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声音低沉:“再不?放开家主大人,小心我将你捅个对穿。”
背心肌肤传来一丝寒意,那是剑尖刚好刺穿了衣服。手稳成这样,显然是个很厉害的高手。
花仔回头朝他笑了笑:“要不?要赌赌看,到底是我先被你捅穿,还是你们家主的脖子先被我拧断?”
“花仔!”姜安城抓住花仔的手,用力对她摇了摇头,“这是我父亲,我绝不?允许你伤害他。”
他的额角都是方才疼出来的冷汗,鬓角湿漉,花仔感觉得到他指尖上的凉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这样打你,你还认他这个父亲?”
大约是因为疼痛,姜安城的声音微带喘息,每一个字都有些吃力?,但声音调依然稳定,他紧紧抓着她的和,“父亲便是父亲,我一身骨血皆是父亲所赐,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花仔,不?得伤他。”
花仔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她是师父带大的,师兄也算带了一半吧,但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兄,只要敢揍她,她一定要全盘揍回来。
“我没打算真拧断他脖子,我就是想替你好好教?训一下他……”
“听话。”姜安城深深地看着花仔的眼睛,温润的眸子在灯光下看起来像是含着一丝水光,“住手。”
花仔看看他,再看看手里的姜原。
姜原神?情温雅,看着两人,眼神里倒还有一丝玩味。
“那你先让那家伙把剑撤了。”花仔向?姜安城道。
夜枭是暗卫统领,只听从家主一人之令。姜安城望向?姜原,恳求道:“父亲……”
姜原轻轻摆了摆手。
夜枭慢慢撤回剑,花仔也一点一点收回手。
姜原从花仔手底下脱出来,伸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脖颈,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
姜安城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晃了晃。
花仔连忙扶住他,这一扶才发?觉触手之处一片湿漉,他后背的衣裳竟然全部被血湿透了。
花仔这下真的想捏死姜原了,她怒道:“姜原,他当你是父亲,你有没有当他是儿子?!”
“但不?单是我的儿子,还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我姜家的少家主,是大央的半个主人。”姜原道,“若不是如此,我用得着这么?费心教?导吗?”
“把他打?成这样就算教?导?!”花仔狠狠瞪着他,“要不?要老子来教教?你怎么给人当爹的?!”
她刚说完,就感觉到姜安城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推开了她。
他还很虚弱,这一推的力?气并不大,但花仔不?忍心让他费力,自动松开了他的手。
“夫子……”
姜安城吃力?道,“我是你的尊长,我父亲更是,你……不得对他无礼。”
“可他——”
“住口。回房去,写你的兵论。”
“可——”
姜安城声量没有抬高,但神?情已经严厉起来:“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你……你这个白痴!”花仔又急又怒又恼,“好吧,让他打?死你算了!”
她猛然起身便走,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转身,手指点住姜原:“姓姜的,你敢再伤我夫子,小心我弄死你。”
她说完,转身要走,脚还未迈出门槛,姜原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站住。”
“留就留,怕你啊!”这可正中花仔下怀,本来她就怕这家伙真把姜安城打出个好歹来。
她大步回来,照旧挡在姜安城面前:“有老子在这里一日,你就一日休想动他!”
“父亲!”姜安城在她身后跪下了,声音微微发颤,“父亲,她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还望父亲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饶过她的无礼吧。”
他的脸色极为苍白,便显得眼眸极黑,整个人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外人?”姜原轻笑,“你这别院,除了你妹妹,连我都难得进来。现在有人住进了这里,还能说是个外人么?”
“我呸我要他饶——”
“住口!”姜安城大喝一声,牵动伤势,眼看一口血就要吐出来,刹那间他脸色更白了,却生生把这一口血咽了回去。
花仔一直知道他是个死脑筋,但没想到已经死成这个程度,她简直想敲开他的脑壳,把他那套忠孝礼义之类的玩意儿全掏出来喂狗。
可她从来没有见姜安城这样生气过,他那张平静温和的脸现在竟有几分扭曲,她不由自主便道:“行行行我不?说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外人?”姜原轻笑了一下,“这位小公子是位小姑娘吧?她既然和你有了婚姻之约,怎么能算是外人?姑娘,既是自己人,不?妨留下来说话。”
花仔十分意外,上下打?量姜原两眼:“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讲道理……只是打儿子干嘛这么?狠?”
“爱之深,责之切,还望姑娘体谅。”姜原说着,望向?姜安城,“都已经定下终身了,还不?准备跟为父介绍一下么??”
“我姓花名花,不?过大家都叫我花仔——”花仔十分好说话,“等我嫁给夫子,咱们确实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不?许你再这么?打?夫子,否则就算你是我公公,我一样跟你——”
但父子俩好像都没有听她说话,姜原的目光一直落在姜安城身上,姜安城缓缓抬起头,迎向父亲的视线:
“父亲看到了,花仔性子跳脱,不?知人事,只不过是个孩子,她的话,当不?得真。”
还是个孩子?!
花仔不?满:“喂,我十九了好吗!”
