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的毒解了,最高兴的莫过于铁传甲,他反反复复确认自家少爷真的没事了,一向严肃的脸也不禁咧嘴大笑,眼泪又忍不住直落,看得李寻欢哭笑不得。
“好了,我这不是已经没事了吗?你也没必要这样。”李寻欢面色比以往红润,看上去精神也很好,丝毫看不出来上一刻这个人危在旦夕。
“少爷,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铁传甲傻兮兮地擦干了眼泪,一脸庆幸,复问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睡过去了,还有少爷你身上的毒怎么解的……”
“你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个?”李寻欢失笑道,“我刚刚遇到个孩子,听到了笛声,然后我就好了。”
铁传甲听得惊奇,讶然道:“一个孩子?这冰天雪地的哪来的孩子?!还治好了少爷身上的毒,这、这……”他挠了挠头,羞赫道:“少爷莫不是在拿我寻开心,编出这么个故事来。”
李寻欢笑骂道:“对对对,我就是拿你寻开心,总觉得十来年了这会竟是感觉最轻松的时候。”
铁传甲一听这话神色黯然,“少爷……我们去喝酒!”他当然不相信一个孩子可以解这么霸道的毒,而且这里出现一个小孩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他以为自家少爷是诓他的,或许是那个救少爷的人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
李寻欢看他脸色就已经猜到他的想法,他也不再解释。见他突然跳起来,将身上的上衣全都脱下来系在车辕上,将车轭背在身上,迎着冰雪寒风就要跑起来。李寻欢愣了下,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要再劝我说什么喝酒伤肺之类的混账话了。”
铁传甲大笑,道:“是我说的,少爷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他们正要离开,此时落满积雪的树丛里突然探出一个小脑袋,迅速往李寻欢的方向爬过来。
雪地上出现一抹绿色,除非是眼瞎了才看不到,自然李寻欢和铁传甲都不是瞎子,铁传甲见到这条小蛇,惊疑道:“这条蛇怎么那么像少爷你那条?”
李寻欢眼里闪着光,朝欢腾地爬过来的小蛇招了招手,见小蛇速度更快了,轻松地爬上车辕,尾巴不自觉摇了摇。
顺着李寻欢的胳膊爬上去缠到对方的手腕上,当做自己是一个安静的绿手镯。
“这小家伙还认主人的,少爷你看竟然自己找回来了。”铁传甲笑道。
李寻欢点了点小蛇的脑袋,看它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委屈的盯着他,忍不住失笑,“你这小家伙,我还以为你跟着爹妈离开了呢,怎么这会就回来了?小没良心的。”
小蛇盯着他看了会,见对方绷着脸,犹豫了下,把头凑过去蹭了蹭,然后看了他一眼又缩了回去。
李寻欢咳了起来,心里却被这小东西卖乖的行为哄得开心,也绷不住冷脸了,眼底涌现一股笑意。
调整了下坐姿,把小蛇从手腕上拎下来,左右望了一圈,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个马车是死去的中年人潘小安的,此人被称为“败家子”、“花花大少”,家境富贵,自然乐得享受,因此马车里的东西准备得很充足。李寻欢伸手拽了件金丝银线镶边有着白兔绒毛的披风,叠了几叠,然后周边拱起来,做成了个简易的小窝,把小蛇抱进去。
小蛇乖巧地窝在披风做成的小窝里,黑亮的豆豆眼看了一会李寻欢就闭上了。
地上的积雪已经化成了坚冰,车轮在地上滚动,铁传甲并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就已经在路上疾驰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到了另一个小镇,这个小镇叫做牛家庄。
这个时候刚过正午不久,雪已经停了,街道两旁的店已经有人拿着扫帚出来扫雪。
忽然看到一个赤着上半身拉着马车狂奔而来的大汉,纷纷吃了一惊,愣在原地看着那大汉拖着马车跑到一家酒铺停了下来。
他猛然停下,用力往后一靠,一双脚已收势不住,地上的积雪被铲得飞起。
小镇上的人哪里见过如此神力,都惊呆在原地忘了动作,酒铺里喝酒的客人也被吓得走了一大半,掌柜的连带伙计们都在发楞。
铁传甲停下脚步,然后把衣服一甩身上随意穿好,这才扶着李寻欢下了马车。
乔期眼疾尾巴快,飞快窜到李寻欢的胳膊上,冷风一吹,忍不住抖了抖。
李寻欢连忙捧着他,摸着小蛇冰冷的鳞片,叹了口气,实在没办法就把他塞到衣领里了。
两人一蛇走进酒铺才觉得暖了些,铁传甲扶着李寻欢坐下,一吼嗓子:“小二拿酒来,要最好的酒!”
