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溺迷糊着睁眼的时候,是第二天凌晨。
外头天还没大亮,窗户开着小缝,透进来清晨稀薄的空气。
她视线下移,看到乔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头一顿一顿的,在打瞌睡。
病房里消毒水味道很重。
陈溺大脑放空,闭了闭眼,认真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
喉咙有点痛,吞咽的动作更难受。
乔尔打盹打的正尽兴,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猝不及防头往下狠狠一坠,差点撞在床栏上。
受了惊吓,人倒是突然清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陈溺也醒了。
“还好吗?要不要喝水?”她凑上前问。
喉咙虽然痛,但也渴,她点了点头,乔尔立刻起身,桌上杯子里的水已经冷了,她说了句等等,然后拿着杯子出了门。
过了一会回来,手里端着温热的水。
乔尔将杯子放在桌上,走到床尾把床升高,然后才过来扶着她坐起身,把杯子递给她。
陈溺笑着道了谢。
乔尔看她脸色格外的憔悴,叹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溺喝水喝到一半,喝不下去了,喉咙越来越痛,她把杯子放在桌上,看她:“什么怎么回事?”
乔尔坐回椅子上,揉了揉眼睛,还有点困:“你可真行,昨晚我刚睡下,许教授电话就打过来了。”
陈溺顿住。
“你是没听到他说话有多急,声音也严厉,吓的我立马精神了。”
陈溺尽力回想,实在是没有一点印象,便抿了抿唇问:“......他说什么?”
乔尔眨眨眼,想笑。
“看来你真烧糊涂了。”
乔尔坐直身,耐心给她解释,从接电话开始,一直说到把她送到医院,输上液。全过程一口气都没喘,直到说完后才忍不住出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进病房的时候,陈溺坐在床上发愣。
“怎么样,有印象了吗?”她边喝水边问。
“我记得我睡觉的时候电话不是关掉了?”陈溺还在回想。
“行了吧你,就昨天我去你家,看到你在床上都快烧糊那样,你能记得关手机就怪了。”乔尔啧啧两声,
“幸好你放了把备用钥匙在我这,不然你要真烧一晚上,脑子就更不好使了。”
陈溺白她一眼。
给乔尔备用钥匙还是在她上次去姐姐那的时候,她没跟舅舅舅母提起请假的事,家里养的有几盆植物,她便让乔尔时不时过去浇点水。
乔尔想起昨晚去她家,看到她脸色通红,整个人没什么意识,叫半天也不答应。
那样子……
其实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内疚。
陈溺前几天就跟她说过头痛,她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今天就发烧了。
她又叹口气,想给她削个苹果,手抬起才想起昨晚来医院来的急,一整个晚上都在医院里,哪有时间买什么水果。
她便说起其他:“我估计......许教授应该也快回来了——”
“不可能。”陈溺想都没想就打断她,“他昨晚上飞的s市,出差呢,怎么可能这么早回来。”
乔尔不跟她争,只说实话:“反正昨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人家可是说清楚了,让我先把你送到医院,他尽量早点赶回来。”
陈溺:“……”
他赶回来做什么......
陈溺想问,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乔尔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瘪了瘪嘴:“不是我说,人家许教授多关心你啊,要不是他给我打电话,你现在还在家里烧着呢。”
陈溺:“......”
“别忘恩负义啊,就你住的这病房,这环境,这设备,可都是许教授提前联系好的,还有你那医药费,通通都划教授账上。”
陈溺皱了皱眉,她不说她还没注意,这病房里怎么只有她一个病人。
乔尔斜乜她:“别看我,我穷着呢,你知道的,我还打好几份工,自己的温饱都成问题。”
陈溺:“……”
她觉得,要是自己有一天被卖了,一定是乔尔卖的。
***
七点过,护士进来查房。
陈溺靠坐在床上玩手机,通话记录里,确实有许尘深的号码,通话时间还是五分钟。
她真记不起说了什么了,竟然还说了这么久。
护士替她换了液体,又给她测了体温,才说:“烧退了,这瓶输完,再检查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她在本子上登了记,脸上尽可能保持平淡,心里纳闷着呢,这位是昨夜里送来的,还是许医生亲自打的电话,说给她安排个单人病房。
其实她这病真不算严重,就是感冒发烧,然后扁桃体有点发炎,也不至于这么重视。
护士登记好,抬头看了陈溺一眼。
长得,确实挺漂亮。
她记得,医院里常有护士讨论许医生不喜欢女人,对女人特冷淡。
看昨晚那着急的态度,估计是一门心思扑在这位身上吧。
等护士出了门,陈溺放下手机,肚子就叫起来。
乔尔出去买早餐去了,还没回来,她于是伸手去碰桌上的水。
一只手比她快了一步。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陈溺抬头,看着这个昨下午才说去出差的人,声音都吓哑了。
“你怎么......这么早......”
