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仔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窗上已经发亮。
昨天她不是打算跪一晚上了,怎么这会儿她居然是躺着醒来的?
而且……
更要命的是……
这脑袋底下的触感……硬中带软、软中带硬……是什么?
花仔差点儿就从蒲团上弹了起来。
还好她稳住了,僵硬的视线再一点一点往上,就看到了深青色的衣襟,然后是露出衣领的脖颈、线条十分流畅的下颌、微红的双唇、挺直的鼻梁……最后是他安稳合着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温柔地覆盖着,像是沉醉在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中。
呼。
我的娘。
花仔捂胸口。
还好还好,难怪他会任她睡到他腿上,原来他也睡着了。
她以前听师父说过?,得道高人可以打坐入定,超脱肉胎凡身,灵魂出窍,达到物我两忘境界,没想到姜安城年纪轻轻,居然就做到这一点了。
望向姜安城的目光不由得充满景仰之情。
清晨才刚刚开始,窗子里透出来的天光是一种鸭蛋青的颜色,姜安城的侧脸浸在这样的天光里,被勾勒出一道极其流畅的线条,闭目的模样静谧祥和,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样子。
花仔看得有点出神,甚至想去碰一碰他的鼻尖。
只是她的手?才伸到一半,姜安城的眼睫忽然闪了闪,睁开了眼睛。
花仔:“!”
迅速收回手?,并挺直身板,做出一付跪得稳稳当当的样子。
抬头对着姜安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夫子你?醒啦?”
姜安城半垂着眼,看了她一下,没有说话。
然后微微抬腿,好像是准备起身。
只是起身的动作还未开始就已经顿住,脸上神情有点微妙。
“夫子怎么了?”花仔关切地问。
“没什么。”姜安城的声音里有微微有一丝异样,不仔细听一定听不出来,“你?去上课吧。”
花仔一愣:“我这不是还没跪完么……”
“明日便要出发,今日会有大课,所有生?徒在校场集合。”
花仔眼睛一点一点亮了:“那就是说,我不用跪了?”
姜安城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若喜欢跪,便不用去了。”
“我去我去!”花仔立马爬了起来,似野马脱缰,似囚鸟投林,“哐当”扒开门,冲出去就没影了。
姜安城无声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手?抚着腿,皱起了眉头。
这么坐了一晚上,还枕了颗脑袋,两条腿已经没有知觉了,略略一动,血液回转,让他差点儿呻/吟出声。
正想缓缓伸直腿,“砰”一下,花仔又扑着门板进来:“夫子你?放心,我说话算话,等操练外回来我接着跪!”
说完她才发现姜安城的姿势好像有点奇怪,
“——诶夫子你?怎么了?”
“出去!”姜安城一声低喝,“再敢进来你就别想去操练了!”
花仔立刻把脑袋一缩,转眼就跑得没影了。
开玩笑,饭堂的早饭不香吗?武庙的香火味她可是闻得够够的了!
但是……
姜安城扶着腿的样子粘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哪怕是大肉包子都无法驱散。
那看起来很像是……腿麻了?
能打坐入定的高人,也会腿麻的吗???
