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十七章 世人皆惧断肠物

银鞍照白马Ctrl+D 收藏本站

乔期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三个人,阿飞让李寻欢和红衣姑娘进来后动作迅速地锁上门。

回头就看到李寻欢和红衣姑娘一脸震惊的模样。

乔期早就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应该说他们没有一看到他就把他当成妖怪要杀他就已经很好了。

但是碍于他现在是一个因为某些原因不会说话的“天真”“胆怯”的孩子,所以他默默挪了挪尾巴抱住了阿飞的腰企图遮住自己。

阿飞见乔期抓着他的腰躲在他的身后,便是身子一僵,但还是伸手拍了拍小孩的头顶。

这个安抚意味的举动让小孩没那么害怕了,怯生生的眼眸好奇地看着那两个人。

李寻欢一脸震惊,一方面是因为亲眼看到阿飞说的那个孩子竟然真的是人身蛇尾,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孩子眼熟的装扮。

他脱口而出道:“是你。”

阿飞和红衣姑娘同时开口问道:“你认识他?”

李寻欢对着乔期温和地笑了笑,这才说道:“嗯,之前我遇到了点麻烦,是这个孩子救了我,如果没有他,也许我们就不会认识了。”

后面一句话引得另外两人惊讶了一瞬,红衣姑娘是个活泼的性子,虽然是个姑娘家,但是看到乔期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笑着说道:“那你们还真是有缘分。”

李寻欢笑了笑,随即收敛了表情,拧眉道:“可我记得当初见到他的时候,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阿飞道:“我也不太清楚,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我是从上官金虹的一座别院里看到他的,问了金钱帮的人,他可能被上官金虹囚禁了至少三年了。”

他一想到那个笼子眉头就皱了起来。

红衣姑娘的神色一下子哀伤起来,眼里充满了同情。

李寻欢蹲在乔期面前,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你还记得我吗?你救过我,在树林里,那天还下了雪。”

乔期看着他的笑,意外和当初把他从雪地里挖出来的笑脸重合,他愣了下,抿起嘴弯起一个笑的弧度,眼睛亮晶晶地点了点头。

李寻欢看到他的笑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前额,碎发柔软顺滑摸起来触感极好。突然想到那条不知所踪的阿青,心里莫名感慨了下,一人一蛇随缘相见,只希望阿青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依然快活。

阿飞和红衣姑娘看着他们俩也忍不住笑了笑。

红衣姑娘也跟着蹲在李寻欢身边,两人靠得很近,乔期看了眼李寻欢,发现对方并没有尴尬或者厌恶的表情。

红衣姑娘说道:“我叫孙小红,他是李寻欢,”她一指旁边的人,“阿飞你也认识了,你叫什么呀?”

乔期还没说话阿飞就开口道:“他不会说话。”

红衣姑娘孙小红愣了下,重复道:“不会说话?”她的脸色有些尴尬,是怕戳中他伤心事的尴尬。

阿飞补充道:“从我见到他起他就没有说过话。”

李寻欢道:“可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会说话的。”

屋子里三个人顿时想到乔期貌似被上官金虹关起来恐怕不止三年,其中经历的折磨不知有多少,一想到对方可能是被吓得不敢说话或是其他更残忍的可能,他们就忍不住心疼了起来。

孙小红虽然才见乔期没多久,但是她是女孩子,天性柔软,又听到了乔期“不堪回首”的残忍过去,顿时心疼了,对乔期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李寻欢就更不用说了,先有救命之恩,对方又是帮着阿飞安全离开了金钱帮,还有这么痛苦的经历,可是这孩子的眼神澄澈单纯,没有丝毫的阴霾,这让他又是心疼又是感慨。

阿飞和李寻欢坐一桌在说话,孙小红细声细语地哄乔期说话,她给乔期看过了,喉咙是好的,证明没有受到外物的伤害,可能是心理的伤害让他不敢说话,她现在正慢慢引导他说出自己的名字。

乔期也不想再装哑巴,可是现实就是他想顺利地开口说话,可是太久没有组织语言,说话也磕磕绊绊的。

“……姐姐。”

