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齐荀立在安娴的床边,低沉的声音掩饰不住他此时的紧张,原主走了,她就应该回来,但他还是恐慌,怕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怕任何意外。
“孤等你?醒来,咱们回家,回东宫。”齐荀捏着她的手背,捏的有些重,细嫩的肤色泛了微红,齐荀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力量,不错眼地瞧着她合上的两排长睫,想看她如往常刚睡醒那般,睁开眼睛,然后给他一个微笑。
即便没有微笑也可以,只要她醒过?来就好。
几?个日夜没有歇息,齐荀如?今除了一脸的胡渣,此时的双眼也染了红色的血丝,他没有想过,去收拾体面了再来,最好是让她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不管是愧疚也好,心痛也好,就是想要她能记住自己现在的憔悴,如?此,就能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多爱自己几?分。
寺庙里的夜特别的安静,朱东浩埋着?头低低地哭泣声格外的清晰,手里的佛珠残渣握的再紧,再小心,也还是会从他的指缝中流出,随风而去。
从齐荀的房里出来,朱东浩的脊梁似乎承受了千斤重,再也直不起来。
他选择了,但看到结果之后,却又心痛如?绞,终究是没有两全的方法,只能让他这辈子活在这件事的阴影之中,再也走不出去。
安娴是天亮之后才醒过?来的。
屋里就只剩下了齐荀坐在她的床边,这几?个时辰,他一直都在看她,有几?回都似乎看到了安娴眼帘在颤动,然而再细一看,还是没有醒来,以至于这回安娴睁开了眼睛,齐荀还是呆愣愣地,以为她又是诈醒。
安娴睁着?眼睛看了齐荀好一会儿,没有因为他一脸胡渣就认不出来,而是好奇他那一双眼睛明明睁开的,看到自己醒了,却没有给个反应。
安娴以往也没有发?现他是那种睁着?眼睛就能睡觉的人,一时好奇,就伸手去摸了,面上的胡渣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很是扎手。
这一摸,齐荀的眼波才对。
“吓死我了,我连以为殿下睁眼能睡觉。”安娴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地说道,“历史上就有那么一个人物是睁眼睡觉的,下场可不怎么好。”
“殿下这脸......”安娴还想嫌弃齐荀那一脸胡渣,想说,果然还是白白净净的禁欲脸更能让她小鹿撞坏,没来得及吐槽出口,就被齐荀霸道的吻扼杀在了摇篮中。
安娴心里本就嫌弃他的胡渣,被他摁着?一顿强吻之后,愈发?不喜欢,嘴角那一圈被他亲过之后,留了红印。
“回来了就好。”齐荀将她的小脸捧了起来,看的仔细,确定那怯生生,又透着倔强的眼神儿,确实是他的娇娇后,破天荒地对安娴露了两个梨涡,笑了个怀满。
就算是满脸胡渣,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好看的。
安娴愣了愣,小嘴里被他一双手挤变了形,但还是没有堵上她的嘴,“殿下这张脸,当真是风华绝代,怎么看都好看。”
齐荀心口原本还酝酿了情?绪,准备说些煽情的话,结果这一来,完全就被打乱了,只能作罢,任由着她看。
实则,齐荀要说的那些话,昨夜安娴都听到了,虽然在沉睡中,但外?面的人说了什么话,她与原主两人都能听得到。
安娴也没有去问他什么时候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想必在朱东浩被关起来之后,为了保命,总会口无遮掩地起个头,事?实如?何?,待齐荀自个儿去查就知道了。
她的事?情?也经不起查,只要齐荀仔细回忆一番她的行为举止,就会发?现她奇怪的地方。
她原本还在愁着?该如何?同他解释,他才会相信这等荒谬的事?情?,如?今倒也省事?了,由朱东浩这个第三方的人说出来,说服性更强。
更何况,还有师尊作保,安娴大抵也没想到朱东浩会把师尊都供出来,更没有想到齐荀当真就相信了,还当真就将师尊找了回来
她不知道齐荀是怎么找到的师尊,又是如何?将师尊请来的,想必这一路上一定不容易,不然,他也不会憔悴邋遢成这幅模样。
“苦了你?了。”安娴看着?看着?,就主动抱住了齐荀,如?往常一样将自己挂在他的脖子上,轻轻蹭着他衣襟处的颈项,闻着他淡淡的薄荷香味,才觉得安心了下来。
在齐荀回来之前,她并没有把握能赢得了原主,就那样与她死耗着?,时间一久身子必定就会虚弱,直到拖到身死,她和原主到头来谁都讨不到好,算是同归于尽。
与原主耗下去的那一阵,她一直在想,自己倘若真的就那样走了,有没有什么遗憾,一想才发?现有很多的遗憾,终究是爱了一场,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她还想知道他接下来的日子,会不会过?的很安稳。
遗憾的事?情?有好多,最遗憾的也许就是在他走的时候,没有对他说一声“珍重!”
