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酒楼里坐着的陆小凤一杯接着一杯下肚,脸色熏熏然。
花满楼温和的声线道:“陆小凤,我可不想抬着个醉鬼回去。”
陆小凤顿时叫起来:“你忍心把一个醉鬼扔在这里,一个人孤苦凄零地刷碗吗?”
花满楼沉默了一瞬,“……如果你不想孤零零一个人就和我去找找那个孩子吧。”
乔期离开了很久,他有点担心那个孩子。
陆小凤摆摆手道:“我看那孩子机灵得很,轻功又不错,如果有事,逃跑肯定来得及的。”
他摸了摸酒杯,说实话他也有点担心,不过他担心的不是小孩,而是那个小孩的师姐。上次遇到那位师姐姑娘对方好像是身无分文,这次遇到了师弟,穿得破破烂烂的还拿着个碗似乎是要乞讨的模样。
这么一想,他顿时精神一震,莫非是那位师姐姑娘遇到什么事了,所以才会让师弟出来讨吃的?那是有多凄惨才得让一个孩子出来乞讨啊?!
又想到那位师姐姑娘好像是西域人,估摸着应该是第一次来中原,一定不熟悉中原的环境,再加上那样的长相,若是被人骗了……
越想越有可能,陆小凤突然一拍桌子,把毫无防备的花满楼吓一跳,就听到他焦急地说道:“花满楼你说的非常有道理!我们赶紧去找找……那小孩吧!”
花满楼虽然不清楚陆小凤怎么就突然担心起来了,但是能让这个酒鬼离开酒也是真不容易的,对着他点了点头,付完账后两人就出了酒楼。
陆小凤长相英俊讨喜,说话很会讨女孩子喜欢,这个女孩子年纪包括八到六十岁。
在他的打听下,陆小凤和花满楼走到一栋楼前。
这栋楼,名叫琼仙苑。
嗯,看到名字和门口来来往往的恩客,陆小凤摸了摸鼻子,酒醒了大半。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是充斥着鼻子的胭脂和熏香味也让他知道了眼前的是什么地方。
他略微不自在地打开扇面遮住了鼻子,要知道虽然好色是多数男人的通病,再加上身边有一个喜欢招蜂引蝶的朋友,但是对于花满楼来说,这种地方他真的是第一次来。
陆小凤脸色有些尴尬,更多的是紧张和担忧,他的猜测不会是真的吧。
也不管花满楼的尴尬与否了,陆小凤直接带着对方走进楼里。
琼仙苑的妈妈看着两位俊秀的少侠,热情地走过来笑道:“哟,两位爷是第一次来吧,看着面生,我们这里的姑娘啊不仅颜色好,琴棋书画那是……”
陆小凤不得不打断这位老鸨的话,扔了长一千两面值的银票过去,问道:“这位妈妈,不知你们最近有没有新来的姑娘?”
陆小凤长得好,出手又大方,此时已经有好些个姑娘看过来了。
有钱的是大爷,妈妈调整了表情,笑得谄媚:“新来的有,只不过都还没调.教好,恐怕让您不满意。”
陆小凤连忙道:“我就喜欢这种的,来来来我们上楼说。”
陆小凤和花满楼上楼,隔绝了楼下炙热的视线,这才松了口气。
他边走边观察着四周,上前一步跟上老鸨,道:“你们这里有西域的姑娘没?”
老鸨挥了挥手里的帕子,一阵香风袭来,她吃吃的笑:“这西域舞娘可不好招揽,就咱们这小楼,哪养得起啊,我跟您说啊,我们楼里的姑娘哪个不比西域舞娘强啊……”
进了一间厢房,陆小凤直接扔银票打听。
琼仙苑的妈妈笑得嘴都合不上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负责收拾的小丫头过来,还说了那位老大夫的名号。
听到小丫头说有一个受伤的男人和一个西域姑娘还有个长得很可爱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时,陆小凤跳了起来,问道:“那受伤的男人长什么样?”
小丫头红了脸,小声道:“穿着白衣,长得很好看。”
后来又小小惊呼道:“他还有把乌黑的长剑。”
带着剑的白衣男人,难不成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紫禁之巅比武的事天下皆知,而且两人都爱穿白衣,又都是剑客,自从八月十五的比武推迟到九月十五后,西门吹雪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连他的好朋友陆小凤也不清楚对方到底藏在了哪里。
而且孙秀青有了身孕,如果是西门吹雪的话,对方一定会带着她的。
可怪就怪在,那个女人不是孙秀青,而是一个西域姑娘。
陆小凤眉头一跳,镇定的问道:“那位姑娘的长相你知道吗?”