父子俩的视线胶着在一起,还是没有分给她一丝眼神,花仔有点想揍人。
姜原道:“她可是豁出性命要护着你呢,如此情深义重,你不?领受?”
姜安城道:“请父亲借夜枭先生与我一用,一试便知。”
“行吧。”姜原朝夜枭一点下巴,夜枭走到姜安城面前,“听凭少家主吩咐。”
“你们叽叽歪歪有没有说完?”花仔愤怒了,“有没有人听老子说话?!”
“花仔,稍安勿躁。”
姜安城的视线终于看向?她,这让她觉得稍微舒服了些,方才那父子俩说话的样子让她觉得好奇怪,明明每个字都懂,但合起来偏偏就好像他们商量的是她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你们到底在聊什?么??”她忍不?住问。
“你曾经问我是怎么学的剑法,我现在告诉你,我十五岁后才正式开始学剑,因启蒙太晚,练正统剑法已经来不及,所以我学的是刺客之剑。”
姜安城稍稍平定一下呼吸,清晰地道,“教?我剑法的人便是夜枭先生。”
花仔眼睛一亮,看了看夜枭,再问姜安城:“所以他比你还要厉害?”
“自然,你可以试一试。”
花仔喜不?自禁,但转即想到:“可打架违反家规……”
姜安城:“不?妨事,这一次我准了。”
“好勒!夜枭师父等我哈!”
花仔快活地取了刀过来,夜枭已经在屋外等着。
上次同姜安城打,没等她细细品味,一场架就打?完了。这回跟夜枭动手,她留神?细看,果然两人的招数如出一辙,一样都是剑走偏锋,每一个角度都十分诡异,让常人难以想象。
当初她原以为姜安城是靠左手剑营造出这种效果,没想到这一套剑法走的就是这种奇诡飘逸的路子。
姜原和姜安城一起站在屋檐下观战,姜原微微一笑:“跟夜枭动手还能分神?,这小姑娘有几分意思。”
姜安城没有说话。
胜负很快就见了分晓。
和上一次一样,花仔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剑尖就抵在了她的咽喉处。
不?同的是,上一次姜安城还付出了一点代价,而这一次,夜枭身上的衣摆都没有乱一分。
花仔:“!!!!”
花仔:“再打?一场!妈蛋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输的!”
夜枭却已经收起了剑,回到姜原身边,重新低眉顺目,看上去比任何一个路人都要路人。
“夫子,你这师父真神?了!”花仔眼睛发?亮,“你让他再跟我打?一架吧!”
“不?管打几次,都是你输。”姜安城看着她,声音平静,“你知不知道为何我和夜枭先生的剑最终目的都是你的咽喉?因为咽喉才是人体最脆弱的位置,心脏有层层血肉包管,咽喉却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剑锋只要轻轻一划,血液喷涌而出,人便必死无疑。”
“所以,你懂了吗?我们的剑术,不?是用来比武的,是用来杀人的。”
“拼力气拼刀法,我们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若是比杀人,你一定会?输。”
花仔想想,好像还真是,他们的真气与剑法未见得有多高明,但出剑的角度刁钻诡异到了极点,她根本是防不胜防。
“所以,不?要再说谁打?败了你你就嫁谁的傻话,可以打?败你的人很多,你一个人嫁得过来吗?”
姜安城的声音平静,神?情温和,就如同平时给她上课的任何一日,并且也像平时上课那样,他又一次用最简单的方式让她明白了他想要她明白的东西。
“所以,夫子你不?打?算娶我是吧?”
姜安城道:“我早已说过,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儿戏。”
花仔还想再努力一下:“真的不?能娶?没得商量了?”
姜安城缓缓摇了摇头:“没得商量。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娶你。”
花仔长长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月光淡淡地从天上洒下来,给她在脚下投出一道纤长的影子,影子斜斜地停在阶前,就在姜安城面前不?远。
仿佛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碰触到。
心中也有一股强烈的愿望,想去碰触一下这道影子。
因为这影子看起来是如此单薄,如此纤细,如此脆弱。
不?管她有多么?洒脱放达,毕竟也是个姑娘,姑娘家将一腔心事放在他的身上,他能给她的却只有回绝。
她……一定……很伤心吧?
姜安城的手在袖子里紧紧团成了拳,这样才能阻止自己做出不该做的事。
然后,他看到这影子动了。
它迅速向?檐下靠近。
姜安城心中涌起巨大的震动,抬头望见花仔大踏步过来,正朝着他的方向。
“夫子,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我要嫁,还是得找打得过我的,打?不?过我的,嫁起来着实没什么?意思。”花仔认真地看着他,“这点主意我不?能改。”
她认真的眼神像小小的明亮太阳,几乎要将淡蓝色的天幕照亮。
姜安城的心脏刹那间紧缩,猛烈地跳动起来。
然后,花仔擦着他的肩膀走过,笔直地走向?姜原的身后,停在了夜枭面前。
“夜枭师父,”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不?知道你今年多大年纪,家里可有老婆?”
夜枭无情无绪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的惊愕的表情:“……”
姜原也愣住了:“……”
“唔!”
姜安城之前那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鲜血,猛地翻涌起来,溢出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