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每一天,花仔都吃到?了姜安城做的新菜式。
一切就如同之前那道烤全羊一样,最初端来的时候也许有这样那样的小瑕疵,但试上几次之后,每一道菜都好吃得让花仔想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不单顿顿吃得开心?,还天天都有新期待。
每天睡醒第一个念头,就是“唔今天让夫子烧什么好呢”?
于是菜谱遂成?了花仔的菜单。
这天花仔抱着菜谱,道:“这里?有道烧河鲀……记得这么细,显然?是你那祖奶奶最爱吃的。不过?河鲀是什么?”
“一种鱼,肉质鲜美,但脏腹有毒,稍有不慎便容易致命。”
“唔,有毒还吃,那得多好吃啊。咱们弄两条吃吃?”
姜安城告诉她?这鱼南方才有。
花仔一愣:“京城不就是南方么?”
姜安城失笑一下,对于北疆来说,也许整个大央都属于南方:“不是,还得再南一些?。姜家祖宅在扬州,扬州的河鲀很是有名。”
“那以?后咱们去扬州吃!”
花仔说着,顺手便翻开了那一页,自去挑别的。
姜安城的目光却微微垂下来,掩住了眼底的落寞。
这以?后,很难了……
姜雍容在信中虽未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她?和风长天既已离开了京城,便不会再回来。
北狄平定之后,他二人就会在北疆终老。
花仔……当然?也不会再回来。
还没?等花仔选定今天要吃的菜式,书房内忽然?暗了暗。
花仔虽有一阵子没?动?刀,身为武人的警惕却是半天没?落下,手立即按上了桌面,是个一触即发的姿势。
姜安城的手按住在了她?的肩头,“是夜枭。”
花仔这才发现?出现?的人是那位永不离开姜原左右的暗卫首领。
他静得像是没?有呼吸的一抹影子,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家主大人吩咐,年关已近,少家主该回家了。”
姜安城道:“请先生上覆父亲,我明日便回。”
夜枭:“家主大人要少家主今日回。”
“今日我还有事未了。”姜安城道,“明日一早,我便回京。”
夜枭沉默了片刻:“少家主,家主大人不喜欢别人跟他说‘不’,这点少家主应该明白。”
“嗐,今天明天不就只差一天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又不会错过?年夜饭!”
姜安城的声音虽然?平静如常,听不出半点不对,但花仔清晰地感觉到?他按在自己肩头的手有点用力,明显觉得他对父亲的命令有些?抗拒。
夜枭的视线一直半垂着,只落在姜安城身前案上,看上去十分恭谦。
此时花仔一开口,他的眼睛抬了抬,视线落在花仔脸上。
这视线说不上冰冷或是不悦,它是空洞的,没?有一丝情绪,却让花仔心?里?一阵不舒服,就像兽类感觉到?杀气那样,花仔的背脊微微弓起,眼中已经充满了敌意。
姜安城起身走向夜枭,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身后的花仔:“夜枭先生,我不敢违逆父命,相?差只有一日,想必父亲不会在意。花仔不懂规矩,先生不必理会,只将我的话带回去覆命便好。”
夜枭再度垂下眼睛:“是。”
这个字几乎是刚刚落下,倏忽之间?,他整个人便从书房中消失了。
花仔走过?来,翻来覆去四处张望:“他怎么走的?我竟然?完全没?看出来?!他会法术吗?!”
姜安城抓住她?的手臂,神情十分严肃:“花仔,记住一件事,夜枭就是我父亲的眼睛和耳朵,在他面前你一个字都不要多说。”
“……”花仔,“……我说错什么了么?”
“你只要记住,下次无论见到?我父亲还是见到?夜枭,你就假装自己不存在。”
花仔完全不明白,但姜安城的神情严厉之中甚至带着一丝祈求,花仔情不自禁便点了点头:“好吧,我记住了,以?后不理他们两个。”
姜安城这才松开她?,心?中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问道:“今天吃什么,选好了么?”
花仔连忙去翻菜谱,道道都是好菜,选择其中一个就意味着放弃其它,怎么选都犯难。
姜安城忽然?将她?手里?的菜谱抽了过?来:“把这几个战例看完,写一篇兵论给?我。”
说完,拿着菜谱,转身便走。
花仔:“!!!”
我的——菜谱!
花仔差点儿就追上去了。
但才迈出一步又顿住。
姜原是一种奇怪的存在,只要他一出现?或者只是他的消息一出现?,姜安城的情绪便会变得肉眼可见地不开心?。
唉,罢了,一个对儿子下死手鞭打的爹,确实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存在,夫子大约是因?为被他喊回去过?年,心?情不好,所以?不想做菜了吧?
做点什么让夫子开心?呢……
花仔开始咬手思索。
最后得出结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完成?作业,让夫子满意!
