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花仔这才发现自己真是睡糊涂了,居然忘了这么要紧的事。
韩松等三人也终于想起了自己想唤醒花仔的目的,连忙给花仔带路去打饭。
花仔披上衣服就跟上,才迈出帐篷,就给姜安城勾住了后衣领,拎住。
“夫子?”
“跟我走。”姜安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花仔试图挣扎:“吃饭呢……”
韩松、风长健和姜钦远三人也都站住了脚,看着姜安城。
姜安城:“我来得匆忙,身边只带了季齐一人,尚需要一名小兵听用……”
韩松、风长健、姜钦远同?时眼睛放光,快步趋近,大声道:“我可以!”
姜安城看也没有看三人,视线落在花仔身上:“就你了。”
花仔不?愿和尚未到口的晚饭分别,“要不?你先从他们几个里挑一个用用?等吃完了饭我就来——”
三人也表示这样甚好,不?能一直就近服侍,能短暂地服侍一下也很不?坏。
只可惜花仔还没说完,姜安城已经拎着她的衣领就出了门,一直把她拎进了自己的帐篷。
徐文正原本极力要把大帐让给姜安城,但被姜安城拒绝了,他这次是以私人身份前来,不?欲引人注目,只选了一间较为偏远的小帐篷。
但姜家少家主亲临,就算是小帐篷,徐文正也依然命人精心收拾了一下。
花仔一进来就发现这帐篷里有?榻有案有?椅子,桌案上居然还放了个香炉,正袅袅地冒出淡青烟气。
花仔走过去就把里头的香灭了。
很明显,这徐文正官阶不高,平时根本没有?机会巴结姜家少家主,连姜安城不喜欢薰香都不知道。
她忽然转过身来,凑近姜安城胸前,用力吸了吸鼻子。
她凑得?太近,姜安城瞬间后退半步:“你做什么?”
“奇怪了,夫子你不?喜欢薰香,那身上的香味是哪儿来的?”
“胡说,”姜安城不动声色,再退了半步,“我身上何尝有?什么香味?”
“也不?是那种香里香气的味道,就……很好闻。”
具体怎么个好闻法,她实在形容不出来,就是闻了便会让人觉得?心?里很安宁、很舒服、任是再大的火气也能熄灭的那种味道。
花仔像一只靠着气味寻找猎物踪迹的小兽,鼻翼歙动着,只往姜安城面前凑。
“主子——”季齐掀开帐门,一进来就见花仔在投怀送抱(误),即刻转身,“属下失礼,属下告退。”
“回来。”姜安城低喝,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抵住花仔的额头,阻止她再靠近,“都过来。”
季齐怀里抱着大堆的舆图和书册,包括各个年代的通州舆图及地理志,身后还跟着几个以前经常上山的老猎户。
花仔明白了,姜安城是想参考舆图与地理志,再加上老猎户的经验,描绘出苦牢山的详细地形图。
姜安城做事的时候有?个特点,那就是吃饭和睡觉都变得很无所谓。
以往在别院的时候,是桑伯按着时辰把饭菜热水送到他手边,这会儿在军营,眼见姜安城全神贯注,季齐不?敢打扰他,便使眼色给花仔。
然后才发现花仔也在全神贯注。
全神贯注地看着姜安城。
花仔起初也是认真看舆图,仔细听老猎户描述地形,但听着听着,视线就劈叉到姜安城身上去了。
从她这个位置只看到他的侧脸,从额头到眉心?到鼻梁到双唇再到下巴,是一道极其流畅的线条,英俊又?清贵。
忽然就让她想起了那天在武庙里,她一睁眼,就看到窗外天光淡淡,他的侧脸浸在天光里,便是和现在一模一样。
忽地,她听到“咕叽”一声。
因为看得?太入神了,以至于这一声听上去有点遥远,有?点陌生,直到那搜肠刮肚的饥饿感涌上来,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卧槽我还没吃晚饭!
姜安城中断了问话,回头看向她:“你饿了?”
花仔连忙点头。
赶了好几天的路,顿顿只能吃干粮,能不饿吗?!
姜安城顿了一下,抬手示意猎户们先下去,然后命季齐传饭来。
季齐去执行这个命令的时候稍微恍惚了一下。
这好像是他侍奉主子以来,第一次听到主子自己停下手头的公务命人传饭。
伙房的人其实早就把姜安城的晚饭准备好了,只是因为姜安城一直在忙,谁也不?敢进来打扰,于是便拿炭火煨着。
这会儿一经呼唤,立马便热腾腾地送上来。
“再加一副碗筷。”季齐吩咐他们。
一盘又?一盘,一锅又?一锅,色香味俱美,赫然不输给京中酒楼。
花仔看得?口水哗哗淌,操起筷子就是干,只是当筷尖伸向最大的一块牛肉时,猛然想起了别院里的家规。
只能半途转了筷子,挟起一块萝卜吃吃。
肉就在眼前,却吃不?得?。
花仔脸上全是幽怨。
姜安城微微低了低头,才掩住了嘴角浮上来的那丝笑意。
他挟起她原先看上的那块牛肉,放到她的碗里。
花仔:“!!!”
