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鬼医的恳求,加之对象又是前辈吕仙姑,赖药儿决定前往一观。
随即,赖药儿、李布衣、傅晚飞、唐果和鬼医五人留下,嫣夜来母子和她的公公则托飞鸟护送回去。
傅晚飞和唐果守在门口,两人一左一右蹲着,神情恹恹,时不时朝房门看一眼。
就在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诸葛半里满脸颓废,恍恍惚惚走了出来。
傅晚飞一见他这副表情,心里一沉,有意安慰道:“你……节哀。”
诸葛半里忽然闭上双目,两行眼泪滑了下来。
傅晚飞和唐果都被吓到了,傅晚飞结结巴巴道:“那个、那个,你也不用太难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节、节哀……”
只见诸葛半里抹了一把脸,抽抽噎噎道:“情形如何……尚未可知,赖神医正在施救,李布衣说家母脑后玉枕上有‘双龙骨’,具有考寿之效,应……应可渡劫。”【1】
唐果忍不住骂道:“那你哭什么?我还以为……”
诸葛半里尴尬道:“我本在从旁协助,但是我手抖……所以……赖神医就把我赶了出来,我实在忧心,未能控制情绪,让两位少侠担心了。”
傅晚飞和唐果想到里面在做开颅手术的正是对方的亲娘,换做自己恐怕也没好多少,因此也就不计较刚才让他们误会的事了。
三人心神紧张地在门口等候,屋里却一直听不到动静。
突然,一阵低微的战鼓声传来,诸葛半里脸色一变,“是红衣巡使俞振兰!”
这时,战鼓声骤变,诸葛半里不由失声道:“白衣巡使展抄也来了!”
众所周知,在天欲宫设有五衣巡使,身手极高,红衣巡使俞振兰排最末,实力也是最低的,他们的武功地位按照金、黑、白、绿、红来划分。
换做赖药儿或者李布衣任何一个在这里,都有可能全身而退,但是诸葛半里在天欲宫地位高,武功却不强。此时尚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孩子,单是一个俞振兰就很难对付了,更何况再加上一个武功比俞振兰更厉害的展抄?
而且展抄与黑衣巡使谷秀夫交情很好,谷秀夫可以说是死在赖药儿手上的。若赖药儿肯为少宫主治病那倒还好;若不愿意,单凭这件事,展抄就不会善了。
天欲宫来的不只俞振兰和展抄,还有农叉乌和年不饶。这两人虽然身手不敌五衣巡使,却也不是好对付的。从何道里让他们镇守五遁阵就可看出,他们武功也可位列二流高手,且各有绝技,要阻止他们绝非轻易。
诸葛半里、傅晚飞和唐果三人根本不是他们四人的对手。
可为了自己的母亲,诸葛半里拼尽了全力阻拦俞振兰和展抄。
火光中,诸葛半里忧心他们闯入屋内打断赖药儿他们的治疗,这一分神之下,俞振兰的飞索缠住他的脚腕,伸手一抖就将人绊倒。
俞振兰脸色惨白,唇色却犹如染血,狞笑道:“这就是背叛副宫主的下场。”正要动手之际,他的双眼突然一阵疼痛,令他忍不住松开飞索捂住眼睛,“……鬼烟!”
“是你逼我的……”诸葛半里坐在地上喘气,“我在火里下了毒。”
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没躲过鬼医的毒,俞振兰离得近,中毒颇深,他心知眼睛已经毁了,怒吼一声,挥舞着飞索已成狂态!
展抄在俞振兰的掩护下冲向房门,那一点毒已被内力化解,于他没有任何阻碍。
诸葛半里暗道不好,随即喊道:“你不是说来帮我的吗!你还不现身!”
话音刚落,除却鬼医这边的人,其他人的身体莫名一僵,竟无法动弹!
