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夜,静得出奇。唯有位于镇后山坡的中山中学,灯火明亮,带着几分喧嚣。
晚自习很快过去,走读的学生吆三歇五,结伴往校门口走去。
管刑巅略显缓慢地走出教室,他走得很稳,腿没有一丝瘸的痕迹,和正常人几乎一样。
教室外,玉苏趴在阳台上,歪着头,笑眯眯地瞅着阳台尽头处,那缩头缩脚,想要靠近她,却又不敢的某个影子。
“玉苏,走了。”清朗的声音在玉苏身后响起。
玉苏收回视线,侧头瞧向管刑巅:“怎么样,要不要我扶你。”
管刑巅摇头拒绝。
玉苏耸耸肩,“那你慢一点。”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拐过楼梯台阶,管刑巅微微侧头,黑眸如鹰隼般,犀利地往阳台尽头处扫了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跟上玉苏步伐。
本就受了一场惊吓的白兰同志,在对上管刑巅视线刹那,鬼脸顿时惨淡,赶紧缩紧脖子,放低自己的存在。
等吓她的两个人彻底从视线消失,她这才拍着胸口,猛吐了口气。
气吐到一半,白兰拍胸的动作突兀一顿,飘忽的双脚仿佛跺了两下,身形一飘,直接从教学楼的三楼跳了下去。
今晚来学校接孩子的家长比较多,玉苏与管刑巅慢慢下楼,在学校外的停车场和玉朋集合,三人刚把车推出停车场,就瞧见接孩子的家长群中,竟还有管炎彬和玉良平。
显然,两人是来接他们。
二人接人和其他家长接人的理由不同,一个是担心儿子脚上的伤,一个则是担心闺女那双开了光的眼……
两大三小汇合,骑车慢悠悠回了镇上。
路上,玉良平眸光时不时偷落到玉苏身上,紧绷的身体,随时做好女儿一紧张,或是一变脸就扑上去保护的准备。
然而直到到家,玉苏脸色都没有变化,反倒笑意深浓,不知在窃喜什么。
——
夜幕笼垂,天空繁星闪烁,寂静街道上,野狗嗅叫声突兀响起。
朦胧月色中,一道透明影子突兀出现在了玉家楼下。
白兰昂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玉家二楼。
今天晚上,这玉同学好像看到自己了,不,不是好像,是肯定。
她既然能看到她,那她的事是不是就有着落了。
得赶紧把事办了回地府,学校的那魔王,越来越奇怪了,以前还会无视她,今天因玉苏同学,他竟抬眼警告她了……
她不就是想办件事吗,怎么这么难啊。
哎,都是孩子他爸的错,她明明给托了好几次梦,但他矫情的以为是思她成疾,楞是没把她交待的事放心上。
想到这里,白兰咬了咬牙齿,身子一晃,就想飘进玉家。
身子刚前倾一半,白兰身形一顿,愕然看向紧靠玉家的管家二楼。
管家二楼阳台上,一人影置身黑暗中,目光清寂地紧紧锁视着她。他眼神很平静,平静得似乎看的只是空气。
然而白兰知道,他是在看她。
杀伐之气扑面而来,白兰魂体一晃,险些被这股杀气冲击得魂飞魄散。
她双腿打颤,直楞楞地看着黑暗中的人,不敢乱动一分。
管刑巅凝视下方,淡淡吐了句话:“离开。”
平淡的声音低沉没有起伏,却仿若赦令,围绕在白兰周身的压力如潮水般极速褪去。
白兰大口喘息,身子一晃,落荒而逃。
吓死鬼了,这管同学到底是何方魔王……气场怎么这么骇人。
白兰离开,管刑巅从黑暗中走出,修长的身子轻轻倚在阳台上,侧眸,深邃地看向隔壁玉家。
平静的眸光,仿佛带了透视的魔力,穿透墙壁,找到了他要找的目标。
——
旭日东升。
宽敞的街道上,吆喝声此起彼伏,今天是中山镇四天一次的赶集日,天一亮,各路小摊贩便早早把摊子撑起,开始叫卖自己的东西。
玉苏是被窗户外的车鸣声吵醒的。
起身穿上衣服,洗漱好,把周元英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早餐钱揣进口袋,便下了楼。
赶集日是理发店生意最好的时候,这一天,周元英是没空给兄妹二人做早饭的。玉苏下楼,去街对面买回早餐,玉朋也从楼上下来了,兄妹俩一人拿个包子,背上书包,便出了家门。
刚踏出门,就见管刑巅从管家走了出来,三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步行往学校走去。
赶集日,街上人多,自行车根本就骑不走。
经过一晚,管刑巅的脚似乎比昨天更严重了,昨晚他虽步履蹒跚,但好歹走路正常,今儿走动间却有些不协调。偏他板着腰杆,一步一步踩得极稳,玉苏瞅着,都觉得疼的慌。
走到半途,玉朋被同班同学勾肩搭背拉走,三人行变成两人行。
玉苏落在管刑巅身后,双眸笑吟吟地往管刑巅身上打量。
前面的少年身形高挑,虽没成年人的健硕却也不羸弱,通身气息干净,没丝毫阴霾。
还以为这倒霉至极的小伙伴与她一样,来历蹊跷呢,看来是她多想了。
他的倒霉,并不是其它因素影响。
所以……小伙伴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霉运不断。
想事间,警鸣声由远而近,片刻后,一辆警车从二人身边开过,停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家台球室前。
警车停稳,车上陆续下来几个警察。
警察鱼贯的迈进台球室,不苟言笑地把里面正在打台球的三个社会青年揪上了车。
管刑巅看着被拉上车的几个人:“上上周,就是这几个人和孙浩打架。”
玉苏抬眸,看了眼被抓的社会青年:“是他们。不过,和孙浩打架的人多了去,不一定是他们杀的孙浩。”
投生了,虽然做妖精时的修为都付诸东流,但刻在妖魂里的某些东西却还保留着。不过说起来,她也该把修为捡起来了。
这几个人杀没杀人,只看他们印堂有没有血气,就能知道答案。
他们就是典型的社会青年吊儿郎当,不务正业,还真坏不到哪里去。
管刑巅:“也对。”。
玉苏收回视线:“你脚看着比昨天更严重了,要不要我扶你啊!”