孙小红欢呼一声,阿飞和李寻欢也听到了乔期的声音。

“阿飞……哥哥。”

“寻欢哥哥。”

很幼嫩的奶声奶气的童音萌得两个男人心肝一颤。

到后面发音也顺畅很多,在孙小红的诱哄下,他顺势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乔乔,过来。”

乔期身子一抖,嘴角抽了抽,转头看着她。

孙小红手里拿着一件改造过的衣服和一件黑色的斗篷,乔期游曳过去,她把衣服给他穿好后套上斗篷,只要他把尾巴缩一缩,斗篷就能完全盖住。

上衣直接加长到膝盖的位置,做成小裙子的款式,遮住了蛇腹直接垂在地上,就算他走路有些奇怪别人也不会看出他的尾巴来了。

乔期认真道谢:“谢谢小红姐姐。”

孙小红抱着他蹭了蹭脸颊。

他们在客栈住了三天,阿飞、孙小红和李寻欢各自一间,乔期依旧住原来的房间,白天的时候孙小红就教他说话,今天正好去买了身衣服和料子给他做好。

李寻欢和阿飞不见人影,不知道在干什么。

孙小红虽然整天笑嘻嘻的陪着他,可是偶尔也会看到她脸上闪过的忧郁和难过。

直到李寻欢和阿飞回来。

孙小红和李寻欢出去了,阿飞过来照顾他,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嘴角小幅度笑了笑,道:“这几天有没有觉得无聊?”

乔期摇了摇头,摇到一半停了下来,开口说道:“没有很无聊,小红姐姐……有陪我……说话。”

阿飞从怀里掏出来一串糖葫芦递给他。

乔期接过就听到他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你怎么……了吗?”乔期问他。

阿飞道:“寻欢哥哥想要和小红姐姐隐居……就是到没人的地方生活,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吗?还是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乔期当然没有什么原来的地方,他也不知道曼陀罗蛇王住哪,根本不打算去苗疆。梅二先生只是当初提到了一句,连对方都是第一次见到,更不用说地点在哪都不知道。

他现在这幅样子也不适合住在闹市,而且他也无所谓是不是住在深山老林里。

乔期以为按照上个世界的尿性,补天心法应该对他没有作用了,也就是说他的身体会一天天衰弱下去,直到他杀了李寻欢或者阿飞,要么很上个世界一样死去。

他抓着阿飞的手,道:“我想……和你们……一起。”

说完以后他又想到阿飞好像没说自己要去哪,他又问了句:“那你呢?”

阿飞道:“我暂时不跟你们一起走,我还没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声。”他答应过他的母亲就一定会做到这一点。

乔期觉得阿飞此时的表情非常庄重,也就没有勉强,只是问他:“你会来找……我们的,是不是?”

“我会的。”他揉了揉乔期的头,保证道:“我说过会来接你的,我没有食言,所以你也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来找你们的。”

乔期点了点头。

一抬头就看到孙小红和李寻欢并肩站在门口,刚刚阿飞进来的时候没有锁门,两人推开门就看到一大一小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们。

孙小红手上一顿,笑道:“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们呀?说起来,寻欢,你不觉得乔乔和阿飞有点像吗?这么一副严肃的表情,不知道还以为是父子呢。”

李寻欢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阿飞:“……”

乔期:“……”

我们是在说很重要的事情啊,愚蠢的中原人哟。

李寻欢和孙小红又把隐居的事情给乔期说了一遍,征求了他的意见后,四个人收拾了一番,孙小红去店铺买了些干粮和衣服。

第二天四个人出发去了兴云庄。

看到兴云庄门口贴的对联,李寻欢有一瞬间的恍惚,没想到一晃已经十四年了,这里的对联依旧没有换掉。

原先的管家已经换掉了,新来的兴云庄的管家一脸慈祥温厚,谦恭地把人迎进去。

丫鬟上了茶后,不一会林诗音就过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少年,正是龙小云。

李寻欢看到林诗音,眼里闪过愧疚、自责、痛苦、温柔,继而化为了释然。

林诗音气色不错,看着李寻欢的眼神很平静,她转头看向李寻欢身边的孙小红,对着她温和的笑了笑。

孙小红回以同样善意的笑容。

在这一刻,所有的过往烟消云散。

林诗音唤道:“表哥,孙姑娘,阿飞少侠,这位是……”她看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乔期,只露出一个脑袋,窝在阿飞的怀里。

