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上,一个带着织线帽的男人背着小提琴盒在楼梯内下楼。
他动作很快,边跑边伸手去抹额头。
颤抖的指尖被濡湿,男人强作镇定。他的呼吸急促不已,完全失了平时做任务的淡定。做他们这一行,要保证的一点就是心理强大,眼要准,手要稳,才能将敌人一击毙命。
但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他只是看到了一个悬赏任务,悬赏人和其他的大部分悬赏一样,只有言简意赅的“杀了他”三个字,有些雇主会对尸体有要求,就连这一点对方也没有。
与这个要求相匹配的是高得离谱的赏金。
这是一个不单单指定一个人的任务,想要领取的人都可以领,先完成任务的人在悬赏人确认后便可以获得赏金。
见到这种情况,大部分人会开始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是否可以完成这个任务。它代表被悬赏人的价值,要么是对方实力很高,要么是保镖很多以及身处位置安全系数极高,总而言之就是很难处理。
高风险高利润。而他就是自认为可以得到这笔赏金的人。
他身体素质好,术式不错,手段也多。于是他自信地接了任务。
悬赏任务上有被悬赏人的照片,是侧面照,对方正走在路上,身上是黑色风衣与马甲,一张脸俊逸隽永,浑身毫无防备,更没有注意到自己被偷拍了,看上去像个小白脸。
他知道不能随便猜测来定目标人物的状况,一时间却也在脑中脑补出富婆与她的小白脸等三四事。
依据任务那里以一定规律实时更新的目标任务地点,他找到了对方,并在对方进入咖啡厅后依靠丰富的经验找到绝佳的狙击点。
他还嘲笑对方坐在靠窗的位置。
男人咬紧后牙,他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刚刚的感觉,却控制不住。
他天生感觉灵敏,看到那个橘发男人的时候知道对方很强,心下的各种预案便迅速备起来。相对的是目标任务,他完全感觉不到对方有什么实力,和一个普通人完全一样。
这会是一个艰难的任务。他扳下扳机,严肃地想。
接下来的发展他也有所预料,在子弹被拦住的时候就知道可能得换个时间,在目标独自一人的时候进行狙杀。
但那个时刻,子弹炸开的时刻。
橘发男人似是被咒灵的样子恶心到了。
恶寒感肆意放纵,完全无法抵抗的巨大恐惧将他完全笼罩。
在那一刻他的眼睛从未如此敏锐过。
……他看到目标任务不满地压了一下嘴角。
男人平复自己的呼吸,他想让自己回到一般进行任务的状态。
……做不到。
就在下一刻,他的脚步停下了。
他听到脚步声了。
轻巧、随意,和普通人一般的脚步声。
它们在空荡荡的楼梯内响起。
就在他刚刚跑过,空无一人的身后。
心脏由激跳转为近乎死亡的缓慢。一下、一下,氧气供给量的减少让他顿感头晕眼花。
他缓缓转头,死气在脸上蔓延,内心绝望。
中原中也被镝木晖带着瞬移过来的。
不管试几次还是觉得很有意思,他感慨。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高技术性,以及对人的威胁性,但自身没有任何不适。
眼前这个戴有针织线帽子的男人就是开枪的人了吧。
男人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放弃抵抗。
他肩上的小提琴盒无力滑落。
“哐当。”落地声响起,同一时间银光闪过,镝木晖双手夹着匕首,任由男人如何用力都无法再进一步。
男人果断地放弃匕首,手一扬,不知从哪掏出来的四把小刀飞射而出,挡住视线的同时攻向镝木晖。
他看都没看有没有击中目标,借此机会往不远处的窗户急速而去。
逃!快逃!不管怎样逃出去要紧!他的匕首上附有经过专门的咒术师调制的毒素,就算没有刺破皮肤也能麻痹神经!麻痹的时间够他跑掉!
需要担心的反而是那个橘发青年,他要是来拦自己的话自己怕是也很难跑掉。
……没关系!他可以的!
男人不断安慰自己,他催眠自己可以逃脱,告诉自己可以活下去。
但毒素,对那种存在真的会起作用吗?
他不敢深想,也不愿去想。
中原中也没有去拦,现在的情况,明显是镝木晖把那家伙拿来当一个小乐趣了。
镝木晖慢条斯理地将那把匕首和四把小刀收起来,他一点都不急。
“砰。”
男人撞出玻璃,碎片绽开,他双手交叉护住自己的面部,同时环顾四周寻找落脚点。他在被找到前已经下了不少楼梯,现在是四楼的高度,直接掉落下去的话他会行动不便,但摔不死就行!而且不远处正有一颗树,按现在的身体下落曲线,他可以落到那里去!
