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金印之战不到十四天。
飞鱼塘的叶梦色和叶楚甚两兄妹负责去找其他参战的四人,因他们两人通常合力对敌,所以只算一个关卡。
而其他人因为叶楚甚受伤太严重,因此带着他去城西木栅里找“医神医”赖药儿治疗,李布衣、傅晚飞和谷晚风则留下来将他们抓起来的衙役松绑,免得影响当地百姓的生活。
出了天祥山,过了普渡吊桥就到了西栅里。
这里民风淳朴,炊烟袅袅,水田青翠一片,金色的稻穗迎风摇曳,戴着斗笠的男女身影弯腰在田地里穿行。
一个小童正在积水沟里放纸船,突然看到一群人神色匆忙地疾步走了进来,稚嫩的声音喊道:“你们要干什么?”
叶梦色神色柔和,上前一步道:“小宝宝,我们找‘医神医’赖药儿,是李布衣让我们来的,请问他在吗?”
小童觉得这个姐姐长得好看,就心里欢喜,又见他们中一人身上断了肢体,听闻他们是李布衣介绍来的,忙道:“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找爹爹!”
叶梦色一喜,道:“多谢。”
一行人跟着小童穿过巷子,沿着田野走了一段路就看到前面有一间茅屋,一对老夫妇站在门前。
小童边跑边叫道:“婆婆,有人找爹爹治病!”
老婆婆张开她快要掉光牙齿的嘴:“什么人啊?”
老公公道:“你找他干什么呀?”
叶梦色行了一礼道:“老婆婆,老公公,在下飞鱼塘弟子,因兄长受伤颇重,经李布衣介绍前来找赖神医。”
老婆婆道:“原来是这样,爹爹在的,你们快进去吧。”
老公公随声附和:“对对对,爹爹在的,快进去。”
其中一个大肚和尚疑惑道:“赖神医年纪到底多大了?”
一旁的瘦高个道长冷哼道:“就你话多,没认出来他们是‘文抄婆’和‘文抄公’吗?”
大肚和尚一拍肚子,恍然道:“难怪我看着他们武功底子极高,原来是这两位前辈。”
道长:“你没注意刚才一路过来,这里的人都深藏不露吗?还有好几个眼熟的。”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赖药儿住的地方,一间茅屋带着小小的院子,竹篱笆围成的小院里,还有鸡鸭在啄食。
门扉上,贴着一副对联。
其实也不算是对联,因为上面只有两个字。
左边,有;右边,无。
叶梦色依据李布衣的指示,击掌三下。
声音刚落,一只小花犬就跑了出来,歪着头看他们。
对望了一阵,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中年书生模样的白衣男子只好扬声道:“飞鱼塘白青衣求见赖神医!”
小花犬吓了一跳,转身跑回院子。
一人出现在了门口,众人却看不到他的头,只因那人实在太高了,头以上都被遮住了。
那人的声音十分苍老:“我不治会武功的人,你们离开吧。”
叶梦色连忙道:“是神相李布衣叫我们来的,请赖神医救救我哥哥!”
那人顿了下,道:“进来吧。”自己先回了院子。
叶梦色等人赶紧跟了进去。
赖药儿穿着淡蓝色长袍,白色的长发披在肩头,等他转身众人方才看清楚他的相貌,这人声音苍老,头发花白,面容却很年轻英俊,脸上带着温厚和蔼的微笑。
行人心中好奇此时也不好多问,好在李布衣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赖药儿也不愧为“医神医”之名,几番功夫下来,叶楚甚已经性命无忧,只要好好疗养不必多久就能恢复。
只不过断掉的手臂和腿,就算他医术再厉害也做不到凭空再生,只能等日后给对方装上假肢。虽不影响生活,但若要恢复以前的武功怕是没可能了。
叶楚甚听闻,神情十分平静,只是眼神十分阴郁。
除了叶梦色留下来照顾叶楚甚外,其他人鏖战了一宿,还受了伤,又日夜兼程赶路,此时都十分疲倦,便都去休息了。
赖药儿为他们安排好休息的房间后就回了屋子,见那人翻着他的笔记沉迷其中,他特意放重了脚步声。
乔期从书中抬头,面色温和道:“看来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
赖药儿淡淡道:“保住性命并不是什么难事。”
乔期道:“那就是还有其他为难的了?”