此时展抄的手已经碰到了房门,诸葛半里冷汗都下来了。
农叉乌早被唐果的唐门“暗器”吓跑。
年不饶挥舞着双火流星正要给傅晚飞好看,却忽然身体一僵,双手动作一顿,双火流星失去控制,猝不及防打在胸前,凹陷进去一块。
展抄在火毒中穿行,原本就要推开房门,却突如其来浑身不能动弹,令他僵在门外。
他瞪着房门,全身运力,可奇怪的是无论如何他也动不了。这和点穴完全不同,他对突破禁锢根本无从下手。
只见一个小姑娘从阴影处显露出身形,手上转着一支硕大的毛笔,泛着翠绿色流光和写意墨色。
乔期慢悠悠补了一个并蒂芙蓉,时间一到就又补上,动作不慌不忙,在受伤扑地的鬼医、一众无法动弹并且一直吐血的人当中显得格外诡异。
唐果吸了吸鼻子,用手戳了戳傅晚飞,低声道:“好奇怪的武功,她是什么人啊?”
傅晚飞眨了眨眼,也是满脸茫然。
上次乔期用萝莉体型出现的时候是在五遁阵救走何道里,当时傅晚飞并不在阵内,唐果还待在西栅里,所以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很是陌生。
只是两人听到鬼医的话,明显就是因为那句话对方才出现的,这样看来,鬼医应该是认识对方的。
唐果的低声并没有瞒过乔期,他转过头对那个孩子挑眉笑了笑。
唐果人小鬼大,见场面被乔期控制住,对方又帮了他们,威胁被解除就特别自来熟地凑过去,好奇地看着他手里转动的毛笔。
“这是什么武功?为什么他们都不能动了,还一直吐血?”唐果一脸兴致勃勃道。
乔期也是第一次看到唐果使用暗器,以他这个年纪,手法、身法可以达到这种程度的也是少数。
“你是唐门的人?”
唐果一脸骄傲,“当然不是。这可是张大叔教我的,是不是很厉害?”
乔期一脸认可道:“的确很厉害。”
听到他的话,唐果显然很开心。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诸葛半里已经爬了起来,紧张兮兮地走到展抄身旁,似乎是怕他一个不小心挣脱后打扰到屋里的人。
俞振兰和展抄都是哥舒天那一派系的,这次来除了请赖药儿回去,顺手也清理一下鬼医这个“叛徒”。
既然已经表示过立场,乔期也没想过留情,看着差不多了,一把银针撒了过去。
那两人顿时倒了下去。
傅晚飞吓了一跳,仔细看才发现那两人没有死,似乎是晕过去了。
“师父,我们来帮你!”两道声音突然出现。
来人正是曾被赖药儿救治,后又被鬼医收留的茅雨人和沙蛋蛋。
茅雨人走到鬼医身边,沙蛋蛋则往俞振兰那里。
诸葛半里见到他们两人也松了口气,“辛苦你们了……”
话音未落,一件物什突然飞了过来,与茅雨人手里的刀撞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鬼医一愣,继而大怒,“你为何要这样做?”
沙蛋蛋见茅雨人没有得手,脚下飞蹿就要逃离,却被一条飞索缠住了脚腕,顺着力道被拖了下来。
乔期手腕一抖,飞索灵活地飞过去缠住茅雨人,再一抖,两人不受控制转了两圈,磕在一起晕了过去。
傅晚飞满脸惊愕,怒道:“他们竟然想杀你,你不是他们的师父吗?”
鬼医苦笑。
虽说再也不管他们,可从茅雨人差点杀了他这点来看,他还是信任他们的。
房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赖药儿走了出来。
一点寒光映出他的形象,他扭头看去,正是地上插着的一柄飞刀。
他银白发亮的头发仿佛黯淡了许多,仔细看,眉眼的皱纹也更深了,整个人的气色都灰败起来,仿若老了十几岁。
在诸葛半里满含期待和忐忑的眼神下,他开口道:“已经没事了。”声音里难掩疲惫。
诸葛半里心思却不在这里,他的目光落在他的身后,一个十分熟悉的妇人在李布衣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
他忍不住哽咽道:“……娘。”蓦地跪了下去。
面容苍老的妇人眼神慈爱,目光含着愧疚和感慨,“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母子时隔二十二年再见,两人心中都有无数的话想说。
众人都自觉的把空间让给他们。
李布衣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小姑娘,打量了下周围的场面就大概猜出来怎么回事了。
在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鬼医母子身上的时候,李布衣凑过去,行了一礼道:“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乔期收了笔,回了一礼,“李神相,失敬。”
李布衣神色有些不自然,“在下就一江湖术士,小姑娘若不嫌弃,唤我一声李大哥便可。”
乔期毫无心理障碍,喊道:“李大哥。”
一旁傅晚飞突然跳了出来,叫道:“前辈……你的年纪怎能让人家小姑娘喊你哥哥?!”