管刑巅摇头:“不用。”
玉苏走到管刑巅身边,与他并肩而行:“从小到大,也没见你四肢不协调啊,怎下个楼也能摔到脚?”
管刑巅头微垂,“脚踢脚都能摔,下楼摔着有什么稀奇的。”
平平淡淡的语气,但玉苏楞生生听出了怨气。
“辛苦你了,多留点心,别又磕着碰着了。”玉苏干笑,伸手,想安慰安慰他,奈何管刑巅长得高,拍肩改成了拍胳膊。
安慰释放出去,学校前的斜坡马路上,一个皮球一跳一跳的从上面滚了下来。
皮球离玉苏他们有点远,玉苏没在意,边走边继续和管刑巅闲聊,“巅子,你这运气也太那啥了,多和管奶奶去拜拜,说不定能管用。”
头上顶的那片天,可是真住着神佛的,虽然……这些神佛们好像已经插手不了人间事,但多拜拜总没错。
“我不信神佛。”管刑天嗓音低沉,却说的铿锵有力。
他这话刚落,左侧边一个橙色皮球,忽地撞到了马路旁的树杆上。
撞击力改变皮球的行动轨迹,皮球打着转,咻得一下冲着管刑巅的俊脸,就飞了过来。
管刑巅额头微蹙,眼疾手快伸手,想把皮球拍开。
可偏就在这时,一道车鸣声猝不及防在他身后响起,管刑巅急忙错身让道,也就这一瞬间功夫,皮球已砸在了他伸出来的手上。
“……”玉苏扶额。
管刑巅淡淡看了眼玉苏,视线放到已经滚到草丛中的皮球,抬步就往学校走了。
玉苏脑袋左右摇晃,瞅了眼附近,随后耸耸肩膀,赶紧追了上去。
一直走到学校,管刑巅都没再开过口,不难看出,他心情不好。
——
傍晚,玉家。
玉苏和玉朋放学回家,刚进家门,就见玉良平愁眉苦脸地坐在店门前,一口一口抽着烟。而周元英则怒气满面地坐在理发椅上。
家里气氛有些诡异。
玉朋被爸妈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惊地缩了脚,随口找了个理由,便又去了学校。
“妈,有煮饭吗?我题还没做完,得赶紧吃了饭回学校继续刷题。”玉苏出声,打破店里的沉默。
周元英听到女儿叫声,从旁拿起围裙套在身上:“妈现在去做,你等会儿。”
等周元英上了楼,玉苏搬了个小凳子坐到玉良平身边,小声问:“爸,你和妈怎么了。”
在玉家十五年,从有记忆起爸爸妈妈的感情就很好,只有几年前,她爸见她爱看戏,想送她去学戏时,和妈闹过几天。
“玉苏,这马上月考了,有把握考到第一吗?”玉良平没回玉苏的话,反而问起了玉苏的学习情况。
玉苏:“我努力。”
玉良平:“考个第一回来,帮爸哄哄你妈。”
玉苏眨眼:“……”合着你得罪了妈,却让我拿成绩来哄啊。
“你怎么惹妈生气了?”玉苏有点好奇。
他爸竟还能想着让她用成绩哄她妈开心,那两人问题应该不大。
不过,到底是为啥置气呢。
别看她爸嘴上老和她妈逞强,但他爸可心疼她妈了,每次有争执,先服软的都是他。
玉良平叹了口气:“你玉香姑今天情绪失常,想不开把家里的农药喝了,下午送去医院,钱不够,你孙洁表姐找我借钱,你妈生气。”
“喝农药?”玉苏诧异。
不是吧,昨天下午去孙家,玉香姑伤心归伤心,但绝对没到想不开自杀的成度。要说崩溃,倒是孙浩尸体被警察带走后,她哭得才是真绝望。
对了,孙浩…孙浩尸体当时怨气腾升,看那样子,他似乎……不会是孙浩回来作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