就回来了……
“工作处理完了。”他把杯子递给她,在凳子上坐下。
没说实话。
其实是因为临时给另一位医生打了电话,给他买了凌晨的机票,两个人换了班。
不然怎么能这么早赶回来。
陈溺也没相信。
哪有人在凌晨就处理完工作的。
而且许尘深眼睛里都是血丝,明显一夜没睡。
她忽然,不知道心里什么感觉。
有点发涩。
乔尔买了粥和包子,刚走到病房门口,透过窗看见里面多了个人,步子顿时停住。
这时候进去......好像不太好。
但要是现在不进去,过一会儿,包子和粥就该冷了。
她在门上纠结了会,还是推开门,迅速把粥和包子放在桌上,迅速叫了声教授好,再迅速拿包走人。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陈溺傻眼,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红了。
被乔尔蠢的。
许尘深倒没觉得有什么,替她把桌子升起来,又把早餐放到她面前,说:“吃吧。”
说完靠着椅背环手,静静看她。
这架势像是一时半会都不会走。
病房里很安静,因为是单人病房,空荡荡的。陈溺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蹦一蹦,快蹦出胸腔。
说不清楚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哭笑不得……
怎么吃,她右手还输着液体。
粥和包子用塑料袋裹的挺严实,还打着结,一只手真拆不开。
许尘深见她半晌未动,垂眸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替她把塑料袋解开。
陈溺还没来得及道谢,突然看到他顺手端起了粥,淡淡地说:“我喂你。”
“......”
“不...不用了吧,我用左手就——”
话还没说完,一勺粥就放到她唇边。
“张嘴。”男人的话简洁明了。
陈溺放在被子里的右手握了握拳,针孔处传来轻微的痛感,她蓦地又松开。
松开的同时,嘴也张开了。
他放在唇边试过温度,并不烫。
陈溺的脸却像又发烧了一样。
一碗粥喝完,背上出了一身的汗。
许尘深扯了纸巾给她,她接过低着头擦拭了,总觉得不自在,便又拿起桌上的包子继续吃。
吃到一半,她转过头:“你吃早饭了吗?”
他抬眼,目光很沉:“没有。”
陈溺一口把手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才腾出手将袋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含糊不清地说:“吃吧。”
许尘深看着她腮帮子鼓着,随着咀嚼的动作,两颊也跟着动,黑色的眼睛发亮。
面色红润,看上去精神好了很多。
但只要一想起昨晚她在电话里被发烧折磨地近乎沙哑的声音,他就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撕扯地痛。
给她朋友打电话的时候,打了几次才被接通,等待的过程他急的不行,恨不得立刻就买了票回来,陪在她身边。
当然后来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如果说以前这种情绪还能克制,现在便是怎么都克制不住了。
就是不能忍受她一个人生病难受的样子,想都不敢想,一点小病也不行。
乔尔只买了两个包子,毕竟陈溺还有一碗粥,更何况这家店的包子也比较大,吃两个足够了。
许尘深一直没接,过了会才说:“我待会去吃,你先吃吧。”
陈溺“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再劝。
安静了一会儿。
她手里拿着剩下的包子,整张脸都埋在包子后面,轻声说:“昨天晚上,谢谢你啊……”
虽然她记不清了,但谢谢还是要说的。
现在想来,老人的话不能不听,昨下午她要是听话不喝凉水,不就没这些事了。
没等许尘深开口,她就又说:“医药费什么的,你说个总数吧,我好还给你。”
男人皱了皱眉。
陈溺刚才自己用手机估了个大概,住院费加上一切药品的费用,还有她住的单人病房……
不怎么便宜。
许尘深顿了一会,像是认真在想,半晌才说:“那等到时候手续办完了,我再告诉你。”
陈溺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