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摊牌了，等着路零的反应。
静候了半晌，没有动静，紧张期待地看过去。
路零依旧那副动作，别着脸，后脑勺冲着他，一动不动，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郁琛说，“装没听见？这招可不好使。”
路零不再沉默以对，而是站了起来走到床边，脱了鞋，掀开被子躺了下来，他侧身背朝外，然后郁琛听到他轻轻的一声，“对不起，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
以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很慎重的口吻说出。
那盏幽幽的夜灯在黑暗中安静地亮着。
静默了一会儿，郁琛啪嗒关掉了它，漆黑中爬回上铺，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两人很有默契地都装作昨晚什么事也没发生地正常上学。
第一节课下课，李为转了过来，拿着一本练习册准备请教郁琛一个问题，但他一转过来，就发现了不寻常，平日里一下课就必定会缠着路零的琛哥居然捧着本书低头认真地看着！
再仔细看又会发现不对，虽然眼睛是盯着书本，但眼珠一转未转，眼神空虚，像是在出神。
“感觉气氛有些微妙。”李为扯了扯张宇。
“？”张宇转了过来，只是一瞥坐得笔直端正互不斜视的路零和郁琛就发觉了不对劲，他悄声地李为讨论，“他俩闹矛盾了？”
“好像是的。”李为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我早料到会这样了，”张宇一副预料到这个结果的得意，“琛哥搬进路零宿舍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肯定和平不了，果不其然，这才第三天两人就吵架了。”
“唉~”两人齐齐叹口气。
“当初没拦住啊......”张宇说。
“嗯，说到底，这事儿我们也有责任。”李为赞同地说。
深觉自己没能起到劝诫作用避免如此悲剧的两人自发地当起了和事佬。
而他们打算劝说的对象是路零，因为他们觉得劝说路零成功的效果要比劝说琛哥更佳。
路零第一节课整节课都心不在焉，就因为昨晚郁琛那句平白扰乱人心房的话。
他现在头脑混乱心绪混乱，虽然摊着一本书在桌面上，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那些平常看过的文字就像天书一样突然看不懂了。因为没过脑。
他索性不看了，就装模作样地看着，实则在整理纷乱的心绪。
那些心绪和本心就好像一团杂乱的棉线，越整理反而越凌乱。
“路零？”
他正心乱得很，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名字，迷茫地抬起头，轻啊了一声。
“呃，”张宇瞧着路零那明显比昨天憔悴了的状态，问，“昨晚没睡好吗？”
路零停顿了一秒，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张宇和李为皆是心想，看来这架吵得有点凶猛，都导致觉没睡好了。
“路零，你和琛哥闹矛盾了吗？他是不是又哪里做得不对惹到你了，你尽管说出来，我们给你评评理。”李为表明站在他这边的立场，好让他说出两人之间发生的事以作调解。
“他，他，他......”路零结巴了半天，说出，“他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那句话，那个声音，只要一回想，犹在耳畔，活灵活现。每想一遍就仿佛重新又听了一遍，让人羞耻脸红。
可总也止不住地想起来。
“都说今生的擦肩而过是前世的五百回眸，你们能有同桌的缘分，那前世肯定是什么事也没干光顾着回眸了，这么难得的缘分，应该要懂得珍惜啊。”
“没错，路零你心胸宽广仁和宽厚，一定不会与心胸狭隘小肚鸡肠的琛哥计较的对不对？”
张宇和李为一唱一和，致力于捧高路零让其原谅郁琛并主动搭话结束这种僵持的局面。
耳边回响的全是郁琛那句“路零，我坦白，我喜欢你。”，他们的话，路零一字一句都没听进去。
路零简直要崩溃了，他的心和脑都不由他控制，像倒带的录音机一样，一遍一遍回放着。
觉得自己大概需要换个空气才能变得清醒，他抄起水杯往外走。
“......”路零突然起身离去，张宇和李为两两相觑，不明所以。
调解对象之一不在了，两人鼓了鼓勇气，在琛哥的眼前张手划了划。
郁琛没反应。
两人又划了划，幅度更大了些。
还是没反应。
两人你推我我推你。犹犹豫豫了一阵子，张宇以正常略偏低的音量喊了一声，“琛哥？”
那边依旧如泰山般我自岿然不动。
“......”这怕不是出神，而是灵魂出走了吧......
吸了口气，张宇大声冲郁琛喊道，“琛哥！”
“啊？”郁琛从愣神中出来，懵懂无知地看过来。
“......”李为看着琛哥那浓重的黑眼圈，“琛哥，你昨晚整晚没睡吗......”
就像是为了印证确实没睡好一样，郁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略微困倦地薅了薅头发，“不是没睡好，昨晚根本没睡。”
李为尊敬地抱了抱拳，“整晚没睡，真是佩服佩服。”
“为什么整晚没睡啊琛哥？和路零吵架被气的？”张宇趁机问。
“唉，”郁琛长叹了口气，“别说了，都是我太蠢，都怪我太冲动，我选择了错误的时机，我已经做了一夜的深刻检讨了。”
说着说着，他将下巴搭在了课桌上，丧气无力，气若游丝，“已经无力挽回了，我那逝去的乖乖......以后再也不能为所欲为坑蒙拐骗了......”
