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望了一会儿天。
“几点了？”郁琛突然问。
眼皮越来越沉，站着站着差点睡着的路零一下子清醒过来，看了眼手表，“十一点二十五。”
“都已经半个小时了啊......”郁琛长叹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教室，生物老师津津有味地在给学生讲课。
看那投入忘我的架势，完全忘记了窗外还罚站着两个人的存在。
郁琛轻轻招了招手，还没开口，路零就已经自觉蹲矮了下去。
蹲下的那一刹那，路零身体蓦的一僵，他为什么要这么自觉？后悔已迟，幸好的是郁琛并没有注意到。不然免不了被他一顿调侃。
“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看老师这样子，好像是不打算把我们叫回教室了。”路零听到他小声地说。
“所以呢？”
郁琛刻意压低的声音中夹杂隐秘的兴奋，“所以我们不如趁现在偷偷溜去食堂吧？嗯？”
见路零垂眸着沉思，他继续在路零耳畔发出恶魔的低语，“反正都快下课了，在这也没事干，早点去，我们还可以避开人群拥挤，随便挑选自己喜欢吃的菜。”
他讲的很有道理，与其在这干站着浪费时间，还不如快一步到食堂来得潇洒惬意。
他的提议，路零很心动。十六年循规蹈矩的生活，早已让他觉得束缚难忍。心中一直都隐藏着一颗想要离经叛道的疯狂，饮鸩止渴，一次就好。
“好。”路零尊崇于内心的想法。
“那太棒了。”郁琛惊喜之余有些诧异，本以为以路零乖巧的个性，需要劝说好几轮，没成想，这么快就答应了。
两人开始谋划早退事宜。事实上，主要是郁琛在说，路零在听，时而点头以示回应。
走廊尽头，左右两边都有楼梯可以下楼。
生物老师在前门，选择前门风险大易被发现。
“路零，我们走后门。”郁琛轻说。
路零安静地点点头。
郁琛微微挪动身体，只坐了一半的凳子，将拐杖横过来放到屁股后面空出来的凳子上，又把路零的书和笔拿了过来放好，“路零，你背我，这样动静会小一点。”
拐杖杵地发出的咚响和双脚离地相比，自然是后者更悄无声息。
路零也没多言，二话不说就蹲在了郁琛面前。郁琛爬了上去，搂住他的脖子。
有了一次背人的经验，第二次就得心顺手了许多，至少不会像刚开始那样慌张到脸红心跳。
一将郁琛背好，路零就迅速往后门方向撤，脚步放得极轻。
还好距离近，路零个高腿长，两步就经过了后门往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走去，无惊无险，分外平坦。
途中经过其他班级的时候，窗外人影掠过，引得一两个老师朝外瞥了一眼，不过很快又收回目光继续授课。
因为不是自己班的学生，所以不作想法。
上课时间，校园内很少有人走动，更多时候都是寂静无声的，偶尔会有一两个老师走动。以防倒霉恰巧碰见任课老师，郁琛连开脱的借口都想好了。
真碰见了，他就说他突然脚疼的厉害要去医务室看看。
反正那些老师也就是随口一问，并不会真的去追查。
他想的这个理由没有派上用场，去食堂的路上平坦顺遂的毫无波澜。
“路零，肯定是托了你的福，我们才这么顺利。”郁琛趴在他肩头说。
不用转头去看，就能听出他嘴角带笑。
他的头凑着他的脖颈极近，近得脖侧的肌肤能感觉到他柔软的发随着风软软地擦扎着。
可他像是不自知似的说着话，眼睛看着前方，脑袋转来转去，发丝摩挲着他的脖子，痒痒的。
路零微微偏头，才感觉好了些。
不偏不倚，路零前脚刚踏上食堂门口的台阶，后脚下课铃就打响了。
他回头往远处的教学楼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霎时冲出，拥挤在楼梯口。
“看吧，我们免遭一劫。”耳旁是郁琛洋洋得意的声音。
没有人争抢，路零将郁琛放到他的座位，按照他的要求给他拿了一盒他满意的套餐，然后便随意给自己拿了一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用餐。
两人的位置遥远，隔了好几桌，郁琛高声叫了路零一声。
以同样清亮的高声回应，这事以路零谨小慎微的性格做不出，他放下银筷走到郁琛跟前，“干什么？”
“我想喝汤，没有汤我吃不下饭。”郁琛笑得乖巧，嘴上要求倒是一点也不客气，“汤要多一点，料少一点，料占汤的比例最好是三分之一。有劳你了，我的好同桌。”
还特意指了指自己的脚踝，“实在是行动不方便嘛，不然我肯定自己去。”
要求还真多。
“......”路零垂眸，片刻转身，似是无奈，明明是笔直的背影却隐隐透着有气无力。