玻璃刮过他的脸庞,一道血痕出现,他根本顾不上这点疼痛。
那家伙还不追来吗?!刚刚他是怎么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以他的灵敏性不该感觉不到!
男人的大脑高速运转,同时精神高度集中,他尽全力激发自己的能力进行逃生。
快要落在树上了!他的脸上刚划过一丝喜意,下一刻表情就凝固住了。
……后衣领,是不是被谁抓住了?
有人凑到自己耳边:“别跑啊。”那人声音低沉好听,气息温热。
男人像冰雕一样僵住了。
……
事情很快解决,男人没有被杀,他被镝木晖安全地放回去了。
饶他一命自然是有条件的。
中原中也旁观了一切,要问他心里什么感觉……只能说是“果然如此”了吧。他已经开始为幕后指使人默哀了,虽然这默哀一点诚意都没有就是了。
镝木晖的事情解决了,他这边的任务也结束了,按理来说他们就该分开各干各的去了。
脑袋里对于这些事情是一片门清儿,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中原中也却没能迈开脚步。
他绞尽脑汁,想找点什么理由开个话题,能聊多久聊多久,最好是事后还能再有联系的类型。他无望地发现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显得过于虚假。
他这边的沉默自然引起了镝木晖的注意,镝木晖稍一思索便明白了。
镝木晖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正是为了找一个东西。漏瑚给他的文件里有用的信息实际上相当少,最多只能说是“传闻”。
高度相似的传闻在一个时间点密集出现,要么是有人在背后推手,要么是众人起热闹在那拱火,又或者是……确有其事。
据他估计,确有其事的可能性很高。既然如此,把这事拿出来作为他和中原中也之间的一个联系也未尝不可。
“中也,有个事情我想问一下。”
中原中也眼睛亮了一下。
“最近的网上有一种传闻,说是有很多人都遇到了一种现象。”镝木晖回想信息,总结概括了一下:“他们像是被关住了,一直鬼打墙,离不开某个位置。”
中原中也听到这个话题,他一下子正了表情。实际上这个问题他们□□内部也正在调查,□□人员中有人被困,虽然数量不算很多,也引起了关注。
假如是他自己了解到的信息,当然可以告诉地牧户,但现在,是□□这个集体涉及到这件事,相关信息的透露与否便要好好想一想。
固然,他和镝木晖有一定关系,但他同时是□□的一份子,对这方面的东西需要有所把控。
这个时候,首领给他发消息了。
中原中也在镝木晖处理那个男人的时候和首领进行了汇报,说明镝木晖的来意,以及对方明确的“不会造成影响,或许还对你们有益”这一句话。
手机上,来自首领的消息俨然是:【既然如此,中也君可以对镝木君进行一定程度的帮助。】
来的真巧!中原中也心下大喜。
既然如此,他就不需要太多的避讳了。
中原中也给首领发消息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开始给镝木晖讲述这件事。
事件最初,只有一人被影响。
那人去河边散步,谁知回到家后,再一次想要出去的时候却根本打不开房门。
同时本应在家中的其他人也完全不见踪迹,就像是某种东西将他存在的世界和现实世界剥离开,分为了两个互不干扰平行空间。
他的电话打不通,疯狂敲门的举动没有人理会。他往窗外看去,只能看到雾蒙蒙的一片,窗户也根本打不开,就连玻璃也砸不碎。
这样的状况大约持续了半天,他绝望地力竭昏迷倒在地上,之后被家人发现送去医院。因独自一人被困在家中,用尽各种方法都没有回应,此时他神经有所衰弱。
恐慌惊惧之下,他将事情发到网上,想要获得人们的安慰与同情。
有人笑他编故事不合理一些,有人问具体情况,还有人直言他是不是有精神病。
大部分人只当这是那个人为了博流量而瞎编的故事,但逐渐的,出现相同情况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被隔绝的时间越来越长,同时可以行动的范围也更大。
出现这种情况的人们的共通点是去过那条河边。
这件事在网上发酵得相当厉害,很多人都是将信将疑,而受害者则是坚持“被隔绝”的说法。
□□的人则是有人因任务去河边的时候受到影响。
“第一个出现异状的人身上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镝木晖问。
“他在河边捡到了一颗石头,回去后就被‘隔绝’了。”
“之后的人有捡到石头吗?”
“没有,他们只是去过河边就这样了。”
同时并不是每个去过的人都有隔绝的情况情况出现,也有为了验证说法而特意去河边,最后发现根本没事的人。当然,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人是奋战在第一线说受害人们“编故事”的人。
“那最初的那个人捡到的石头呢?”
中原中也略沉默。
“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