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
花仔的手指一松,酒壶落进池中?,咕嘟咕嘟冒着泡沉下去。
姜安城的脸就在面前,眸子里全是火气,眉头皱得死紧,眉心皱出?了一道竖纹。
花仔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那道竖纹,还用指腹揉了揉。
她的手湿湿的,一滴水珠顺着姜安城的鼻梁往下滑,“嗒”地一声,滴进温泉中?。
这一滴水好像同时也滴进了姜安城的心里,他整个人的动作微微一僵,连快要炸裂血管的愤怒也随之?一顿。
花仔脸上红扑扑的,肌肤细致如玉,眸子迷濛,像这水面一样微微笼着一层水汽,整个人都软绵绵,红润润,湿漉漉,像是一朵着过露水的花朵,或是一枚洗净了的甜果子。
她还摸了摸姜安城的脸,觉得有点冰,便拿掌心替他捂一捂,还顺手捏了捏,然后,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卧槽,”花仔笑着转脸向韩松三人,“你?们快来看,这好像是真的哎……”
韩松、姜钦远、风长健,三人抱团瑟瑟发抖。
花哥你?快醒醒啊再乱讲话命要快没了!!!!
“闭眼,左转,出?去。”
姜安城向三人低喝,纯然是施军令的语气,斩钉截铁。
三人心说?闭眼还怎么出?去?
但没有人一个敢说?半个“不”字,三人哆哆嗦嗦摸索着出?去,风长健走在最前面“哐当”一声撞门板上了。
花仔好奇想探头出?去看一看,姜安城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扳过来,皱起眉头审视她:“谁让你?在泡温泉的时候喝酒的?喝了多少?”
“一壶……”花仔认真地扳起手指头开始数,“两壶,三壶,四?壶……”她伸出?五个手指,在他面前晃,“四?壶。”
姜安城:“……”
芙蓉酿向来以入口清甜后劲绵长著称,虽然搁在托盘上的酒壶不大,人泡在热水中?酒气本就发散快,花仔的面颊已经变成芙蓉花瓣一样的深粉色,仿佛只要轻轻一掐,便能拧出?花汁来。
姜安城能找到?这里并非易事。
他先是审问了风长健房中?服侍的下人,再命季齐把曹嫂带来,两处得出?的结论,是花仔跟风长健几?人去喝酒了。
通州芙蓉酿著名,酒楼也众多,姜安城几?乎找遍了通州所有的酒楼,最后才来到?这家带温泉的地方。
这家之?所会?排在最后,是因为?姜安城觉得就算风长健等人再不懂事,也不该带着身上有伤的花仔泡温泉,花仔再不懂事,也不可能和三个大男人一起泡温泉。
因此找到?这家,只不过是地毯式搜索的一环,其实?心中?已经在想也许除了酒楼,还有旁的地方可以喝酒。
然而上天狠狠照脸打?了他一记耳光。
花仔不单和他们几?个一起泡温泉,还一起喝酒,嬉嬉闹闹,在温泉池里扑腾得欢快,泡得无比开心。
姜安城杀人的心都有了。
花仔醉醺醺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穿着里衣靠在池边,右臂抬在石台上,避免伤口浸水。
但就算是穿了里衣,衣料被水浸湿,贴合着肌肤,只要三人稍微注意,便能看出?那与男子迥异的柔软线条,隐在湿衣下半遮半掩,异常撩人……
姜安城猛地让自己别开视线,平息一下微微紊乱的呼吸。
胸中?熊熊的怒火不自觉压低了一些。
“这酒怪好喝的,就是不够辣,还是我们北疆的烧刀子好,一口下去,像火一样,从喉咙烧到?肚子……”花仔说?着,伸手去捞酒壶,“我酒呢……”
姜安城抓住她的手腕:“走吧,再泡下去你?只怕要醉得更厉害。”
“哈!醉?”花仔手一挥,气势豪迈,“老?子长这么大,就不知道醉字怎么写!拿酒来,我还要喝!”
“若是真不知道醉字怎么写,那定然是因为?你?读书太少了。”姜安城没好气,想把她拉起来,但她的手腕湿漉漉,滑不留手,他也不大敢用力,这么任由她折腾了一阵,扑腾得水花四?溅,他的发上身上都沾了不少水。
再让她闹下去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姜安城深吸一口气,弯腰打?算直接把她抱起来。
只是手刚搂托住她的脖子,另一手还未在水到?找准位置,花仔忽然歪一笑,揽住了他的脖颈。
姜安城正在待要发力之?时,被这么一带,整个人朝着花仔跌去。
乳白色的泉水四?溅,水面的木托盘剧烈晃动,随着水面一圈一圈荡起来的涟漪漂开。
水雾迷濛,每一片水雾里的细小水珠都折射着昏黄灯光,小小天地间蕴含着梦幻般的璀璨。
姜安城的手及时撑在了花仔的两侧,稳住了身体,没有倒在她身上。
但发丝散乱,水汽氤氲,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息息相闻,他清楚地嗅到?她的呼吸里带着一股甜香,半是芙蓉酿的酒香,半是她本身的味道。
阵法中?那个意外的的吻瞬间闯入脑海,所有关于?她双唇的记忆都在脑海中?复苏,放大,然后化为?灼热洪流,冲向他的心脏。
似乎可以听得到?“轰”地一声响。
似惊天动地,又遥远模糊。
眼前心里,全部被花仔的脸占据。
她的脸绯红,湿润,像是雨后莲池中?遍选出?来最美?的一朵,花瓣上还有晶莹的水珠滚动,娇美?,清艳,芬芳,诱人采撷。
“……你?真是夫子吗?”