李布衣笑眯眯地推开了他的脑袋,顺势撸了一把他的头发,一脸和蔼道:“都说了不要叫我前辈,我并不比你大多少,前辈前辈的都把我叫老了。小姑娘喊你哥哥,你叫我李大哥,那么她叫我大哥有什么不对?”
傅晚飞一噎,觉得是这个道理。
李布衣又对乔期说道:“我们也不算陌生人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乔期报上与诸葛半里说的名字,“方青砚。”
李布衣一直有些疑问,这会儿终于有机会,他连忙问道:“敢问万花谷是何地?”
乔期突然起了恶趣味,慢悠悠吟道:“春兰秋菊夏清风,三星望月挂夜空。不求独避风雨外,只笑桃源非梦中。”【2】
闻言,李布衣神色一怔。
须臾,他笑道:“你们谷主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
大唐的万花谷谷主东方宇轩有趣不有趣他不记得,但能在乱世中创立一方桃源的人应当是有趣的吧。
他不说话,李布衣误以为他是默认,语气有些感慨:“不知道在下有没有机会到万花谷一观其桃源景象?”
乔期道:“若是神相李布衣到访,谷主自然会扫榻相迎。”
李布衣笑了笑。
这时,诸葛半里要将承诺的“龙睛沙参”送给赖药儿。
早就看出赖药儿患有早衰症的吕凤子此时也提出她早年得到过一味药,正好是治疗早衰症所需的“七大恨”之一,顺势也送给了赖药儿作为感谢。
独活雪莲、万年石打穿、珊瑚马蹄金、飞喜树,加上龙睛沙参和孟仲季,“七大恨”只剩下最后一味——燃脂头陀。
李布衣朝诸葛半里道:“五衣巡使来了两个,他们没有成功,只怕那里诸葛兄是回不去了,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他没有直接言明“天欲宫”,也算是保留了诸葛半里在吕凤子面前的印象,诸葛半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苦笑道:“我会带着家母去一处无人打扰的地方。”
赖药儿出声道:“吕仙姑刚做完开颅手术,需要修养,不宜劳累,不若……”
“正好,婆婆您和诸葛神医可以到万花谷来住,那里环境清幽,没人打扰,您可以安心修养。”在赖药儿说完之前,乔期就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吕凤子见小姑娘乖巧可爱,脸上禁不住柔和起来,只是疑惑道:“万花谷是?”她沉睡了二十二年,以为这是江湖上新起的门派。
乔期解释道:“万花谷乃是谷主为天下无处可去之人所造的一处桃源,谷中十分推崇医术,不拘泥于俗礼,两位尽可放心居住。”
吕凤子对江湖局势不清楚,乍听闻有这么一个地方,感到很新奇。
诸葛半里还想犹豫就听乔期说道:“况且以你们的处境,若是到其他地方也免不了风波。西栅里虽好,但赖神医自己都麻烦缠身,短期内分身乏术,既如此,何不如去万花谷避避?”
诸葛半里细想也是,天欲宫一定要赖药儿去治少宫主的病,定不会放过对他行踪的探查,他们若要再去,也是给对方平添麻烦。
万花谷虽然在江湖名声不显,但这也说明知道它的具体位置的人少,就算天欲宫要追杀他们也得费一番功夫。
仔细考虑过后,诸葛半里决定带着吕凤子去万花谷。
众人商议好,赖药儿突然晕了过去。
“爹爹怎么了!”最着急的是唐果。
吕凤子叹道:“他为了救我,使得病情恶化,若是拿不到第七味药材,他恐怕没几日可活。”
李布衣急道:“那第七味药材在何处?”
吕凤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七大恨’本就是稀奇古怪的东西,每一样都很难找,我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孟仲季,将它做成了药丸,其他的我也无从得知。”
稚嫩的女童声音响起:“燃脂头陀,在‘海市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