小丫头脸色更红了,喏喏道:“我、我不敢多看,但是我记得很清楚,她的眼睛是一金一蓝的,很特别。啊,还有根造型奇怪的棍子背在腰后。”
两人走出琼仙苑,花满楼出声道:“你已经知道了他们是谁。”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叹气道:“麻烦,都是麻烦。”
花满楼轻笑道:“没有麻烦缠身的陆小凤就不叫陆小凤了。”
陆小凤苦笑,道:“但愿我的猜测是错的,毕竟我的朋友虽然很多,却也不想少任何一个。”
闻言,花满楼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
乔期施展着轻功,看着地图显示着的人名来到一家赌坊。
嘈杂的声响混着男人的汗臭,让乔期皱紧了眉。
门口两位肌肉发达面色凶恶的壮汉把守着,看到乔期这个小孩子,恶声道:“这里不是小孩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乔期看了一眼壮汉,转身离开了。
被瞪了一眼的壮汉浑身一寒,瑟缩了下,看到小孩离开,下意识松了口气,被旁边的兄弟一拍肩膀嘲笑。
没过一会两位壮汉身前又来了一个人,两人随意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男人有着一金一蓝瞳孔的眼睛,细眉斜飞入鬓,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唇形完美得很有让人吻下去的冲动,脸部线条柔和,五官精致,额间火红色的花纹给那张俊美的脸增添了几分魅惑的颜色。
俊美到刺人的脸面无表情,锐利幽暗的眼神逼得人不敢直视。
黑色修身的衣袍勾勒出颀长挺拔的身材,头发和衣服上的金饰搭配的恰到好处,劲瘦的腰间悬挂着一柄乌黑长剑。
清冷孤傲的气质裹挟着锋芒戾气,危险的同时也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着。
乔期走进门,一眼就看到了众多光着膀子的汉子中格格不入的穿着富贵的年轻男人。
悄无声息地走到男人身后,皱着眉看着他身前的银票一张张被刮去。
玉天宝眼睛发亮,一张帅气俊秀的脸气急败坏的看着骰子,他又输了!
赌局重新开始,他随手抓了一张不知道多少面值的银票想要押到大的一边,就在放下的时候,身后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玉天宝手一抖,扭头骂道:“谁敢拦小爷……”看到身后人的脸,顿时瞪大了眼愣愣的看着他。
男人略微沙哑的声音道:“你怎么会在这?”
玉天宝一向喜欢美人,看到这么一张脸,脾气早就没了,“你认识我?”
男人微微蹙眉,厉声道:“跟我出来。”
就算是再给美人面子,但是面对不给自己面子的美人,玉天宝所剩无几的风度就被风刮走了。
他瞪着眼,大声道:“你谁啊!没看到小爷在玩吗?”
同桌的重开了一局,纷纷揪着眼看他们。
庄家不耐烦地说道:“还玩不玩啊,不玩给人让个位!”
玉天宝顿时挣扎起来,甩开了乔期的手,一把押下去,“开开开!”
一二三,小。
玉天宝瞪圆了眼睛,气势汹汹地又抓了把银票押在大的一面。
接连又输了几把,玉天宝气死了,就听到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道:“我帮你赢回来,你跟我走?”
热气熏红了耳朵,玉天宝不自在地揉了揉,“你要是帮本……少爷赢回来,我马上跟你走!”
“好。”
周围挤了很多人,乔期只能站在玉天宝身后,左手按在玉天宝的肩头上,右手伸到桌底,对玉天宝道:“押你想要的。”
玉天宝迟疑了下,伸手押在大的一面。
“买定离手啊,买定离手!”
乔期手指敲了下桌底。
“开,四五六,大!”
玉天宝惊喜地笑起来。
接下来连续十把玉天宝都赢了。
庄家和人对视一眼,换了一个庄家过来。
然后,又赢了十把回来。
把钱都赢回来了,玉天宝笑得合不拢嘴,“喂,你真厉害!我们走吧。”
玉天宝把银票收进怀里,乐呵呵地跟着乔期走。
四个壮汉却挡在了他们两人面前。
玉天宝不高兴了,喝道:“干嘛呢,输了不认账啊!”
壮汉怒目而视,吓得玉天宝猛地缩到乔期身后,对着壮汉洋洋得意。
四个壮汉猛扑过来,乔期一抬腿就把四个百把斤的汉子踹飞到门外,在众人的目光下,气定神闲地带着玉天宝离开了。
乔期把人带到一家客栈里,玉天宝殷勤地掏钱,走进房间后,乔期还没说话就被玉天宝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英雄啊——”玉天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乔期:“……”
乔期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冷着脸揪着玉天宝的后衣领到凳子上,脚腕一勾拖了条凳子过来坐下。
玉天宝尽量严肃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很是乖巧的模样。
乔期冷冷道:“你一个人来的?”