花仔的手攀在他颈上,唇轻轻开合,红润饱满,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姜安城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眼睛只看着她的唇,就像一个从荒漠跋涉千里的旅人看到?枝头长得最好的那一颗樱桃。
……吃了它。
除此之?外,天下地上都没有别的念头。
“发什么呆?”花仔只觉得他眸子格外黑沉,呼吸也格外急促,她不满地捧住他的脸,晃了晃他,“问你?呢,是夫子吗?是姜安城吗?怎么不说?话?”
姜安城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第一次被她碰触的时候不觉得她手暖,大约是因为?他现在全身滚烫,如被火烧。
“花仔……”在这个时候,每吐出?一个字,都仿佛是逆天而行,理智仿佛是要以一人之?力拉住奔散的千军万马,姜安城的声音异常吃力,“你?松手……”
“是夫子吧?这脸是,这声音也是……”花仔认真地打?量着他。
唔,夫子的眉毛就是这样长的,眉梢几?乎要扫入鬓角,夫子的鼻梁就是这样挺的,在灯火的照耀下尤为?挺拔,夫子的唇呢,就是这样微微的红,让人很想咬一口。
夫子的声音,就是这样柔和悦耳,低沉起来落进耳里,听着特别特别舒服。
还有……
她微微抬起头,闭上眼睛,用力吸了吸鼻子。
在酒香与温泉池水淡淡的硫磺气息中?,花仔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深沉淡雅的芬芳,这种仿佛能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的味道,就是夫子的味道。
“这味道也是……”
姜安城整个人微微颤抖。
太近了……
她这么一抬头,将原本就近到?咫尺的距离缩到?了……危险的程度。
姜安成仿佛听到?了脑子里有轰然一声响。
千军溃散,万马齐奔,理智荡然无存。
他闭上眼睛,低下头。
水珠从他的发丝滴落,不知是温泉水还是汗水,被灯光照得莹亮如水晶。
“啊……”
花仔皱着眉毛一声痛呼。
这一声瞬间把姜安城拉回了现实?。
理智回笼,姜安城整个人顿住,僵了僵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痛。”花仔缓缓收回自己的右手,搂姜安城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右肩上的伤口的疼痛终于?穿过芙蓉酿的麻醉,抵达大脑。
“伤还没好,怎么会?想到?泡温泉的?还喝酒!”姜安城托住她的右臂,帮她缓缓舒展,动作轻柔至极,语气却?十分严厉,“你?这条胳膊不想要了是么?以后别说?打?北狄,只怕你?连刀都拿不起!”
花仔看着他,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眉眼弯弯:“我知道了,你?真的是夫子,夫子就是这样骂我的。”
“……”姜安城简直拿她没了脾气,“还有脸笑!”
“可是夫子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花仔想了想,问,“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我房里陪郡主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姜安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花仔,你?这个笨蛋,到?底要干什么?”
“我……撮合你?们啊!”花仔一脸认真,只可惜眸子有点涣散,因为?总觉得姜安城的脸在晃,她不得不伸出?一只手去扶住他的脸,“你?……你?好好呆着,别乱动,晃得我头晕。”
“谁要你?撮合?”姜安城恨不能敲醒她,“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与郡主绝无可能,你?少给?我添乱!”
“你?骗人。”花仔神情很认真,脸上还有一丝很柔软很柔软的情绪,“夫子,你?老?是骗人。明明有事,却?说?无妨,明明喜欢人家,却?说?绝无可能,明明不高兴,却?说?还好。夫子你?这个人,老?是不说?心里话……可你?骗不了我,你?那么爱干净,衣裳沾了点灰尘都要去换,若不是因为?喜欢,怎么肯亲自下厨呢?真的,你?别再骗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你?天天做烤羊肉全是为?了她,你?明明就很喜欢她!”
姜安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深深,像是要把这个人揉烂捏碎化成水,一口饮下。
她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明明醉得两眼无法聚焦,姜安城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的视线仿佛能看进他的心底最深处的地方。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呢?这么傻,这么呆,又这么惹人爱。
“是,我喜欢她,我烤羊肉是为?了她,天天从军营到?郑家来回奔波也是为?了她,但这个人,不是郡主。”
姜安城的声音低低的,一字一字仿佛全是从心里流出?来的,涓涓细流,连绵不绝,无穷无尽。
“不是郡主?”花仔疑惑,歪头问,“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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