乖乖这个称呼，是只有在他和路零两个人独处的情况下才会使用的。如果不是独处的环境，乖乖这两个字他会以一种极轻的声音附耳于路零耳边，只让他一个人听到。
所以不知道乖乖是谁是什么东西的张宇和李为听得莫名其妙。
“我觉得我每个字都听得懂，但加起来我怎么就不明白了呢？”张宇困惑。
郁琛为昨晚的没想那么清楚的冲动行为深深懊悔，他瞥了一眼旁边，空无一人，直起身来问，“路零人呢？”
“哦他去打水去了。”
张宇一回答完，郁琛就捎了个水杯往外跑，速度快到只能看见一个幻影。
“......”李为抚抚下巴，装敏锐，“看上去似乎是路零单方面不理琛哥。”
张宇亥了一声，特别无所谓，“常态常态，亏我们还瞎操心。”
李为异样地看了一眼张宇：“......”常态琛哥会整夜睡不着觉？
走廊上，郁琛一手执着水杯大步往开水间走去。
在某些时段，开水间是个人群密集的地方。
早自习和第一节课下课，就是人多的时段。
郁琛到的时候，路零排在里面那支队伍的倒数第四个，前面还有四五个人。
他穿过拥挤的人群，非要排在同一个队伍上。
周围有一些小骚动和不经意瞥向某处的眼神，路零看了一眼，看到了郁琛。
“嗨。”郁琛咧嘴朝他招招手。
“......”路零面无表情地转了回来。
没得到回应，郁琛也不尴尬，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
隔壁队伍的队尾有两个男生在讨论如何追人。
茶水间有些哄闹的环境里，因为就在旁边，郁琛能清晰地听见他们的对话。
其中一个男生声音听上去比较年轻，似乎是有了喜欢的人想追又没有经验正在向另外一个男生讨教。
“诶我跟你说，我最近喜欢上一个人，但不知道怎么追，你给点建议。”那个声音稚嫩的男生问。
“追人啊，我也没经验诶，不过咱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这简单，来，我综合我多年看小说看动漫的经验给你提几点。”另一个男生的声音听上去像刚经历完变声期还带着不稳定的沙哑。
哦！同样零经验但不看小说不看动漫人生中只有篮球和游戏所以毫无经验来源获取的郁琛眼睛一亮，当即竖起了耳朵。同时身体稍稍往那边倾了倾，以便能一字不落地听下来。
人民的智慧，值得听取。
“嗯，让我想想，”声音沙哑的男生想了想，“我总结了一下，就简单的三点，果断打直球，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死缠烂打，至于最后一点，也是最刺激最致命的一点，我等会儿跟你说，我先解释前两点。”
“第一，果断打直球，什么意思呢？就是你要是喜欢这个人就赶紧明明白白地告诉那人。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声音稚嫩的男生诚实回答。
“因为你不说别人就先说了，人就不是你的了。早一步下手为强，晚一步下手遭殃，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那男生用沙哑地声音告诫，“众多小说和动漫里的男二已经用惨痛的教训告诉了我们这个事实。所以你呀有喜欢的人别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表白。”
“那要是被拒绝了呢？”稚嫩声音的男生简直问出了郁琛的心声。
郁琛暗自点点头，没错，像他这种被委婉地拒绝了的情况呢？
“被拒绝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那个人不讨厌你的话，你别放弃继续努力啊，”沙哑男生说，“被拒绝了就可以用到第二点了，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死缠烂打，你就在喜欢的人面前狂刷存在感，想方设法地创造二人独处的环境，然后无微不至地体贴关怀，用你的真心去打动。日久生情，来日方长嘛。”
提问的那个男生受教地长哦了一声，然后问，“那你说的最后一点是什么？”
“这可是绝招，一般人我不会传授给他的，因为你是我的好兄弟，我相信你和我不会是竞争关系，我告诉你，”声音沙哑的男生长得更高一些，勾了勾手指，“你过来一点，我小声告诉你。”
声音稚嫩的男生走近了一步，侧着耳，声音沙哑的男生微微弯脖靠近一些距离。
看那架势，是打算悄悄说了。
取经取得津津有味的郁琛：“......”兄弟，带我一个呗。
那两人只是凑近了一个人说一个人听，并没有附耳挡着手掩裹得严严实实不让声音外泄。
几条队伍之间相隔不宽，郁琛不让人察觉地一点一点往两人那挪了挪，然后以从未有过的集中力专注听力。
然后如常所愿地听到内容。
“动漫小说里不经常有那种桥段嘛，就是两个主角本来对另一方没有丝毫兴趣，但是因为一个两唇触碰的意外之吻而突然爱上对方的桥段，我觉得虽然狗血扯了点，但是还是很有道理的，任谁突然被别人亲了一口不可能内心毫无波澜的，如果是很单纯的人的话，很有可能会产生情愫，”那个男生说，“当然了，这是有条件限制的，那个人必须得是初吻，这样才足够纯情，才容易被影响。如果那个人有过好几段恋爱了，那就可能不太适用这个。”
“这不就是耍流氓嘛，搞不好是要被打的。”声音稚嫩的男生说。
那个男生不以为然地说，“被打就被打呗，媳妇儿搞到手就都不重要啦。”
听完两人对话的郁琛若有所思了一阵，然后了然顿悟地自顾点点头，并自行领悟出一个真理：总之要恬着脸步步紧逼。
默默听完又很认可接受这些建议的郁琛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这一眼他就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画面。
“学会了吗？”声音沙哑的男生询问学习结果。
“嗯。”那个个子矮上五公分的男生突然踮起脚尖亲了另一个男生一口，嘴对嘴的那种，稍纵即逝。
不光郁琛呆在了原地，那个被亲的男生也呆在了原地。
偷袭的男生微微笑着以对，须臾，被亲的男生回过神来卧槽了一声，然后将人一把捞进了怀里，压着问，“套路我？”
男生笑笑，“所以有用吗？”
“都说是绝招了，当然有用了。”
一旁看得震惊的郁琛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个粗口：这是高手！学到了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