传,我绝对会对这件事追究到底,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人,不管那人是什么身份,都必须付出代价!你听懂了吗?!”
“……”
“项君,我问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项君声音细如蚊蚋,甚至眼眶都开始泛红。
沈辞镜毫无怜惜之情,得到答案后就再度埋首书本,冷漠地下了逐客令:“你该走了。”
项君红着眼睛,头也不回地跑了。
一旁,燕意白并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反而凑到沈辞镜面前,还想刷一波存在感。
但还没等他开口,沈辞镜毫不客气道:“让开,你挡住我的光了。”
燕意白:“……”
燕意白忍了!
来日方长,以后一定有你后悔不迭拜倒在他脚下的时候!
燕意白离开教室,很快就按照自己对项君的熟悉,在圣德私立学院的花园庭院中找到了愤恨踢树的项君。
燕意白知道,年轻人都是爱面子的,当项君被沈辞镜这么狠地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了面子后,这会儿的项君恐怕对沈辞镜是愤恨惧怕多于爱意,如果要再让项君往沈辞镜面前凑,恐怕项君是不太愿意的了。
但如果项君真的就这样放弃,燕意白也不会甘心,毕竟项君如果在这里放弃了沈辞镜,那么他燕意白接下来又有什么借口来接近沈辞镜呢?
于是燕意白眼珠一转,很快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