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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练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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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仔学阵法学得津津有味,很快便将初级的阵法都过了一遍,进?展不可谓不迅速。

在姜安城看来,只有一样不妥。

那就是画阵图的时候毫无章法,阵图粗的粗,细的细,乱糟糟一团,基本接近于鬼画符,每次姜安城都要耗费大量的精力,然后才能辩认出这其实是一份颇具巧思的阵图。

花仔的字写得差,姜安城已经领教过了。但字写得再不周正,终归还?能辨认得出来。阵图却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一笔一道都错不得。

因此姜安城便吩咐她:“以后每天加半个时辰运笔练字。”

“啊?”花仔十?分不乐意,“我自己看得懂就好了。”

她的脸一皱便皱成一只小包子,姜安城无由地觉得有些好笑。

当然,冷静自持的小姜大人需要维持着师长的沉稳风范,他自然克制得住这丝笑意,只是淡淡地问她:“那么你自己一个人能排兵布阵么?”

“我教他们不就得了?”

“你打算一个一个教?”

花仔:“……”

想想确实不太可能,但要她练字练画,总归不愿意,但姜安城眸子望定她,一瞬不瞬,她也只能在这极具压迫力的目光下练起来。

姜安城教她练笔的法子很简单,那就是画线。

先画横的,再画竖的,要她画到大小一致、粗细均匀为止。

这份功课枯燥无聊得要死,适逢姜安城起身离开,花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画着画着,脑袋就一点一点地搁到了桌面上。

姜安城同着桑伯走进?来,就见花仔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桑伯暗暗替花仔着急,主子做事?最是认真,也最看不得别人不认真。

他正想清清嗓子叫醒花仔,姜安城抬起了手,示意他噤声,然后吩咐:“取我的斗篷来。”

不出门,却要斗篷,桑伯有点奇怪,但还?是取了来。

姜安城伸手接过去,关上了房门。

门板阻挡了桑伯的视线,但桑伯活了这么久,有些事?情眼睛看不到,心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笑眯眯地转身,吩咐下人:“主子教导花公子,务求安静,除非传唤,否则你们谁也不要靠近。”

花仔这一觉睡得好饱,醒来的时候居然发现已经是晚上,书房里掌上了灯。

而姜安城就坐在她对面,手里握着一卷书,低垂着眼睛,好像看得十?分入神,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已经睡着。

但身上盖着的这件斗篷是怎么回事??

暗青色泽,玄狐内里,盖在身上暖洋洋的,是姜安城的无误。

姜安城抬起眼。

花仔立即抓起笔,假装自己并没有睡着,开始专心练笔。

一边练,一边不解。

她为什么要慌?

她堂堂天虎山二当家,明明是来学打仗的本事,结果他让她在这里练这种三岁小孩子练的玩意儿,她明明可以掀桌啊!

可是手一点儿也不想掀,斗篷温暖地包围着她,一股熟悉的、好闻的气息也包围着她,仿佛这也是一道神秘的阵法,且还?是最上等?的那种,因为已经影响到她的心绪神志了。

睡饱的感?觉,让她非常舒服。

坐在灯下,一抬眼就看到认真看书的姜安城,也让她觉得非常舒服。

灯光明亮中带着黄色的光晕,给整间书房笼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一切好像就是一个金色的梦境。

花仔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纸上划拉,莫名觉得……干这玩意儿好像也没那么无聊,反正就当玩呗。

姜安城忽然起身。

花仔原以为他又要出去做什么,但没起来他走到她旁边,停了下来。

花仔下意识捂住自己今天在纸上画出来那些乱七八糟的条条杠杠,戒备地看着他:“夫子你干嘛?”

姜安城:“坐正。”

不知是不是有个把时辰没有开口的原因,花仔觉得他的声音好像有点低哑。

她听话地坐正,但手依然牢牢地捂着面前的纸。

姜安城:“手拿开。”

花仔为难:“别吧……我才?刚开始练呢。”

“拿开。”

花仔只得拿开,虽说她脸皮厚,但对这样一幅墨宝也是有点不敢直视的。

果然,姜安城看着那张纸,表情有点复杂,介于“我到底教了个什么东西”和“把她扔出去也许更好点吧”之间。

“你看这个笔它太软了,软乎乎掌握不好力道,”花仔试图补救一下,“我忽然想起来,我以后可以拿炭条画阵图,这样应该不会粗的粗细的——”

最后一个“细”字卡在喉咙里。

差点儿把自己呛着。

因为姜安城弯下腰,手握住了她的右手。

他的手修长,每一片指甲都修剪得干干净净,无论是指甲的形状还是手指的长度,看上去都十分优美,让花仔生出一种感?叹——便是女孩子的手也很少有这样好看的。

但握到她的手上,她才发觉它比她以为的要大,因为它可以将她的手完完全全地包裹起来。她手背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感觉得到它的温暖。

