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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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西门吹雪的百日之约,很快就要到了。

白锦与玉罗刹十天前便已分道扬镳,玉罗刹回了西方魔教,白锦则牵着绝尘一路往万梅山庄的方向赶。

他浪迹江湖多年,还是头一次出了远门后还时刻记得自己有个要回的地方。

因为万梅山庄里,有一个小徒弟在等他。

这实在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然而一码归一码,眼瞅着约好的一百天就要到期,回家的路途却并不平静。

只因白衣剑客本身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若非如此,白锦当初又怎会招惹上西方魔教?

江湖上,又哪里会有真正安分守己的人?

在偶然杀了一伙拦路抢劫的匪盗之后,白衣剑客仿佛一夕之间就回到了在大唐江湖的作风,一柄剑,一个人,神清气爽的杀遍了沿途所有看得见的山贼匪窝。

百姓们大呼恩人,白衣剑客行侠仗义的名声也在塞北一带传的沸沸扬扬,山贼人人自危,就怕这位杀神忽然有一天就杀到了自己家门口,碰头商议一番之后就出了个损招——众筹一笔重金,请人来杀白锦!

许久没被人挂过悬赏的白衣剑客,为此还特意放慢了回山庄的脚步,没过几天,果然就有杀手上门了。

杀手。

两个。

黑衣蒙面,满身的肃杀之气。

白衣人斗笠之下的脸有些看不分明,他看见两个杀手,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的拔剑。

一剑过去,身首分离。

两个黑衣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

站着的杀手依然能跑能跳,躺着的杀手却永远都只能躺着了。

白衣剑客淡淡道:“还差了些火候。”

活着的黑衣人额上留下了一滴冷汗。

白锦的声音微微拔高,语气却更冷了:“要么拔剑,要么去找帮手,你可以二选其一。只是有一点,若你走了,你的帮手却没有来,我便要去屠了你们的老巢,一个不剩。”

他简直像是一个疯子。

黑衣杀手行色匆匆的走了。

白锦眼尖的很,这两个杀手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多半有着自己的组织,组织里则一定有他们自己的秩序,就算同伴之中没有比这两个人更强的杀手,也总该有一个最强的首脑才是。

他所料不错。

这个杀手组织收了钱便很敬业的在为那伙山贼办事,送给白锦的人头一个接着一个,前仆后继,白锦照单全收,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来的杀手越来越强又如何?

连给他的剑打打牙祭都不够资格!

就这样杀了好几波之后,正在追杀组织里的叛徒一点红的首脑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一天,白锦正在路边的茶摊上喝茶。

茶味很淡,淡的几乎只是白水,白衣剑客抿了一口,便放下茶杯起身,随手在桌上留下了几枚铜钱。

他本打算继续上路。

可瞧着桌上的铜钱和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自己……何时也要挑剔茶水了?

白衣剑客面沉如水。

他背着手,站在原地沉思半晌,才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胃口被玉罗刹养刁了。

大约是在万梅山庄享受惯了的缘故,如今竟也不大习惯这样粗糙的茶水,这实在不是一个剑客该犯的错误。

白衣剑客深觉自己已经不是曾经的自己了,破天荒的陷入了自我反省的思绪中。他在茶摊老板惊疑不定的眼神里,再一次,坐了回去。

待回到万梅山庄,是该修书一封叫玉罗刹收敛些,免得天天锦衣玉食,把他的宝贝徒弟也教坏了。

阻碍修行的玉罗刹:“…………”

潜伏在暗处只等白锦起身的杀手:“…………”

刚要收走铜板的茶摊老板:“………没,没事儿!您请,您继续喝!”

白锦蹙眉道:“换一杯白开水。”

“是,您稍等!”

如此,等白衣剑客终于起身的时候,天边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红霞。茶摊上只留下两个疑似是江湖人的男子,自娱自乐了一下午的绝尘欢腾的奔过来,亲昵的蹭了蹭主人的胳膊。

白锦揉揉它的脑袋。

“走了。”

再走上半天左右,就要到达万梅山庄了。

异变突生!

潜伏许久的杀手忽然发难,寒光四射的剑直直朝白锦背心刺来,白衣剑客身形不变,那柄杀气四溢的剑却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不是白锦出的手。

白锦根本没有动手!

