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十三限一睁眼便全身紧绷，看到完全陌生的房间，他皱眉回想起晕过去前发生的事。
乔期又回到了神侯府，顺带了中毒的元十三限。先用长歌技能减缓了他的毒势，再借用了神侯府的药房把解药做出来，期间诸葛小花如影随形，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他。
敲了敲门，他已经察觉到屋里的人赢了便推门走了进去。
乔期朝屋里的人说道：“醒了就好，这是解药，吃了就没事了。”
元十三限暴戾桀骜的双眼扫视过来，倏忽一怔，眼也不眨的看着来人走近，那声音是他意识混沌时听到的。
见对方毫不犹豫地把解药吃了下去，乔期为对方的乖巧感到满意，遂又端起葱花白粥递给他。
温声道：“你刚解毒，不宜吃过于油腻的东西，先喝点粥温温胃。”
元十三限看到粥的时候顿了下，然后接过碗几口下肚，动作迅速而不粗俗。
“你……叫什么？”
乔期乍然听到元十三限的声音，如实道：“凤长歌。”
顶着元十三限的目光，补充道：“……这是我对外的名号，乔期，这是我的名字。”
元十三限的眼神仿佛因为这句话微微亮了点。
一旁传来诸葛小花幽幽的声音：“别把他扯进你那乱七八糟的局里。”
元十三限：“……你怎么在这？”
诸葛小花：“……我一直都在这。”
元十三限没再和诸葛小花说话，扭头看向乔期。
乔期一愣，须臾对诸葛小花道：“小花，你能替我去药房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吗？”
诸葛小花目光一沉，在乔期和元十三限两人中看了眼，起身边走边说道：“半个时辰后我会过来。”顺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沉默许久，元十三限沙哑的声音道：“当年你忽然消失，我……”衣袖下他悄然握紧了手。
当年的元十三限也不过三四岁幼童，脑海里最深刻的记忆便是一个人的怀抱。是那人把他带回了家，让他脱离了野兽的生活，在最懵懂无知的时候，是那人在照顾他，也是在他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那个人忽然消失了。
只有当初那几个人知道，无名无姓的狼孩发疯似的往外跑，是韦青青青挡住了他，后来又悉心教导，让他识文断字，活得像个人。他从心里敬重师父，二十年的悉心教授，给他起名元限，要说这世上他最感激的除了乔期就是韦青青青。
他原先连乔期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是从韦青青青他们那里知道的关于乔期的事，但是那时候十五六岁的少年师兄们和师父师娘都没有对他说过乔期是妖精的事，所以他虽然没有和诸葛小花一样在看到凤长歌这个人的时候就确认身份，但是那熟悉的感觉，凭借他敏锐的直觉认出了乔期。
而从乔期没有隐瞒他，选择告诉他真名那一刻，这数十年来的惊忧才真真正正消散。
不知怎的，明明元十三限面容凶煞，眼神含着暴戾，眉目阴沉，整个人都呈现“我不好接近”的气势，但现在看到他忽然就很想摸摸对方的头。
这样想着，也顺着心去做了。
头上传来轻柔的抚摸，忽然一种酸涩和暖意涌上心头，他克制不住握住对方的手，小心翼翼地移到侧脸缓缓靠了上去。
乔期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大约一刻钟后，元十三限恢复平静，放开了乔期的手，垂眸道：“我该走了。”
乔期把手拢进袖子里，触到了掌心的湿意，淡淡道：“我送你。”
“不用。”元十三限犹疑，隐忍须臾又忍不住问道：“如果我和诸葛正我必有一战，你……会帮谁？”
乔期也了解了他和诸葛小花之间的恩怨，元十三限一直认为自己并不比诸葛差，但际遇却怎么也不如诸葛，受蔡京虚言巧语糊弄，处处被诸葛压一头，已经把诸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痛快，又怎是别人三言两语可以轻易化解的？
诸葛小花认为元十三限刚愎自负，暴戾狠辣，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现在又是蔡京身边的人，跟他在朝原本就是对立，根本不可能用言语感化。