眼睛睁得?老大,眸子滚圆滚圆,姜安城可以清晰地在她的瞳孔深处看到自己的脸。
明明已经克制住了笑意,原来脸色竟还是这么温柔吗?
“吃吧。”他道,“这里不?是京中,不?必再守家规。”
花仔“啊嗷”一口啃向那块肉,嘴里塞得?满满的:“夫子你太好了!”
她吃得?热火朝天,姜安城的胃口却十分一般。
花仔看他在家吃东西都是无情无绪,像完成任务一般吃了就算完,此时一面吃,一面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怎么了?”花仔问,“不?好吃吗?”
姜安城勺起一勺汤羹里的肉:“你知道这是什么肉么?”
“鱼肉啊。”做得?又?香又?鲜,花仔已经一连喝了两碗了,“回头得问问这是什么鱼的肉,一根刺都没有?,太好吃了。”
“这是鱼眼下的那片肉。”姜安城道,“一条两只得两片,这一碗鱼羹,少?说要费数十条鱼。”
花仔赞许:“难怪这么好吃。”
“京中贵胄人家平时在府里这么吃就罢了,这里可是战场,士兵们吃的都是萝卜汤配干粮大饼,徐文正却把家里的厨子都带来了……”
姜安城说到这里止住了。
徐文正是姜家的人,姜家派系,向来有此奢靡之风。
这些事情他从未跟旁人提及过,可此时便不?自觉地便说出了口。
花仔还认认真真地瞧着他,等他的下文。
他声音放轻了一点:“不?说了,吃饭吧。”
“……士兵们吃的真的是萝卜汤就大饼吗?”花仔问。
姜安城点点头,心?中有一丝叹息。
看吧,即使是粗枝大叶如花仔,也看出这里头的不?对了。
安坐在大帐中的人饮食如此靡费,最需要体力上战场的士兵却没有?一点油水。
“哇,那我赚了!”花仔欢呼一声,重新向桌上那盘牛肉发起进攻,“多谢夫子,夫子万岁!被拎过来的时候我还在肚子里骂骂咧咧来着,现在才知道夫子是真疼我啊!”
说着她就挟起一块肉放进姜安城碗里,“来,夫子吃!”
姜安城:“………………”
*
一直忙碌到深夜,姜安城终于绘出了苦牢山的山形图,并按照猎户们所说的内容,标示出鬼打墙范围。
他问花仔:“这么大一块地方,原本可以行动如常,忽然有一天却令人迷失方向,不?得?出路,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花仔趴在案上,想了想:“阵法?”
“对。若世上没有鬼神,便只有阵法。”
“可是刚才那个老猎户说,有?人被困得最久,六天后才下山,整个人都疯了,连自己家人都不认识……这也是因为阵法吗?”很明显是撞邪了吧?
姜安城:“你记不记得,谢夫子的阵法图解上就说过,阵法布设到了最高阶的时候,是可以影响人的神志的。”
“可那本书上一幅高阶阵图也没有啊。”花仔道,“夫子你也说过,那种阵法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姜安城的才能虽然一直被谢明觉所称许,但姜安城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人与心?却只有一个,因此在阵法上没有时间深究。
姜安城轻轻叹了口气:“若是谢夫子在这里就好了。”
他提起笔,开始沿着那一片范围,尝试布下各种阵法,想试试哪一种更符合猎户们的经历。
花仔起先还能陪着,顺便给他倒盏茶什么的,后面就有?点支撑不?住了。
姜安城看她脑袋直晃,道:“你先睡吧。”
花仔也不?客气,“哦”了一声便去了。
姜安城继续挑灯夜战,直到长久的习惯提醒他子时将近,他才搁下笔。
起身,回头,就见花仔的两只靴子一左一右踢飞在地上,人则四仰八叉仰天大睡,占据了帐内唯一的床榻。
姜安城:“……”
他倒是忘了,这里只得一张床。
哪怕是在椅子上枯坐一晚,姜安城也绝对不可能上这张床了。
他把她的两只靴子捡到一处,平平整整摆在床前。
床上的花仔睡得两颊微红,散乱的头发横过半边面颊,一缕发丝贴在鼻前,随着鼻子的呼吸收紧,又?松开。
她竟也不?觉得?痒,睡得昏天黑地。
姜安城抬手便要替她把那缕发丝拈开,手碰到发丝才想起,她有梦中踹人的毛病。
只是还没有等到他戒备,花仔忽然动了动,翻了个身,抱住了他那只手,嘴里咕哝道:“夫子,睡觉……”
她连人带被子拖住了姜安城的手,姜安城不由自主,整个人被带得朝床上俯身倒下去。
还好另一只手反应快,撑住了床榻,稳住了身形,这才没有压在她的身上。
只是,已经非常非常近了。
她的脸近在咫尺,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温润极了,像温水清洗过的玉石,上面像有一层像桃子般的细细绒毛,鼻梁小而翘挺,嘴唇红润饱满,像一颗在枝头熟到发甜的樱桃。
他知道它有?多么柔润,知道它有?多么弹滑。
它曾经那么近地碰触过他的掌心?,当?时所有?感受全数被唤醒,似烟花般在脑海中炸裂。
灯光微微晃动,发丝无声轻扬,帐篷里似有暗香浮动,夜如此宁静,他听见自己急促而剧烈的心?跳,难以自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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