赖药儿顿了下才道:“我观他之前武功不错,又是右手持剑,他失了右边一手一腿,日后恐不能再拿剑了。”
“除非大罗金仙,否则凡人又怎能凭空续肉生肢?”他将书收起,宽慰道:“所以你也无需介怀。”
赖药儿道:“若非欠了李布衣人情,答应过他只要他出口就为他医治,我断不会救他。”
乔期轻笑,“那我应该庆幸此行只是与你探讨一下医理,而不是别的。”
赖药儿不解,“方先生医术绝不逊色于我,若连你也需要我治疗,只怕连我自己也毫无把握。况且,我的规矩是‘不医治会武功的江湖人’,除非乡民请命,或有西栅里的三件信物,方先生不会武功自然不算在内。”
乔期但笑不语,末了,叹道:“医人者不自医。”
赖药儿一怔。
晚饭的时候,乔期和赖药儿一起吃的,还有一个叫唐果的十一二岁小少年。原先他以为这个孩子是赖药儿的儿子,因为他昨天来的时候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少年就喊赖药儿“爹爹”。
后来才知道,这里所有的人因为很尊敬赖药儿,所以他们都叫他“爹爹”以示尊重。
赖药儿虽然华发披肩,声音苍老,但他看得出来,这并非是对方的年纪大,而是因为赖药儿得了一种病。
这种病叫做“早衰症”,据闻是赖药儿家族遗传病,他们家的每一个人基本到了三十余岁就是这幅模样,然后老衰而死。别人活一天,他相当于活了三天,也就是别人的三倍。
或许是因为万花职业的缘故,乔期原本对医术并不精通,如今却感觉关于医理的东西一看便知。
而早衰症他也通过万花自带的医理了解了情况,这种病很罕见,也很难治,可并非没有希望。
早衰症是一种很奇怪的病,即便他有万花技能也没办法使衰老的器官恢复到健康的状态。
剑三系统携带的技能毕竟不是万能的。
就如苏梦枕,他拥有长歌技能也只不过是减缓他流血的速度,暂时缓解痛楚,依然无法治好他。
乔期曾用花哥方白微的身份做过一段时间的行脚医生,对所有的病人都分文不取。
在他意料之中的,他的名声很快就传了出去,虽然还不及医神医赖药儿,但在普通百姓心里,比起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赖药儿,显然他这个大夫更得人心。
在心魔疗伤期间,他不想整天和高未末待在山洞里,于是他又用方白微的身份出去行医救病。然后,他遇到了黑道第一智者何道里。
自然,那个时候的何道里化名“何道”,伪装成一个文弱书生来接近他。
乔期给他诊过脉以后就知道了何道里的目的,天欲宫除却正副少宫主外,与军师艾千略等同地位的黑道孔明患有“飞尸病”,且命不久矣,即便是何道里也会有私心。
对方不敢去找赖药儿是因为江湖皆知他不治会武功的人,或许他可以瞒过一般的大夫,却绝对瞒不过赖药儿。
失去了赖药儿这根救命草,鬼医诸葛半里也对他的病症束手无策,听闻了他这个乡野大夫妙手回春的医术,何道里自然要一试。
乔期这次便是用方白微的身份拜访西栅里,赖药儿见他并非求医,且还是济世为怀的大夫,罕见的表情和语气都温和了很多。
“久闻医神医大名,今日一见可谓三生有幸。”
乔期恭维了一番,然而他的脸和气质,就算说这样的话也令人感到十分真诚。
赖药儿道:“医术上,我也听说了方神医的事,这世上若多几个像方神医这样的,百姓也能少受很多苦。”
乔期笑得温文尔雅,一派书生气质,“赖神医还是不要叫我神医了,在医神医面前,实在惭愧。”
两人聊得十分投机,赖药儿的态度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赖药儿从来不否认自己的名号,“医神医”,天下神医患不治之症的时候,也只有找赖药儿想办法,由此可见赖药儿医术之超绝。
他外表冷淡,心里却很善良,奉行只救人不杀人的原则,没见到乔期前他心中敬佩却也有些不以为然。
然而,经过几番交谈,他发现对方谈吐不俗,见识广博,对于医理更是头头是道,一些神医都不太了解的古方子对方也知道的非常清楚。
稍后,乔期说出借书的请求,赖药儿并不认为以对方的医术还需要觊觎他的笔记,只不过觉得对方实在太过谦逊,于是大方的将自己所有的笔记摘录等借给他看。
……
第二天一早,乔期正好替赖药儿去叫昨日来的四位客人过来用早饭,恰巧在走廊处遇到了大肚和尚和瘦高个道长。
大肚和尚一见到他,眼前一亮,随即又迟疑起来。
乔期不明所以,正要开口就听到大肚和尚偷偷摸摸凑到道长耳边小声道:“枯木,你看这人长得这么好看,是男是女啊?”