他不想他们两人任何人因为这件事死去，但他也明白，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不是语言解释就行了的，这一战避免不可。
不然谁也不会心平气和下来交谈。
这么说吧，若是有天两人之间有一个人说要和解，那么另一个人想到的不会是对方要弃暗投明了，而是对方难道又有什么阴谋？
不过有“清歌绝影”在手的乔期有恃无恐。
只见乔期沉吟片刻，稍后略显冷酷的温和嗓音道：“两不相帮。”
元十三限得到答案就准备离开，在走廊上巧遇似乎刚准备过来的诸葛小花。
呵，别以为他不知道诸葛小花在门外一直守着！装模作样！
诸葛小花见到元十三限一时有些感慨。
这几十年他们师兄弟反目成仇，几乎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现今对方却以这种姿态到他的府上，想来也是唏嘘不已。
他有意说些什么，却听到元十三限眼神睥睨，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呵。”
诸葛小花：“……慢走不送。”
在神侯府住了两天，诸葛小花不负神侯之名，每天忙得不见人影，不过只要没什么重大的事件，他每天晚上还是会回来陪乔期吃饭。
无情他们四人也接到了案子外出了，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他们也都在观望，毕竟皇城脚下，他们是官，必须保证皇城的安定和秩序。
在此期间，乔期白天出门刷地图，晚上换上琴娘的身份出去转了一圈，遇到了一些小帮派的投诚。
他无意管理这些帮派，于是就假装发了一通火，把人都赶去了金风细雨楼。
杨无邪突然接受到数千人的投诚时一头雾水，把人刷选编排好后将这件事报给了苏梦枕。
“问出什么了？”短短时间内，苏梦枕形容枯槁，眼底青黑，整个人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姿衰弱下来。
杨无邪为他捻了捻被角，道：“问了，说是……月清岚让他们来的。按照程序刷选过了，能留下来的都已经安排出去了，不能的也放他们离去了。”
“没有问题。”杨无邪最后又加了一句。
“你心里有数就行，这件事不用再报给我了。”苏梦枕道。
见杨无邪神色犹疑，苏梦枕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月清岚会让人投入楼里而不是六分半堂。”杨无邪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的确，按常理来说月清岚和他们风雨楼也就是苦水铺那里有过一面之缘，勉强来说也算并肩共战过。可那天因为楼主的算计，对方显然记仇了，如今却给他们送人，这怎么想也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若说是为了送卧底以探取情报，杨无邪也已经排查过所有人，来的人数庞大留下来的也不过三分之一，各个武功不高，没什么特别厉害的，以杨无邪的安排也不会加入什么重要的计划中去，探取情报从何说起？
苏梦枕若有所思，片刻后只道：“她的用意确实猜不透，但我们又何须去猜测对方的用意？月清岚向来目下无尘，看不起这些小帮小派也实属正常。那些人想投诚，月清岚自然不想浪费一丝精力在这种事上，或许是临时起意，又或许是当时正好想到了风雨楼罢了，索性就把人赶过来了。”
杨无邪叹道：“这的确像是对方会干出来的事。”
苏梦枕猛地咳嗽起来。
杨无邪担忧道：“楼主，真的……不用让凤公子回来给您看看吗？”
苏梦枕的身体日渐衰败，先前的健康简直犹如过眼云烟，好似一场空欢喜。
“不、不用了。”苏梦枕缓缓呼吸，闭了闭眼道：“我现在没有时间去治疗，六分半堂的事迫在眉睫，你去把老三叫过来。”
杨无邪喉咙涌动，半晌道：“……是。”
屋子里，一半映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处，乌云悄无声息地掩住金晖，阴影蔓延到苏梦枕的脸上。
……
是夜，一辆精装雕镂的马车停在街道尽头，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拉着缰绳。