*
通州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州府,因此通州有匪,兵部极为重视,第一时间便命通州军前去剿灭。
结果所有的增援都是白费,因为通州军之所以迟迟剿不下来那帮匪徒,并不是匪徒们的实力有多强大,而是通州军根本进不了山。
苦牢山位于通州前面五十里,是京郊第一高山西山的延绵山脉,两峰相对,中间有一道深谷,那群山匪的山寨就安扎在这深谷中。
这里有山有泉,草木繁盛,附近的人们这前常上山打猎砍柴,孩子们也没少往山上摘野果子吃。
可是突然有一天,无论是上过?多少次山的猎人,一进去就不辨南北,在林子里团团转悠,要么困在里头好几?天也转不出来,要么出来了也被山匪洗劫一空,过?路人等皆受侵扰,渐渐就没有人敢往这边来了。
苦牢山在当地百姓们心中也渐渐被叫成了“鬼山”,那帮山匪则成了“鬼使”,鬼使要什么百姓便老实奉上,生?怕一个不从便要遭殃。
那帮山匪因此成了气候,凭借两峰相对的天险建了山寨,声势倒是越来越大了。
通州军起初不信邪,组织过?几?次进攻,无一例外地,一进山就全部蒙圈,在林子里困了好些天,差点儿全军覆没,却连山匪的影子都没有见着一个。
“这是鬼打墙啊……”
韩松哆哆嗦嗦地道。
这次麟堂的生?徒是跟着兵部的援兵一起来的,一路上才约摸了解了一点真相,知道了在麟堂听说的“只不过?是几十个山匪而已”原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这次剿匪,大将徐文正为统帅,他下令让士兵们在离山脚五里开外安营,此时士兵和生?徒们正热火朝天地搭帐篷,挖工事。
托风长健和姜钦远这两位纨绔子弟的福,他们四个不用干活,就靠在草堆上等旁人搭好帐篷。
风长健挠头:“所以我们其实不是来剿匪的,是来捉鬼的?”
姜钦远睥睨他:“怕了?”
风长健瞪回去:“怕个屁?你?才怕了吧!瞧你那脸白的!”
“我才不怕!”
“我也不怕!”
“你?明明就怕!”
“你?才怕!”
韩松往花仔身边挪了挪,问花仔:“花哥,你?在想什么?”
瞧花哥一脸凝重?,想来是在思索怎么对付这些山匪吧?
花仔嘴里叼着根干草,神情发涅:“帐篷搭好没有?我想睡觉。”
韩松:“……”
对不起,是我想多了。
“咦,那是……”
风长健和姜钦远停止了无聊的斗嘴,视线凝固在同一个方向。
正朝着辕门方向,两匹快马疾若奔雷,飞速往这边逼近。
花仔百无聊赖地瞥了一下,隔得远,原看不清,但架不住她眼力好,也架不住马上的人身姿挺拔,过?于醒目。
她蓦地一顿,嘴里的干草一下没叼住,掉了。
“姜、姜夫子!”
马儿片刻便奔近,韩松一下子嚷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这一声,马背上的人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花仔只见他系着玄色斗篷,面白如玉,那一眼几乎不带什么感觉,一瞬间便从面前驰远了,直到到了大帐前,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动作干脆利落,身姿矫健敏捷,花仔差点儿就想吹个口哨。
她还从来没见过?他骑马,这骑术很是不赖。
徐文正同着兵部及通州的几?名将领皆从大帐内快步而出,行礼之后,将姜安城迎进去。
隔得这么远,都能看到他们脸上灿烂的笑容。
好像来的不是姜安城,而是他们亲爹。
花仔收回视线,回头就发现韩松、风长健、姜钦远三人脸上也有着一模一样的笑容。
“干什么?”为什么一个个都笑得像一个捧着碗等饭吃的傻儿子?
“姜夫子来了,管他是鬼是妖,这场仗咱们都赢定了。”风长健信心满满。
姜钦远激动:“没想到我竟然有一天能和堂哥上同?一片战场……”
而韩松已经在幸福地流泪了:“呜呜呜我的军功……今年终于可以结业了!”
花仔:“……”
花仔:“不过?你?们不是说几?十个山匪根本劳动不了夫子么?他为什么会来?”
“是哦。”三个人反应过?来。
能让姜安城亲临的,必是大战。
难道这苦牢山将有一场恶战?
三个人开始发愁。
花仔则发现帐篷已经搭好了,拍拍身上的草屑:“走了,先睡一觉再说,放饭了记得喊我起来。”
三个人答应着。
然而真到了放饭的时候,三个人却发现,谁也没办法把花仔叫起来。
不是他们不叫,而是花仔睡得沉,唤了几?声全无反应,他们便动手推了推花仔的肩膀。
第一个倒霉蛋是韩松。
手?指刚刚碰上花仔的衣服,他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整个人就飞出了帐篷,“啪叽”一下,摔在了外头的草堆上。
所有人:“!!!!”