李寻欢道:“你今日也破例陪我喝杯酒吧。”
铁传甲道:“好,少爷你今天喝多少我就陪你喝多少!”
送上来的酒虽非上品,但在这小镇里也算不错。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你来我往喝个不停。
就在这时,门外踉踉跄跄冲进来一个人,径直扑倒在柜台上,连声道:“酒,酒,给我拿酒来!”
掌柜的皱起眉,暗道:竟是个疯子,脸上也露出嫌恶。
只见此人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蓝色长袍,袖子上、指甲里全是污垢,头上虽然戴着文士方巾,头发却如杂草一般散乱在外面,一张脸又黄又瘦,分明就是个穷酸秀才的模样。【1】
伙计皱着眉一脸隐忍地端着酒送过来,这个人立马端起酒壶就往嘴里灌,下一秒却吐了出来,站在身前的伙计被吐了一脸,满脸生无可恋。
那人怒骂道:“这也能算酒?这简直就是醋,还是掺了水的醋!”
伙计抹了把脸,咬牙切齿道:“本店并非没有好酒,只不过……”
那人立马跳脚道“只不过是怕大爷没有钱付买酒!”他随手抛了一块五十两的官银扔到伙计的手里,满脸怒色。
店伙计的脸色立即阴转晴,笑得额外真诚,立马就给他拿来了店里最好的酒。
穷酸秀才还在品酒挑菜,李寻欢看得有趣,觉得这个人虽然又穷又酸,但是对于吃喝却一点也不含糊,遇到这种人他定是要去结交一番,然后痛饮一场。
可是突然闯进来的一群人却打断了李寻欢的举动。
只听得一人大吼道:“好你个酒鬼,得人钱财,□□,你拿了钱却不治病,还逃出来喝酒,这算什么!”
好几个人穿着劲装,佩剑挂刀,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围在穷酸秀才桌旁。
李寻欢本以为他们是来寻仇的,听了他们的话才知道,这穷酸秀才是个江湖郎中,光拿银子不治病。听着对方悠然自话,说出三不治,惹得其中一个大汉反手一掌就把人打得吐血。
他微微一愣,本以为这人嘴硬,或许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结果这么不经打。
穷酸秀才听着他们的威胁,捂着流血的嘴巴嗡声道:“说不治就不治,梅二先生还会怕了你们吗?”
对方显然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惹怒了,还想要再扑过去,铁传甲直接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这里是喝酒的地方,不喝酒的给我滚出去!”
李寻欢微微一笑,道:“滚出去多无趣,还是爬出去吧。”
铁传甲冷声道:“既然我家少爷叫你们爬出去,你们就得爬出去!”
一群人自然不肯,各个怒气冲冲,一脸狞笑,铁传甲三两下就把人摔了出去。
其他人见打不过立刻夹着尾巴逃跑了,酒铺里登时清静下来。
梅二先生抚掌大笑,“哎呀没想到看到老虎变病猫,哈哈哈,有趣有趣!”
李寻欢一抬手,道:“先生可否赏脸?”
梅二先生端着酒就直接坐了过来,道:“你认得我?”
李寻欢道:“素昧平生。”
梅二先生瞪着眼,摸了摸下巴喃喃道:“你竟然不认识我,那么你救我并非为了找我看病咯?”
李寻欢笑道:“阁下若是要喝酒,在下自然奉陪,若是要治病,那就莫怪在下失礼了。”
铁传甲忍不住把眼睛往梅二先生身上瞧,他虽然常年在关外,对中原的消息并不灵通,也不知道这位梅二先生的医术如何,但是经过刚才那群人那么一闹,想必这位江湖郎中是有些本事的,要是让他给少爷治病……
还没等他把念头付出实践就被李寻欢瞪了一眼,“你要是还劝我你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知道我不爱听这些话。”
梅二先生愣了下,然后大笑,道:“你这人倒是挺有趣的,只不过忧思成疾,又酗酒成瘾,这肺已经烂得只能换一个了,我劝你怕也是听不进去的。”
李寻欢沉默了一瞬,就听对方话题一转,道:“你是不是中过寒鸡散?”