他身后的马车里又走出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朝着前方拱手道：“月姑娘，蔡相有请，请跟我们走一趟。”随后摆出“请”的手势示意马车。
乔期这次在江湖上遇到了众多大人物，雷损、狄飞惊、苏梦枕、诸葛小花、四大名捕、元十三限通通都见过了，就连小侯爷方应看也见过一面，可这大名鼎鼎的蔡相就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他刚提起裙摆，旁边就伸过来一双手。
乔期看了一眼，戴面具的男人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模样。
他扶着对方的手坐上了马车。
随后那人也跟着进来了，车厢很宽敞，但他不想和其他人共处一车，于是甩过去一个眼神。
赵画四瞧见对方看过来的一眼，身形一顿，接着拱了拱手出了车厢。
对于蔡京的目的，无外乎就是想招揽她，蔡京位高权重却不会武功，虽然身边能人辈出，还有元十三限和其徒弟作为保镖，可谁也不会嫌保命的底牌少的。
即便是江湖人也想在官场上博得一官半职的，更何况诸葛小花太过正直，以至于投靠蔡京的江湖人非常多。然而蔡京有个毛病，他不喜欢支持真正有才干的大将，反而扶持一些没什么才能却野心极大的三教九流的货色。
就连元十三限，他原本的打算也是想要借刀杀人。后来元十三限与诸葛正我反目，他又想借元十三限杀了诸葛正我，于是以赏识他的借口提了他的官位，虽然比不上诸葛小花，但也比过去好太多。
也正因为如此，对此毫不知情的元十三限心里是非常感激蔡京的，对他唯命是从。
蔡京对元十三限的性格也拿捏得很准，任何需要偷袭暗杀等手段的任务都不会让元十三限出手。
思绪停下来的时候马车也停了下来。
赵画四掀开帘子，道：“月姑娘，到了。”
乔期跟着两个面具人进入蔡京的府邸。
一路走来，丫鬟小厮很少，暗处的守卫却很密集。
“相爷让月姑娘到书房详谈。”又一个面具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突然发现在他用月清岚的身份时，只有狄飞惊是代表的红点，其他人诸如雷损、苏梦枕是黄点，而大多数人都是绿点。
迄今为止也只有狄飞惊看到月清岚是红点，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十分有趣，微微弯了弯唇角。
美人一笑，任谁也无法抵抗她的魅力，更何况“月清岚”三个字就已经代表了绝世美人，她的容貌足以颠倒众生。
三个面具男人都看愣了，赵画四的眼神尤其炙热。
知道他的癖好的人或许会同情一下月清岚，然而现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赵画四，心思全在月清岚的脸上。
愣了好一会他们才回神，都不敢再看。
把人带到书房门口，里面一人开了门，和他们三人一样戴着面具。
那人垂着头没有看月清岚，开了门就仿佛完成了任务，重新站到了屋子里一个老人家身后。
其实蔡京看起来和诸葛正我差不多，只不过他不会武功，看起来没有那么精神，老态更重一些。
身居高位的威严气势也和诸葛小花完全不一样。
心蔡京原本负着双手背对乔期站在书桌后，在他进来后对方才转过身，看到月清岚的时候却险些失态。
他眯着眼上下打量他，嘴里发出一声怪笑道：“怪不得。”
乔期把琴抱在手上，他的这一举动直接刺激到了四个面具人。
“不用激动，你们退下。”蔡京气定神闲地摆了摆手。
四人面面相觑，退至一旁。
“蔡相见我想说什么？”
蔡京笑道：“连声音都是如此美妙动人，天上仙姝也不过如此了。”
乔期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蔡京见状，终于收敛了，仍旧笑容满面的，道：“我这里有一笔交易，不知道月姑娘有没有兴趣听听？”
乔期故意放出内力压向对方，“蔡相怎么会想到和我做交易？”
蔡京身形一沉，挥手阻拦了那四人，维持着镇定道：“月姑娘何必这么紧张，我这人说话一向爽快，我知道月姑娘与凤长歌不和，所以想卖姑娘一个好，我可以替姑娘解决这个麻烦。”
浑若姑射仙人的美人轻启红唇：“你的建议真让人心动，我拒绝。”
蔡京：“……”这和说好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