过了一会儿，路零打了一碗油条酱油汤回来，端放在郁琛眼前，“没别的事了吧？”
见好就收这个道理郁琛懂，他友好地笑了笑，“没了。”
路零终于坐下来吃饭。
食堂已经开始不断涌入学生了，只是一瞬间本来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的食堂一下子喧嚣起来。
厨师做的菜色香味俱全，一闻一看便令人垂涎欲滴。
周围的人都在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路零最近的胃口不大好，对各种菜肴都提不起精神，有时候甚至不想张口。他知道自己可能出了点问题，但是他不在意，反正也没人在乎，有点赌气似的任由它发展，又有点像在惩罚自己。
他坐的这桌，前后左右都是别班的同学，他不认识，他觉得这样非常好，互不打扰，互不牵连，安安静静的不会有人关注。
他低头恹恹地夹起一小撮白米饭放入口中，盘子里的菜几乎一点也没碰过。只偶尔白饭实在难以下咽的时候，配上一点小菜下饭。
扒拉了几口，他就不想动筷了。其实肚子只有两分饱，他能感觉到肚皮扁扁的贴着，但他就是不想吃。
勉强咽下的几口饭，是为了给身体补充一点能量不至于饿晕倒而摄入的。或者说，只是为了活着，摄入身体所需的最低限度的能量。
他低垂着头，桌子前面人影晃动，有人起身，随后紧接着有人坐了下来。
周围好像躁动了一下，路零没有抬头关心。
他放下筷子，正欲起身去倒餐盘，听得正前方一声近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薄荷音色，唤着他的名字，“路零。”
闷燥的空间内，犹如突然注入一股凛冽的清泉，顿时凉爽不已。
路零惊地抬起头，郁琛扬着笑，嘚瑟嗖嗖的，“见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呀？”
一瞬间，路零又恢复成了那副冷心冷情的淡漠样，低头执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小菜。
“还有我们呢。”又是一个比较常听见的声音。
路零抬头往旁边看，不光是郁琛过来了，张宇李为兰许这三人也过来了，四人占满了对面一排。
“你们怎么过来了？”他问。
郁琛只是晃着脑袋笑笑不语，李为在一旁说，“琛哥非得要换座位，我们能怎么办，肯定得顺着呗。”
“就是，都残疾了，还非得单脚跳着过来，”张宇戳了一块鸡块放嘴里，口齿模糊，“不知道咋想的......”
挨着郁琛坐的兰许不高兴了，“谁残疾了？会不会说话？琛哥这是暂时性行为不便！”
张宇讪讪求饶，“行行行，我收回还不行嘛。你别拿着你那双大眼瞪我，贼吓人。”
闻言，本就眼睛离奇大的兰许更是瞪大了眼。
那效果，仿佛眼睛占了脸的一半，确实有些吓人。
四个人的突然到来打破了路零的节奏，让他错过了最佳的倒饭时机。
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问题，装模作样地夹了一点米饭，细嚼慢咽半天。
他有注意到，他们吃饭速度不慢。想来，在撑一会儿，他们就吃好走了。
郁琛喝了一口汤，见路零餐盘里的饭菜还没下降下去，若有所思。
他瞥了一眼周围女生的餐盘，再看看路零的，路零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饭量还没人家小女生来得多，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这事有点不好搞，郁琛情不自禁蹙眉。
他想路零大概有点厌食的倾向。
而厌食的导致因素有很多，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太好解决。
兰许鲜少看到郁琛神情严肃，他问，“怎么了，琛哥？”
郁琛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
然后换上一如往常的轻松阳光，将自己碗里的一个炸鸡腿夹给路零。
路零疑惑地看向他。
郁琛只是笑，“这个超好吃的，你这么瘦，要多吃点肉。”
路零无言地看着他，从那紧抿的唇中，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厌弃与不喜。
郁琛如同毫未察觉般，沾沾自喜，“感谢我的话不用说，我都懂，真的。”
“......”路零此刻多么想爆脏话，最后还是凭借多年来养成的良好素质忍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