玉天宝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乔期道:“什么时候到的?”
玉天宝弱弱道:“昨天。”
乔期的声音含着冰渣子,“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丢了什么东西?”
玉天宝眨了眨眼,讨好地笑笑,往身上翻了翻,全是银票,“好像没有少什么……”
乔期意识到一种可能,道:“你不知道?”
玉天宝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是父亲派过来的人?”
乔期沉默了下,然后才道:“我的确是教内安排在这里的弟子,可是玉教主却没有说少教主你来了中原的事。”
知道了眼前的男人是西方魔教的弟子,玉天宝一瞬间挺直了脊背,满不在乎道:“我就出来玩几天而已,不用通知父亲,这段时间你就负责保护我的安全了。”
玉天宝觉得这个保镖不仅长得好看,武功很高,又是魔教弟子,一时之间也没什么提防心了。
乔期看着跟有多动症似的玉天宝,皱了皱眉,出声道:“一直到你回去为止,你最好不要到处乱跑,如果要出去也必须我跟着。”
玉天宝对于他说话的语气很不高兴,但是他被风刮走的风度又回来了,想到自己一点武功都不会,就勉强同意了他的提议。
他兴奋地问乔期:“那晚上我们去哪玩?我还是第一次来中原呢,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要不然咱们再去赌坊看看,我今天都还没玩过瘾呢。”
对比,乔期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冷声道:“不想被人打今天就别出去了,我还有事要去处理,在我回来前就先请少教主待在客栈。”
玉天宝还想反对,乔期一个手刀下去,把人扔床上就离开了。
夜色昏暗,帘幕低垂,星光散满了天穹。
乔期换回燕云正太的体型,直接从屋脊跳进琼仙苑,找到那间房后,从窗户跳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人,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
——承君之诺,以待后期。
直接将纸条碾成灰,乔期身形一闪便离开了琼仙苑。
点开地图,乔期踏着月色来到一家糕饼斋,门已经关上了,烫金大字“合芳斋”挂在门上,火红的灯笼映着人影。
前堂是卖糕饼的铺子,穿过精致的花园和走廊,后面是带着院子的小屋,一间房亮着灯。
乔期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第二天,突然流传着叶孤城中了唐门毒砂受了重伤的消息。
这个消息是老实和尚传出来的,乔期听到的时候,忽然就懂了当初为什么叶孤城没有杀那个和尚了。
消息传了三天,谁也没见到叶孤城,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但是谁都知道,老实和尚说的都是实话。
这么一来,京城的赌局瞬间有了变化,而且接二连三的有人死去,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押西门吹雪胜的。
京城里的两大势力——杜桐轩和李燕北相聚在春华楼,这两边的风云涌动关乎着今后京城的地盘由谁接手。
结果谁也没想到叶孤城会在春华楼出现!
两排白衣少女撒着花,气势凌人的白衣剑客一招天外飞仙废了唐天容的肩胛骨,验证了叶孤城负伤的真假。
之后,叶孤城再次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陆小凤见过叶孤城后回到了十三姨的公馆,却没有想到十三姨竟然会给他下药试图杀了他,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竟然看到了熟悉的白衣。
——西门吹雪。
或许有时候陆小凤真的很招麻烦,但大多时候他还是很幸运的。
就比如十三姨要杀他和李燕北,他却还活着。
就比如现在,见到了老朋友,冲淡了被人谋杀未遂的心悸。
陆小凤是西门吹雪为数不多的朋友,他希望如果比武失败了陆小凤能够带回他的尸体。
陆小凤的笑容变得很勉强,他道:“纵然败了,也不一定会死。”
西门吹雪道:“你也许还不了解我们这种人,我们可以死,却不能败!”
他可以接受死亡,却不能接受失败,或许这也是因为他还是个人,而不是神,因为他在意所以才不能接受。
陆小凤本不愿意在西门吹雪面前说出叶孤城的秘密,因为叶孤城也是他的朋友,可是纵然他不说,西门吹雪也会知道,而且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如果因为这件事取消了比武,那他无疑是最开心的人,虽然这个可能性非常的小。
“你绝不会败。”陆小凤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西门吹雪动容,“你相信我不会败?”
陆小凤道:“我相信你,同样也相信叶孤城,只是他伤得很重。”
西门吹雪道:“可我听说他在春华楼重创唐天容。”
陆小凤道:“没错,可是唐天容并不是西门吹雪。”
“即便这样,你们还是要继续?”
若不是因为西门吹雪推迟时间,他们已在八月十五的时候就交过手,或许叶孤城也不会受伤,但他却不会因为叶孤城受伤而轻视对手。
西门吹雪黯然道:“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我和他终有一战。”
陆小凤苦笑,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事情,却是他的两个朋友最渴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