枯木道人勾唇笑道:“你可以自己去问他啊,飞鸟神僧。”
飞鸟一愣,怒道:“你怎么可以把我的名字叫出来,人家听到了怎么办?”
枯木道人一脸冷漠,“你刚才不也叫了我的名字?”
飞鸟一噎,争辩道:“那我不是下意识……一时情急的嘛。”
枯木道人颔首:“方先生,久仰。”
“枯木你知道人家是谁还不告诉我!”飞鸟惊叫道。
枯木淡淡道:“昨天阿凤姑娘不是说了,‘医神医正在和方先生探讨医理’?你没听见怪谁?”
飞鸟神色尴尬,迟疑道:“是、是吗,我怎么没听到?”
乔期等他们拌完嘴才施施然道:“在下方白微,只是一个行脚医生,两位有礼了。”
飞鸟从他的声音里反应过来,忙道:“有礼有礼,方先生好,刚才切勿见怪。”
乔期温声道:“飞鸟大师心直爽快,在下有何见怪的?两位请到前厅用饭吧。”
枯木行了一礼,道:“有劳。”
两人走向前厅,乔期去叫了白青衣后跟他一起去了前厅。
嫣阿凤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飞鸟、枯木和白青衣都是男人,虽然都是中年男人,可以做她父亲的那种年龄,但总归有些不便,因此他们三人由乔期去叫。
等他和白青衣到了以后,叶梦色也已经坐下。
饭桌上,白粥馒头,再加四菜一汤,菜色都比较清淡,由嫣阿凤小姑娘掌勺。
飞鸟早就饿了,拾起筷子就往水煮肉片的盘子里探,然后一只犹如白玉雕成的手把盘子端走移到叶梦色面前。
“叶姑娘昨日照顾兄长辛苦了,应该多补补才对,若体力不济,岂非惹得大家担心?”
叶梦色苍白的脸怔了怔,道:“多谢。”然后强迫自己吃饭。
飞鸟一脸垂涎,又把筷子挪到鱼肉那一盘,那只手又伸了过来,他的视线一直跟着鱼转到了白青衣面前。
“听阿凤说白大侠胃口不太好,这道鱼是阿凤亲自做的,味鲜少油,可以尝尝。”
枯木道人的嘴角微微上扬。
飞鸟又把目光落在最后一道肉菜上。
还没等他动筷子,那盘菜就端到了赖药儿面前。
“赖神医昨天费心医治,定然要好好补一补的。”
赖药儿动作一顿,什么也没说,默默夹了块粉蒸肉到碗里。
飞鸟瞪着眼睛。
乔期仿佛这才注意到他一样,温声道:“飞鸟大师怎么不动筷子?是嫌弃阿凤煮的不好吃?”
阿凤小姑娘闻言瞪了他一眼。
飞鸟:“我没……”
“啊我忘了。”乔期一脸自责,“飞鸟大师也受了伤,不宜吃太过油腻的,而且大师是出家人,应当不能吃荤的,吃这个最合适不过了。”
飞鸟看着绿油油的小白菜,白眼一翻,瞬间感觉到了他比胸大两倍的肚子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