这暖意透过肌肤,渗进?骨肉,然后好像还会延着血液一直上升到心脏里,她明显地感觉到,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但一点儿也不疼,反而麻麻的,酥酥的,很舒服。

她讶然地看着他,这是前所未有的感?受,十?分新奇。

她的一双眼睛睁得滚圆,漆黑的眸子里映出七宝树灯,自有一种璀璨的光芒。在这光芒深处,姜安城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脸。

“专心。”

他的声音低沉,既是告诉她,也是告诉自己。

越是离得近,便越是发现她是如此娇小,手只有那么一点点大,真不知道是怎么挥得动那把陌刀。

也不知道是怎么有那样强大的勇气,赤手空拳,敢直面大央最有权势的那个人,护在他的面前。

心脏有奇异的跳动,比平时急,比平时重。这样握着她的手,她在他身前更显得只有小小一只,很像一只小小的鸟儿,让他想梳梳它的翎,抚抚它的毛。

但,不可以,也不可能。

克制是他一生中最擅长的事?,不论心中回荡着的是什么样的感?觉,脑海里都能将这些感?觉一一摒除,然后保持着脸上波澜不惊的镇定。

“运笔如运刀,不可太紧,亦不可太松,留有一分后劲,运笔才?能稳。”

姜安城的视线落在纸上,目不斜视,手握着她的手,稳稳地、不偏不倚地在纸上画出一道匀称的横线。

在心跳几乎变得不可掌控之前,他松开她的手,语气一如平常那样清晰冷静:“明白了吗?”

“不明白。”花仔坦荡地道,“我刚才?光顾着看你了。”

姜安城:“……”

姜安城:“胡闹。”

虽是责备,声音却不带一丝杀伤力,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过于轻柔了。

——这不是好现象。

“真的,你长这么好看,又突然离我这么近,我一时走神也很正常嘛。”花仔举着笔,“你再教我一次,这回我好好学。”

“咚”地一下,像是有鼓槌擂在了心上,姜安城的镇定有一丝岌岌可危的裂缝,他板起了脸:“你如此不认真,再教一次也枉然——”

“不会不会,我保证这回一定认真,真的!”花仔诚恳地道,“你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这样教过我,我觉得有点奇怪,一时不大适应嘛。我保证这次一定乖乖学。只要一次就够了!”

姜安城:“……”

不知为何隐隐有一种砸到自己脚的感?觉。

但若是再拒绝,未免有些刻意。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无妨,这点小小场面,尚不在话下。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

花仔忽然笑了一下,笑得特别明亮,特别灿烂,眼睛都成了弯月状。

姜安城在刹那间就改主意了,手比脑子反应更快,想收回来。

“哎哎哎——”花仔的左手一把按住他的手,不容他退缩,直到他的掌心完满地包裹着她的手背,她才满意地笑了,“就这样,继续吧。”

姜安城:“……”

姜安城:“这是最后一次,你再不认真,便没有第二次了。”

“嗯嗯嗯。”花仔点头,看上去无比乖巧。

她只是个普通弟子。

而他只是在教导她而已。

这法子略有逾距,但亲身的示范才?是最高效的,只有半年时间,他和她都浪费不起。

这般想着,姜安城暗暗地深吸一口气,握住她的手。

笔尖碰触到纸面,漆黑的墨汁缓缓在宣纸上一点,然后平顺地往下划。

“夫子你真厉害。”花仔赞叹,“我喜欢你这样教我,要是你一直握着我的手,我愿意天天练笔……”

姜安城稳如泰山的手一颤,那道匀称光滑的笔迹陡然画歪。

花仔愣住,她马屁还?没拍完呢,他就失手了?

她讶异地回头,就见姜安城整个人好像凝固住了,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

姜安城是京城第一贵公子,玉麒麟的名号不是白得的,无论仪态之优雅还?是神情之舒缓,向来为人所称道。

花仔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表情。

好像有点尴尬,又好像有点无奈,更多的还?是……窘迫??

“夫子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花仔觉得十?分奇怪,眨了眨眼,“你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姜安城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能力,松开她的手,就要起身。

但慢了一步。

花仔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脑袋缓缓凑近他的胸膛,耳朵贴了上去。

这颗小脑袋贴在自己胸前,胸前每一寸皮肤仿佛都发出了欢呼,明显地感觉得到她的重量与触感?。姜安城几乎要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发颤:“你、你干什么?”

“你的心跳得好快。”花仔细细聆听着,手顺势摸上了他的手腕。

姜安城只觉得那一小块肌肤像是被火烧了一下,刹那间全身的温度都上升了一个台阶,他能感觉到背脊迸出了一层细汗。

“不对,脉搏也不稳。”花仔的神情有些凝重,她皱起了眉头,“夫子,你不会受伤了还?强行练功,走火入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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