这次的作业大概是她?完成?得最认真的一次,不再是像以?往那样仅凭自己的想法随兴所至,还去查阅了不少兵书,一份兵论写完,窗上已经快要黑透了。
桑伯带着人进来点上灯。
花仔的肚子饿得咕咕叫,问桑伯:“饭怎么还没?送来?我快饿死了。”
“主子说了,今儿在厅上吃。”桑伯笑眯眯答,“这会儿差不多快好了,主子让老奴来请花公子过?去。”
花仔有点讶异。
这些?日子里?,为了节省时间?,花仔和姜安城都是在书房用饭的,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特意去厅上。
不过?等她?到?了厅上就明白了。
厅上摆了满满一桌,香气扑鼻,让她?垂涎欲滴,全是菜谱上她?想吃的!
“杵在这里?做什么?”
姜安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花仔回身,就见他从门外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盘菜,肩臂上缚着的攀膊还没?有解下来,大袖被缚束在肘后,腕上只余一截雪白的里?衣袖子。
门外是无边夜色,冬天的西山几乎没?有人烟,苍莽深山一直延绵到?天边,再往上是深蓝天幕,星辰在上面闪闪发光。
他的神情温和,一如往常任何一日。
“怎么了……”
姜安城只见花仔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是因?为灯火倒映,还是她?的眼睛原本就如此明亮,此时她?的眸子闪耀着明媚的莹光,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忽然?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
姜安城:“!!!”
心?脏对这个拥抱如此欢迎,恨不能敞开胸怀来迎接她?。
身体却又对这个拥抱敏感到?了极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超出了身体的承受能力,全身肌肉下意识绷紧,连嗓子都发紧:“花仔你……你干什么?”
“呜呜呜夫子你太好了!”
花仔抱着他,嚷得很大声。因?为要是不这么嚷出来,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满满地就要涌出来了,“我喜欢你!我他妈的太喜欢你了!”
姜安城彻底顿住了,天地寂然?无声,耳边却有什么轰隆作响,他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夫子!”花仔两眼放光,大声宣布,“你给?我当爹吧!”
“……………………”
姜安城手里?那盘菜险险没?端住,心?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声音有一丝虚弱,“……什、什么?”
“你知?道我没?爹没?妈,不过?我从来也不觉得少了什么,可是现?在,我想我要是有个爹,那一定得要像夫子你这样的,我才能让他当我爹。”花仔的手环抱着他的腰,欢喜地把脑袋埋进他怀前,“我喜欢夫子!”
“……”姜安城一时不知?道该笑好,还是该哭好,末了只得叹了口气,“松手,你的伤还没?好清,手臂不能使力。”
“好清了!你看!”花仔的手用力搂紧,紧到?几乎将自己与姜安城嵌在了一起。
姜安城:“!”
几乎是立即暴喝:“松开!”
花仔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松开手诧异地看着他。
“伤、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才养了几日?怎么可能好清?”
姜安城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些?,可是哪怕用尽所有自制力,声音还是有一丝轻微的颤抖无法控制,他只有尽快将她?注意力转移开,“再说天这么冷,菜凉得快,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个理由准确地命中了花仔,她?连忙接过?他手里?的菜,捧上桌。然?后操起筷子就是一阵横扫千军,扫得心?花怒放,嘴里?塞得满满的。
“吃慢些?,全是你的,没?人跟你抢。”姜安城一面解下攀膊,一面看她?吃得这样高兴,不自觉露出了笑容,问道,“好吃么?”
“唔唔唔好吃!”花仔在干饭的间?隙里?问道,“夫子你怎么做这么多菜?”
“回京之后,我恐怕没?时间?再下厨了。”姜安城说着,替她?盛了一碗汤,“所以?便把你素日喜欢的都做了。”
“所以?夫子你真的是最好的!”花仔先吃了个半饱,然?后才喝了那碗汤,算是歇下一口气,她?忽然?道,“夫子,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姜安城替她?盛第二碗汤的手顿住。
明知?道她?说的“喜欢”并非他所想的那一种,心?还是狠狠地随之怦然?而动?,面上也微微发红。
他尽量淡然?地道,“有话直说。”
“是这样的,你不愿娶我,那我这辈子是当不了你妻子了,但你要不嫌弃,我可以?当你女儿啊!”花仔诚心?诚意地道,“你认我做女儿吧,这样将来你给?你妻子做菜,我就能名正言顺去蹭吃蹭喝了!”
姜安城:“……………………”
花仔自觉这真是个好主意,原本是师徒,转夫妻不成?,转为父女也很可。
她?越想越满意,还追问:“夫子你觉得怎么样?”
姜安城冷着脸,搁下汤碗,挟起一块硕大的炖羊肉,直接塞进她?嘴里?:“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花仔: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