李寻欢还没说话,铁传甲就已经失声道:“寒鸡散?他中的毒叫寒鸡散?!”此时他十分庆幸少爷的毒已经解了,不然,他红了眼眶,有些不敢想象后果。
梅二先生傲然一笑,道:“除了梅家的寒鸡散,还有什么能毒死李寻欢?”
转眼他的脸色又一沉,上下看了看李寻欢,怪异道:“不对,不对,太不对了,除了梅家,谁还有寒鸡散的解药?花蜂只是学了个半成,还没学会怎么制作解药,虽然只有半成那也足够毒死你了,没有解药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脸上的好奇没有丝毫掩饰,目光灼灼。
李寻欢抿了口酒,笑道:“只是有一点运气罢了。”
梅二先生道:“这点好运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他突然哑了声,直直看向李寻欢的衣襟处。
李寻欢感觉到衣襟里的动静,微微一笑,低下了头。
乔期从衣领那里窜出来,脑袋刚探出来就撞见对面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唇角微微抽动。乔期和他对视三秒,然后对方就大惊失色,蹦了起来,颤抖着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他颤着声线道:“曼陀罗?!”
李寻欢皱了皱眉,安抚地摸了摸乔期的小脑袋。
梅二先生见着他的举动,白眼一翻看着就要昏过去的样子。
“梅二先生,有什么问题吗?”对方的表现实在奇怪,而且指着阿青说“曼陀罗”,这是什么意思?是说阿青的品种吗?
梅二先生看乔期乖巧的让李寻欢摸头杀,一脸敬佩加羡慕,不可思议道:“你竟然不认得这是曼陀罗你还带着它?!”
他抓了抓头发,一脸急躁道:“这可是可见不可碰的蛇王曼陀罗啊!苗疆知道吧?五毒可是常见物,但那里人不叫五毒,称五圣。蛇是其中一种,但是他们最崇敬的是一种叫曼陀罗的蛇王,这种蛇品种奇缺,听说外表漂亮无害,却有剧毒,是苗疆最毒的毒物!”
他一副想扑过来却不敢的纠结模样,狰狞道:“你从哪来的?曼陀罗从来不会被人类驯服,要它们听从人类的话它们宁愿选择死亡,你是怎么收服它的?!”
李寻欢也满脸惊讶,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他看得出来对方很温驯,除了漂亮的外表,一点也不像是梅二先生描述的那样,而且,他特意强调道:“它不咬人,很乖。”
梅二先生翻了翻白眼,又目光灼灼地看着小蛇。
乔期被他盯得汗毛都竖起来,虽然他没有那玩意,但是不妨碍他感到恶寒。
实在太臭了!
酸臭味和汗味以及各种不知名的味道直充鼻头,乔期觉得牙齿发痒,恨不得晕过去。
他愤愤点开商城,可是里面除了他上个世界买的长歌琴娘的入门套和琴,他无聊时候制作的各种毒.药都被系统回收了,只要是依靠唐门职业制作出来的东西通通没了!
他又点开地图,默念“梅二先生”,系统上跳出人物界面,上面简短的一页写明了此人的身份背景。
但是完全没用,他关上界面,冲着梅二先生呲牙。
梅二先生一哆嗦,默默移开了视线。
……
铁传甲一脸郁闷坐在车外,马车行驶在雪地里,很快就到了一座山脚下的小路,沿着路赶了会马车就到了一座桥前。
车厢里,除了李寻欢和乔期,还有一个死皮赖脸非要李寻欢送一程的梅二先生。
乔期悲哀的发现马车里到处充斥着酸臭味,这个梅二先生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他只觉得呼吸困难,红着眼眶使劲往李寻欢怀里钻,拱来拱去的。
梅二先生眼睛发直,原本一本正经的坐姿渐渐往李寻欢那里靠,李寻欢一抬眼就差点撞上那杂草一般的头发。
忍不住抽了抽眼角,李寻欢咳了咳,轻声道:“梅二先生。”
梅二先生一下坐正,一脸矜持道:“什么事?”
马车刚好停下,李寻欢松了口气,道:“梅二先生的住处到了,我们就不多打扰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听到这话,梅二先生立马就抛弃了矜持,一脸笑眯眯的分外热情道:“不打扰不打扰,小李探花来了不进去坐坐我怎么好意思呢,别客气,请进请进!”
