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十三章 针翎钉棘十指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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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静的桃花村在晨光熹微之时,鸡鸣三声便有人家起床烧饭,炊烟飘向了天际,模糊了视线。

李大壮一家吃完了早饭,李家娘子坐在院子里纳鞋,小虎娃娃跌跌撞撞地在院子里玩,大虎早跑到先生家上课去了。

李大壮就着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正好劈完了柴拾掇成一堆,腰板一直就看到远远的村口走来两个人。

这两人各自牵着一匹马,随着越走越近,他们的相貌也逐渐清晰。

两人皆都外表英俊,看那装束打扮便知是江湖人。一人穿着崭新低奢的白衣,面上带着柔和的微笑,眼神深邃平和,身旁的马鞍上挂着一柄剑;另一人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身着落拓,黑色劲装给人一种利落感,脚步沉稳有力,可惜的是他的左边衣袖空荡荡的。

李大壮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是江湖人也见得不少,却觉得以往的江湖人在这两人面前都逊色不少。

那两人速度很快,李大壮的家是离村口最近的,他在看人,对方自然也注意到李大壮的视线。

穿白色衣服的男人率先上前一步,保持着一段距离朝他笑道:“这位大哥,冒昧打扰了,我们兄弟二人赶了好几天的路了,干粮也吃得差不多了,能否麻烦大哥施碗水喝?”

李家娘子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的活就走了过来,看到两个陌生男人牵着马站在院子外,有些惊讶。

李大壮转头就向自家媳妇道:“金桂,去准备些酒菜招待两位大侠。”

“哎,我这就去。”李家娘子应了声便往厨房走去。

然后朝他们笑道:“两位大侠赶路辛苦了,进来坐吧,我就一粗人,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望两位大侠莫怪。”

白衣男人笑了笑,道:“是我们叨扰了,多谢大哥大嫂。”

“对了,还未请教大哥贵姓?在下白玉京,这是我的师弟萧少英。”

萧少英点了点头道:“在下萧少英,叨扰了。”

“哎呀,不打扰不打扰。”李大壮连连摆手道,“两位大侠名起得真好,我叫李大壮,大哥不敢当,两位大侠叫我名字就好了。”

李大壮也就才三十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平日里干的又都是粗活,看着面容便粗狂些,比实际年龄大一些。

白玉京和萧少英差不多年岁却还没到三十,武功深厚的人样子也看着年轻些。

白玉京苦笑道:“大哥虚长我俩几岁,叫声大哥倒也不算失礼,李大哥设席款待我们兄弟二人,若李大哥非要如此,恐怕我们是不敢吃了。”

李大壮一听,惊愕得手足无措,为难道:“别别别,既然这样,那我就厚着脸皮担着这声大哥了。来来来,坐,家里没什么好茶,两位就将就着喝吧,我让你们嫂子开一坛桃花酒,这可是我们村里的特产。”一说到桃花酒,李大壮的神色都自豪起来。

萧少英抿了抿茶,闻言笑道:“多谢大哥了。”

李大壮笑了起来,道:“两位大侠客气了,酒菜简陋,只能委屈二位了。”

白玉京连忙道:“大哥说的什么话,我们兄弟二人一路走来,风餐露宿,好在遇到了李大哥这样的好心人。只我们身无外物,只能借酒献佛敬李大哥一杯了。”

萧少英点头笑道:“正该是如此。”

李大壮闻言大笑。

李家娘子很快做了几个菜,上了一坛桃花酒。

酒过三巡,白玉京和萧少英对视一眼,接着白玉京便一副沮丧为难的表情,叹道:“实不相瞒,我和师弟这次出来是想要找人的,只是天大地大,找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一年不见,只希望他现在安好。”

萧少英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猛灌了一碗酒,道:“都要怪我,若不是我师兄又何必如此介怀,找不到师弟,这辈子我都于心难安。”

李大壮见他们皆一脸叹息的模样,犹豫了会问道:“两位大侠的师弟?可是出了什么事?如果我帮得上忙的你们尽管说。”

李大壮见他们眼神清明,周身一身正气,要不然也不敢直接把人带进屋子,就短短一顿饭的时间,他已经心里定义了他们是好人的事实。

桃花村远离城镇,常年生活在青山绿水间,天性淳朴善良,说是生活在桃花源也不为过。虽是见多了江湖人,但警惕心还是不够,他们总在心里下意识希望对方是好人。

白玉京和萧少英三言两语交代了下他们两人来这里的目的,听说了自家师弟有在这附近出现过。为了找点线索,他们想要暂时在这里借住几天,顺便给了李大壮一些银子拖他给他们租个屋子。