孙小红道:“这是阿飞捡到的孩子,叫乔期,这孩子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有点怕生。”

林诗音脸色柔和起来,对着乔期笑了笑,让人摆了可爱精致的糕点上来。

龙小云上前一步,乖巧地唤道:“舅舅舅母好,阿飞叔叔好。”最后朝着乔期温和的笑了下。

李寻欢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欣慰。

孙小红则因为龙小云的“舅母”羞红了脸。

林诗音心照不宣地笑,请李寻欢和孙小红到里屋说话,阿飞和乔期被留了下来。

乔期一直看着龙小云,他也想不到龙小云会变成这样,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温文尔雅的气质已经非常明显了。

龙小云注意到乔期的视线,见这孩子长得可爱,捏了一块糕点递给他,“叫乔乔吗?多大了?”

乔期:“……十岁。”

比他还小四岁呢,看着比十岁小一点,竟然这么大了。

龙小云得寸进尺地想要摸了摸乔期的头,被他躲开了。

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少年当成小孩子也就算了,绝对不能被摸头!

他也不觉得尴尬,好脾气地笑了笑,作为主人家和阿飞说话。

阿飞本就沉默寡言,但是出于礼貌,所有的话都会很认真的回答,两人偶尔交谈几句,气氛也还算好。

乔期三杯茶下肚,李寻欢和孙小红才出来。

虽然说李寻欢已经放下了对林诗音的感情,但还是习惯性担心了下他们母子的安危。

林诗音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向了龙小云。

龙小云会意地走过去,道:“舅舅放心,我会保护好娘亲的,他们没那个胆子来捣乱。”

李寻欢越发欣慰,他看得出来龙小云并没有恢复武功,身上也看出内力的痕迹,但是在他的腰侧却别着一支虫笛。

他想到曾经帮过他的曲岸持和乔期身上都有这样的虫笛,听说苗疆一带的人擅长用蛊,都要我们虫笛来操控蛊虫。

乔期和曲岸持一看就不属于中原的装扮他可以理解,可是龙小云又没有去过苗疆,又怎么会操控蛊虫呢?

他看起不经意间问了句:“你何时学会了用蛊?”

龙小云自知自己前科太多,曾经还对李寻欢动过手,怕对方误会,连忙将师父的事情说了出来。见李寻欢听完后神色没有变化,他心下松了口气。

李寻欢笑道:“说不得是曲兄弟的师门呢。”

“我也听过曲前辈的事,想来师父和曲前辈是有些渊源的,只是可惜,”龙小云叹道:“师父三年前不知所踪,至今杳无音信,我着实担心她……”

李寻欢宽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或许你师父只是回去了,往好些方向想,日后你们一定能够再见的。”

龙小云笑道:“承舅舅言。”

李寻欢踌躇了会还是问道:“你父亲他……可有消息?”

龙小云的表情一滞,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就被林诗音打断了。

“我们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李寻欢叹了口气,喃喃道:“是吗。”

他对林诗音道:“以后你们母子多多保重。”

李寻欢他们离开后,龙小云道:“娘,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父亲……”

林诗音道:“那是你父亲的意愿,他是愿意才去做的并不是想让谁知道才去做。”

龙小云道:“可是父亲他为了舅舅……起码要让舅舅知道,父亲最终无愧于他。”

林诗音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有些怪异,龙小云没有注意到母亲的表情。

林诗音最终叹了口气道:“李寻欢根本没有怪他,只是你父亲心里愧疚罢了,这件事不要再说了。”

龙小云沉默了会,最后点了点头道:“孩儿知道了。”

乔期跟着李寻欢他们三人寻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山林,孙小红请了工人来,半个月就造好了三间木屋,粮食、被褥、衣服、摆设等全由她一手包办。