李寻欢:“……”
铁传甲:“……”
李寻欢叹了口气,认命地下了马车。
中途见了梅大先生,两人也算相谈甚欢,只不过一提到李寻欢不能做主把李园里王摩诘的一幅画送给他,对方立刻变脸,让小童准备好的酒又给拿了回去。
后来更是扔下客人走了,让李寻欢等人看了哭笑不得。
天色已黑,梅二先生建议两人留下住一晚,李寻欢和铁传甲没意见,但是坚定地拒绝了梅二先生想要近距离观察阿青的要求。
李寻欢笑道:“我觉得梅二先生还是先梳洗一下为好,或许就是因为你这幅尊容所以阿青才会嫌弃你。”
扔下呆滞的梅二先生,李寻欢和铁传甲去了客房。
铁传甲给李寻欢铺好床,李寻欢把马车上的披风带了下来,照旧给乔期当窝。
“少爷,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下午还喝了那么多酒。”铁传甲去了厨房,负责烧饭的妇人知道他们是梅家的客人,二话不说就弄了几个菜给他。
铁传甲摆好碗筷,唤道:“少爷,可以吃了。”
“你先吃吧,你也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李寻欢看乔期整条蛇都恹恹的,不禁觉得好笑,点了点对方的脑袋道:“你这么嫌弃梅二先生啊?”
乔期晃了晃脑袋,很嫌弃,简直是一枚核炸.弹!
李寻欢喃喃道:“想不到阿青竟然还是蛇王呢,曼陀罗蛇还不如阿青好听,你说是不是?你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听说曼陀罗蛇非常聪明,你这么聪明,那个孩子是不是你找过来的?”
门猛地被推开,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十来岁的孩子走了进来,抬着下巴大声道:“你就是那个脏鬼说的客人?”
李寻欢温声道:“小兄弟找我有什么事?”
那孩子眼睛一转,看到了床头上的小青蛇,“那脏鬼说有客人,没空给秦大哥治病,你要是死了,他就不得不去了。”
他嘴里说着话,袖中登时发出三根细小的袖箭,直击李寻欢的面部和喉咙,另一枚则冲向了乔期。
这三枚袖箭速度奇怪,且力道十足,若非面对的是李寻欢,别人恐怕立马就死在了这袖箭之下。
乔期现在没有武功,这样快的袖箭自然也躲不过。
他眨了眨眼就见眼前袖子一扫。
李寻欢一伸手截住了两枚袖箭,再袖子一甩,叮一声,剩下一枚直穿门扉,没入箭尾。
李寻欢脸色一沉,皱眉道:“小小年纪竟如此心狠手辣,长大了还得了。”
那小孩冷笑道:“你以为能够抓住我的袖箭就有资格教训我了吗?”
小孩又发出两门暗器,身法奇快,又下手很辣,就像是对方和他有什么血海深仇一样,非得置对方于死地。
李寻欢叹道:“这孩子长大了又是一个阴无极。”
一旁站着的铁传甲道:“阴无极虽有‘血剑’之名却从不滥杀无辜,而这个孩子却……”
小孩冷笑道:“阴无极算什么!我七岁已杀过人,他呢!”
李寻欢叹道:“没错,至少阴无极在他这个年龄可没有他狠毒。”
小孩见自己连攻许久对方却依旧坐在原地,连姿势都不曾改变,就知道自己是踢到铁板了,不由急红了眼,恨声威胁道:“你们知道我父母是谁吗?敢动我,他们一定把你们大卸八块!”
李寻欢声音微冷,道:“如此说来,只准你杀人,却不许别人杀你?”
小孩察觉到对方的杀意,知道自己打不过他,突然软了语气道:“你武功不错,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我都没见过你?”他露出一副天真的笑容,“我出了那么多招竟然也打不到你,你连动都没有动。”
李寻欢目光一闪,道:“你想不想学?”
小孩面露喜色道:“你愿意教我?”接着就拜倒在地。
然而还不等李寻欢说话,三点星芒自他后背射出。
李寻欢一惊,若非反应快这怕这次也要伤在这小孩手里。
铁传甲面若寒霜,道:“小小年纪却如此恶毒,留你不得!”
李寻欢叹了口气,一掌打了出去。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也配替我父母管教我,也配收我做徒弟!”小孩犹自恶声道,却被迎面一掌打趴了下去,他不觉得疼,但是全身无力,竟然连一点内力都提不起来。
他脸色惨白,终于意识到不妙,放声大哭起来。
“李大侠,手下留情!”
一个精壮矮小的汉子跑了进来,脸色大变,失声道:“云小爷,你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