李大壮听完后就承诺下来,这村子不大也有几百号人,他是村里青年中最壮实的,每年去打猎也是由他组织起来了,隐隐有领头人的作风。村长也有心让李大壮担当下一任村长的位子,正因为如此反而省了他不少功夫。

李大壮出去了一圈,回来就把事情搞定了。

屋子刚巧就在乔期的旁边,乔期的屋子原先的主人搬到城里去了,屋子够大,他们两人又只要住几天,所以他直接让人住到乔期那里。又叫了几个家里有多余棉被的拿出来先用着,把白玉京给的银子分给家里出了棉被的。

李大壮领着白玉京和萧少英走去屋子,他们的马也牵着一起走了。

两边距离不长,没有多久就到了。

他们三个一走近就听到一道清冷平和的男声的朗诵声。

白玉京和萧少英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惊讶和了然。

乔期住的房子带着一个小小的院子,主屋旁边还有两个小屋子,一个是厨房,一个是原本放杂物的。里面的东西几乎搬走了,乔期收拾了下,做了几张桌子和凳子就当做上课的教室了。

村子里十来个孩子乖巧地坐成三排,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前面走动的乔期。

纸笔不容易买,乔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买一批回来。但是孩子们开始学的时候太浪费纸了,几乎一写就报废。所以乔期教他们识字的时候就先让他们到院子里的沙地上用树枝写,掌握好了力度再在纸上写,教他们背书的时候则坐在教室里。

村里的孩子并不是要读书考状元,仅仅只是为了认识几个字,肚子里能装点墨水。而乔期也并不是真的打算当个老师教书育人,买了几本浅显的入门级的书本,除了教写几个字,平日里就给他们读一下书上的内容。

孩子们也乐得高兴,先生长得好看,还会教他们写字,读书给他们听,虽然不太明白书上的意思,但是听着先生的声音他们就已经很幸福了。

一个孩子叫道:“先生,有人在看您!”

乔期没有往外看,而是皱了皱眉,淡淡道:“我说了我不是先生,以后不准这么叫。”

那个孩子捂住了嘴巴,瓮声瓮气道:“知道了先、乔大哥。”

李大壮的声音传了过来:“哎,乔先生,我是大壮啊,我有事要和您说!”

乔期眉头一皱,下头的孩子们捂着嘴巴笑。

他一走到院子里就看到李大壮咧着嘴朝他憨笑。

乔期:“……”

他看到除了李大壮之外的两个人,也仅仅是皱了皱眉,然后便一脸淡淡道:“有什么事?”

李大壮搓了搓手,有些紧张地问道:“是这样的乔先生,这两位大侠想要在这里住几天,刚好您的屋子不还空着吗?我想着让他们在您这住几天,您看?”

李大壮观察着乔期的表情,可惜从那空泛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白玉京唇角含笑,拿出了十足的敬意,道:“这位……乔先生,冒昧打扰了,我们住几天就走,这几天的食宿钱我会给的。”

萧少英眼睛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乔期。

乔期这才正眼看了他们几眼,嘴唇一掀道:“知道了。”

白玉京和萧少英就这样在乔期隔壁房间住了下来。

到了中午,村里的几位妇人拿了饭菜过来,白玉京笑着接过,一边道谢一边给了他们饭钱。

他转头就看到倚在门上的面色苍白的乔期,他将菜摆放在院子里的小桌子上,抬头笑着道:“乔先生过来一起吃吗?听说是她们的拿手菜,乔先生这么瘦,要多吃点肉才行。”

乔期走了过去,接了其中一双筷子,端起碗就吃了起来。

白玉京愣了一下,然后笑着也开始吃饭。

萧少英边吃边开口问道:“乔先生喝酒吗?”

乔期道:“不喝。”

萧少英道:“先生脸色不太好,可是生病了?”

乔期淡淡道:“偶感风寒罢了。”

白玉京道:“那先生晚上要注意点了,毕竟天未入夏,夜里还是比较凉的。”

乔期道:“夜里我门窗都关的严实,只要不开窗吹风就会好了。”

白玉京勾了勾唇角,道:“村里的人都很敬重先生,我想没人会在夜里打扰先生安眠的。”

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乔期慢条斯理地吃完饭,不紧不慢道:“那就好,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然后起身走回了房间。

夜里,白玉京和萧少英各自铺了一张床。

熄了灯,只余弦月的光晕照进屋里。

两个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是他?”