白锦身前多了一个人。

一个黑袍人,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袍人。

面具红中露紫,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整张面具就如同活过来了一般,鲜活可怖,他的手里还提着柄狭长的剑,剑尖正在滴着鲜血。

“手下不懂事,让阁下见笑了。”

杀了那名杀手的人,正是这位黑袍客!

白锦冷冷道:“你就是他们的首领。”

黑袍客颔首。

他忽道:“十年前,我远游关外,曾经遇到一个无名剑客,在长白山巅和我大战了两天两夜。”

他的眼睛里露出一种炽热的火焰,似是怀念,似是感慨:“那一战实在是痛快淋漓,叫我终生难忘,只可惜那一战之后,我就再也遇不着那般称心如意的对手了。”

白衣剑客道:“千金易得,良将难求。”

“不错!”黑袍客道:“练剑而无敌手,其心情之寂寞苦闷,同为剑客的阁下想必可以理解,这十年以来,我时时刻刻都寻一位对手而不可得……”

白锦蹙眉道:“没有对手?”

“没有对手!”

白衣剑客不理解道:“天下如此之大,你我的剑法又尚未登顶,为何会没有对手?”

黑袍客一愣,“你难道遇上过很多对手?”

白锦想了想,摇头。

他在大宋遇上的高手实在不算多。

黑袍客又问:“在你眼里,怎样的剑法才算登顶的剑法?”

白锦坦诚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因为我的剑法尚未登顶,所以我不知道。”

黑袍客哈哈大笑:“好极好极,此行遇上一个像你这般有趣的对手,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绝尘已跑出了很远很远的一段距离。

白锦已拔出了他的剑。

他的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光,那是比以往更内敛、却更纯粹的剑气。

他的白袍无风自动,他的眼神清透而明亮,眼底跳跃的火焰是熊熊燃烧的战意!

他缓缓地开口,仿佛在进行着一场庄严的仪式:“在下白锦。”

黑袍人沉默半晌,道:“我即将与你殊死一战,却不能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告知与你……这实在令我痛苦。”

他是个杀手,但同样也是个痴迷于剑的剑客!

无法堂堂正正的将自己的名字告知于对手,无法用自己的真实身份进行一场光明正大的对决,又怎会不让他心痛,不让他扼腕!

白锦看着黑袍客狰狞的面具,开口道:“无妨。”

他挥剑落下一柄半透明的剑,清冽的剑气立刻在场中铺开。

“你有此心意,便足矣。”

黑袍客似乎是怔住了。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剑法……”

他也拔出了他的剑。

“原来是你,也罢,今日便让我见识见识闻名西域武林的剑!”

两个人,一白一黑,各执着一柄剑,遥遥对望。

他们同样很冷,但黑袍客的冷,却与白锦的冷完全不同。白锦的冷,冷的让人退避三舍,黑袍客的冷,却是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冷!

宛如一条毒蛇,露出了尖锐的毒牙!

终于,黑袍人动了。

他的剑,也像一条毒蛇,极快,极准,也极狠!他已将本身的杀机与剑气合二为一,他的人就是他的剑,他的剑就是他的人!他们早已经凝为一体!

无坚不摧,无懈可击!

白锦周身的气场中,混入了一团混沌的、奇特的、妖异的杀气。

又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高手!

白锦眼中的战意终于彻底点燃。

他的剑也动了。

剑在动,风在动,连天上的云也在动,他划下的气场似乎自成一个小世界,剑的轨迹引导着气流的变化,风云色变,他的剑忽然融进了风里、云里!与周围的花草树木融为了一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还有什么剑,能比浑然天成大道之剑更美妙,更令人心驰神往?!

没有!

因为这样的剑,就是白锦的剑道所追求的极致!

一剑!

他们只出了一剑!

这一剑中蕴含的,是他们各自的道,剑的碰撞,即是道的碰撞!

这一剑,精彩的几乎令天地变色!

黑袍客道:“我叫……薛笑人!”

白锦肃穆道:“我不会记得你的名,但我一定会记住你的剑。”

“好,死的……不冤!只恨……这一生……从没有赢过……他!”

黑袍客慢慢倒在了地上。

他脸上的面具一分为二,露出一张既平静,又怅然若失的脸。

虽心有遗憾,可终究——还是死得其所。

他死了,他留在这世间最后的姿态,毋庸置疑是一个剑客。

至少,已无愧于手中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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