阿飞随后离开。

两个月后,孙小红和李寻欢成亲,阿飞从外面带回来一坛酒和一柄飞刀给他们做成亲礼物,给乔期带了一串糖葫芦。

乔期则送给孙小红一套苗疆的头饰。

阿飞待了三天又走了。

孙小红继续教乔期识字写字,偶尔外出采买还会给他带玩的吃的。

李寻欢有一天问他想不想学小李飞刀,他自然答应,然后孙小红也过来凑热闹。

渐渐的,阿飞回来得越频繁,会给他们说外边的事,还说江湖给他一个称号,叫飞剑客。

房子后面是孙小红爷爷的墓碑,听孙小红说是当初为了阻止上官金虹受了伤,之后便没有熬过去。

他经常看到孙小红背着李寻欢偷偷在她爷爷墓碑前抹眼泪。

他想,孙小红应该很舍不得她爷爷吧。

五年过去了,乔期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还是十岁模样,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不妥啦。

只不过乔期没有说,他们也就都当做不知道。

后来乔期直接用毒哥的体型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惊讶了一下就平静了。

乔期为他们的平静松了口气,或许是一开始就接受了乔期的异常,所以在他用曲岸持的形象出现的时候,李寻欢和孙小红还有阿飞都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只不过李寻欢感叹了下,原来当初的曲兄弟竟然是乔期。

又过了五年,乔期向他们提出了辞行,说他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孙小红很舍不得他,给他收拾了几身衣服和吃的。李寻欢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他不要被人发现异常,转身送了他十柄飞刀。

阿飞依旧一脸淡然,但在临行前,和他打了一架。

两人都没有输,也都没有赢。

乔期走后,他没有回去过一次,偶尔会收到孙小红的信,外加李寻欢和阿飞在信里的几句话。

天南地北,只要是乔期没有去过的地方他都会去看看,一年、十年、二十年,他的身体一如既往的健康,补天心法依旧对他起作用。

而系统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一路上,他杀过人,也救过人,有了足够的生命值他就兑换一棵化形草,能够使用完整的人形后他才会去一些城镇。

晚上的时候,他偶尔看到月亮会想李寻欢他们在干什么呢,他们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一个地方吗?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他听到说书先生在说小李探花的故事,在说飞剑客的传奇,接着又变成了其他英雄。

江湖更迭,那些熟悉的人慢慢离开,只有他还活着。

他想到孙小红教他使用暗器,却发现他很有天赋。

江湖中的女子高手,特长往往是轻功和暗器一类和轻巧不吃力的武功,孙小红也不例外。

她的暗器出手极快,身法更快,脚步的变化更奇诡繁复,简直令人无法捉摸。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天赋,只是他经历的世界积累的经验,还有上个世界作为唐门留下的一些习惯使得他学得很快,毕竟比暗器又有谁比得过唐门呢?

在李寻欢身上,他觉得人生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痛苦,无论长短都可以发现轻松愉快的记忆,杀人也并不都是丑恶的,他在李寻欢身上发现了许多美德。

那个被称为一代传奇的飞剑客也不在了,他记得对方的表情永远都是冷淡的,偶尔却会露出很温柔的笑。他的腰也永远是笔直的,像一把出鞘剑,只是在他们面前,他会下意识收敛外露的锋芒。

他始终坚持自己的路,披荆斩棘势不可挡,在他的眼里好像从来不会出现迷茫。

乔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地方,他的面容不会变老,所以他在一个地方也不会待很久。

有时候换一个地方他会换一套容貌,以至于他认识的人很多,真正的朋友却没有几个。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预感,他没有再去别的地方,他按照地图去把桃花酿挖出来,然后回到了当初隐居的山林。

他看到木屋有些破旧却依然整洁,木屋后面有三个墓碑,一个是天机老人的,一个是阿飞的,另一个则是孙小红和李寻欢的合墓。

他给每一个墓碑倒了杯酒,然后自己灌了一口,顿时被呛得直咳嗽,没一会便头晕眼花浑身发热,淡青色的蛇尾从身后显现。

乔期弯了弯唇角,突然听到前院里有声音,却没有精力再去想是什么人,眼前突然一黑眨眼就换了个地方。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