“的确,不过连我也很意外。”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会武功的。”

“你有什么看法?”

“我总觉得他太过于虚弱了,会是伪装吗?”

“我不觉得是伪装。”

“何以见得?”

“直觉吧。”那种灰败的气息又怎么作假?

“……这一年难道对方和谁交过手?”

“唐门的情报向来无误,或许是他们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

白玉京和萧少英都被乔期的神秘搅得心绪不宁,他们找了大半年没有找到人,不管是乔姑娘,杀手小孩和那个杀手男人都没有找到。

最终他们和秋凤梧去了蜀川唐门买了一份情报,可是连唐门都没能得到他们的名字。

唐门没有要钱,但是和他们提了个条件,不管他们找唐家堡的杀手有什么目的,但是孔雀翎的设计图必须归唐门,唐门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与此同时,他们解决完了之后他们也不能插手唐门和唐家堡的事。

秋凤梧原本不答应,虽说传言并没有证实,西门玉也死了,但仅有那么一点可能他也不能让孔雀翎的设计图落到别的门派手里。

但是白玉京和萧少英同秋凤梧商议过后同意了。

一个月后他们拿到了一份地图,然后准备出发。

秋凤梧本也要和他们一起去的,但是孔雀山庄却传信于他,然后他就匆匆回去了,剩下白玉京和萧少英先去找人。

距离狄青麟和西门玉那件案子已经过去一年多,他们跟着地图走到桃花村,却不想先见到的人竟然是那个年轻人。

更让他们意外的是对方貌似十分不好,脸色苍白,身体削瘦,唇色淡的几乎没有颜色,经过他的房间时还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咳嗽声。

仅仅一年,但对方却像是就要油尽灯枯的模样,他们都清楚地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羸弱,他现在的身体,就是一个健康的小孩都能杀了他。

而他们到这里之后也没有看到其他人,乔姑娘还是没有音信,试探过村里的人,他们肯定这一年只有乔期一个人来过这里。

萧少英似乎无意地说道:“乔姑娘姓乔,这位乔先生也姓乔,就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乔了。”

白玉京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道:“或许就像是唐门的族姓,唐家堡的人都姓乔?”

萧少英叹道:“谁知道呢,连唐门也查不出多余的消息。”

第二天,乔期明显察觉到白玉京和萧少英有意无意地找他说话,乔期不搭理他们也不恼。

吃饭的时候,萧少英道:“乔先生,你的家人呢?”

乔期不说话,吃完就走。

晚上白玉京帮乔期提热水到屋里,白玉京道:“不知乔先生家住哪里,我和师弟久居江南,乔先生哪日得空了到江南玩可以来找我们。”

乔期把人推到门口,当着他的面关上了房门。

白玉京和萧少英在桃花村住了三天了,村里的人都很喜欢他们,时不时拿点蔬果干肉或者桃花酒过来。

看着频频拿眼往院子里瞅的年轻姑娘们,白玉京了然,转头看了看躺在院子椅子上睡觉的乔期,然后低声送走了姑娘们,把篮子拿回了厨房。

一出来就看到萧少英蹲在乔期面前看他,白玉京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了乔期。苍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在阳光下拢着一层光,那双烟灰色的眸子闭上显得格外乖巧安静。

白玉京这才发现对方有一张过分秀丽的脸,而且其实年纪也不大,看着才堪堪弱冠之年,可是如今对方羸弱的身子微微缩起,那份苍白竟然让人有些心疼。

萧少英一直看着他,乔期睡得并不安稳,直觉一道视线盯着他,猛地睁开了眼就看到眼前的人。

他眨了眨眼睛,脑子有些懵,眼里的茫然之色很快就被清明冷静所替代。

他面无表情,眸子冰冷,有气无力的声音倒不显得那么冷,道:“你做什么?”

萧少英弯起唇,说道:“阿乔,我们来了这么多天了,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的目的,我们也不必拐弯抹角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们真相?”

乔期道:“什么真相?就算我知道你们想要知道的事,我又凭什么告诉你们?你们又与我何干。”

萧少英笑了笑,一脸惊诧道:“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乔期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白玉京不自觉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萧少英叹了一声,然后说道:“你喝酒吗?”

乔期连白眼都懒得翻,他起身就要往屋里走。

白玉京站在他左前方,开口道:“乔先生。”他开了口,却不再说话。

乔期脚步不停,直接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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