一切太快太突然,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姜钦远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戳了一下花仔的脸。
根本就没有碰到脸,姜钦远也体?验了一把腾云驾雾,“啪叽”一下摔韩松旁边。
两个人面面相觑,完全呆住了。
紧跟着又有第三个人飞了出来。
是不怕死的风长健。
但风长健的运气比较好,还没有落地,就被人一只手拎住。
当看清拎住自己的人是谁后,风长健的眼睛立时变成了心形:“姜、姜、姜夫子!”
姜安城放他下来,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姜钦远和风长健你一言我一语,抢着道,“花哥好像着魔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
“这鬼山果然有鬼啊!”
“姜夫子您快去看看花哥吧!”
姜安城走进帐篷,就见花仔卧在左边的通铺上,睡得正香。
在她的身边是一床床已经打开的被子,也就是姜钦远几?个人的位置。
所以……她是不想跟他们一起睡,所以才把他们扔了出去?
姜安城的眉头松开来了。
看来他这趟过?来略有些多余,她并非全然乱来,至少还是晓得一点男女大防的。
她身上的被子只裹了一半,整个人睡得四仰八叉。
“花仔,”姜安城提醒她,“盖好被子。”
花仔睡得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得很。
……刚刚还扔了三个人出去,这一会会儿就睡得这么熟?
他再唤了两声,花仔依然没有反应。
姜安城看了她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弯下腰,轻轻替她拉起被角。
就在这一个瞬间,花仔的腿猛然抬起,若不是姜安城反应快,一把握住,差点儿把他踹了个正着。
“……”
他算是知道前面三个人是怎么飞出去的了。
只是……她的脚踝握在他的手?心里,只隔着一层棉布里衣,温暖,温软,纤细,他轻轻松松就能圈进掌心,好像再用点力就要捏断。
明明是突然受袭,心里面却像是有羽毛拂过?,有一种轻盈的酥痒。
花仔一击未中,醒了。然后就看见姜安城俯身在床前,手?里还握着她的脚踝,整个人像是凝固住似的,一动不动。
“……夫子?”
姜安城骤然松开她,像是被烫着那样转过?身:“……你为何在睡梦中伤人?”
“啊?”花仔还有点迷迷糊糊,愣了片刻才猛地坐起,“我是不是把兄弟们都踹出去了?嗐,这是师父教我练武时留下来的毛病,他以前老?趁我睡着的时候捉弄我,所以我就练出了睡着也能揍人的本事。他们没事吧?”
姜安城:“人没事,都在外面。”
花仔便朝外面高声道:“都进来,我跟你?们逗着玩儿的!”
三个人早守在帐篷前了,只是碍于姜安城没发话,不敢进来。这会儿一闻呼唤,即刻涌进来,纷纷表示花哥你要玩可以,以后能不能别玩这么大的?大家差点儿都吓死了。
花仔严肃地道:“以后你们记住,我睡着了之后,千万别碰我,知道么?”
三人很少见她这样肃然,顿时连忙点头,乖乖听话:“知道了。”
花仔脸上露出了笑容:“知道就好。”
她往里挪一点,给他们腾出位置,“行军好几天,大家都累了吧,赶快睡吧。”
姜安城猛地抬头:“!”
三个听花仔的话听惯了,闻言真的准备脱衣服。
“岂有此理!给我住手!”
姜安城猛然开口,声音之大,吓得三人一哆嗦,齐齐提着裤腰带望向姜安城。
花仔也歪过头来看着姜安城,眼里满是讶异。
姜安城是多么讲究风度礼仪的贵公子,突然这么大吼,连她都有点呆住了。
姜安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嘴角微微抽搐,良久才克制住把眼前这人一把捏死的冲动,咬牙道:“你?们……尚未用晚饭,怎么能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嘤,在榜上改不了名字。
小姜大人今天崩溃了吗?
是的,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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