就当她没来过这等话她没有气量说出来,但也可以说,“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在了,你?不用找也不用伤心,因为找了伤心了也没用,就好好活着?,直到记忆淡去就好。”
安娴知道,有些东西,经不起时间的消磨,爱情更是,她不太相信至死不渝的爱情,她相信的是人在身边,才有天长地久的爱情。
正因为如此,她才舍不得放手,为了这个人,她愿意天长地久地陪在他的身边。
时间能抹去最美好的东西,也能抹去伤痛,她相信她的父母能走出她带给他们的痛苦与悲伤,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不再被自己拖累。
如?今的这个结局,对于她和齐荀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但对于原主与朱东浩,就不是那么友善了。
安娴醒来的第二日就让人送了一封信给朱东浩。
信上的话,就原主的让她传达给朱东浩的原话,原主说,她不怪他。
信到了朱东浩的手上,已经是一日之后了,因为他屈服了的缘故,齐荀并没有为难他,给了吴国附属国的权利,算起来,他也算是一个郡王。
身份倒是比之前的朱公子要高了很多。
眼瞧着事?情?并非如?想象的那么糟糕,二皇子被端,押回了京城之后,吴国这边,算是重新交给了前朝皇帝,只不过?少了玉玺,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以国自称,永远臣服于齐国,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这是好事?,然而在吴王设立宴席,庆祝自己重新居于王位的那一日,身为郡王的朱东浩选择了自缢。
安娴刚离开寺庙下山进了皇宫,就听到了宫殿里的几?声钟响,之后便听收到了朱东浩自缢的消息。
到底还是无法独自苟活。
估计也是信上的几?行字,让他有了跟随原主而去的念头,能牺牲所爱的人,也能牺牲自个儿,去从不鼓起勇气去为他们争一回。
倘若他死也不妥协,安娴当真不知她还能不能回来,原主的性子是个敢爱敢恨的人,若是朱东浩不放弃,她估计也不会放弃。
“娘娘不是一直都想去城里逛逛吗?待会儿殿下回来,娘娘提提这事?,说不定殿下就答应了呢。”铃铛听到朱东浩死了的消息,也是愣了好久,转过头见安娴在沉思,忙地将这话题岔开。
刚到吴国的那一阵,什么事?情?都赶在了一块儿,以一场百姓的动乱开始,几?乎事端就没有停住,如?今一行人下山,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从面上看,倒也是一片祥和。
齐荀接到朱东浩的消息,也去见了吴王,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为朱东浩点了一炷香,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与朱东浩就是经过?了一场生死较量,总会有赢有输。
今日死的朱东浩死,就是他齐荀。
倘若回来的人不是安娴,他的结局恐怕与朱东浩差不了多少。
安娴没去,只是在外面的大堂等他,她没有必要再去,人都已经死了,自己再顶着原主的身子,去了只会让他的灵魂不得安宁。
安娴多半也是怕他再使出什么幺蛾子,又来抢自个儿的身子。
等齐荀从那里头出来,安娴便想起了铃铛的话,比起吴国的宫殿,她更喜欢吴国的街头,一刻都不想在此地多呆,当下就央着?齐荀带她去街头上逛逛。
吴国的宫殿她不喜欢,特别是她看到吴国后花园的那一片果树花的时候,内心就会难受,感觉自己是个掠夺者。
虽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她无关,但她依旧不想看到这些。
齐荀牵着她的手,回答地很干脆,“好。”
毕竟安娴睡过去的那会儿,他可是给了安娴承诺,安娴说什么,他就听什么,陪她去街头逛逛也不难,只是等两人去了街口,身后跟着?的一条长长的尾巴不说,街道上的东西,明显是被清理?过?,连一个路边的摊贩都看不到。
齐荀与二皇子的那场战争,虽然动静不大,但余温还在,怕就怕二皇子的人还没有死心,暗地里藏了人,伤到了太子与太子妃,是以,在回到齐国之前,恐怕这一路上,身后的尾巴都不可能甩得掉。
“娇娇,要是喜欢逛闹市,等回到了齐国,孤带你?去。”齐荀知道她是什么心思。
在西乡镇那一回,她就一人跑出去过?,结果吓破了胆儿,他保证不会再有第二回。
“洛阳城有家面馆,孤以前去过,味道很不错,有不辣的也有辣的,刚好可以满足我俩。”
齐荀抛出了这么个诱惑,就是吃定了她好吃的这一点。
果然安娴就放弃了,这节骨眼上既然大家都如此小心,她也不能添什么麻烦,回头倾斜了身子,半躺在齐荀的怀里,委屈失落了一阵,便拽着他的袖口,软绵绵地说道,“行吧,殿下说好吃,那就一定好吃,殿下别忘记了就行。”
安娴发现,她最近惯会撒娇,旁人说得寸进尺,她估计就是得寸进仗,齐荀那夜归来,坐在她床边说的那些话,她就算是有意忘掉,想忽略,可听进耳朵里就是听进了耳朵里,知道祖宗也是爱她的,就越发?的给自己长脸。
仗着?他对自己的喜欢,无意识间就想对他撒娇,耍小性子。
齐荀由着她来,一路承受着她的重量,并没觉得有何?不妥,这般走了一阵,齐荀就突然问起了一事?。
“你?月信什么时候结束?”齐荀早就在心中盘算日子了,昨夜碰她,她说月信还在身,他便从他走时的那一日算起,算算日子,今日再怎么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