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仔一?脚踹塌了墙壁。
木屑纷飞,烟尘四起,两边雅间的人?都呆若木鸡。
这边雅间的韩松等人?根本不知道花仔为?什么?说骂就骂,说踹就踹,连玉娘子这等见惯风浪的人?也微微呆住了。
那边雅间是几名年轻男子,看?着破壁而入的花仔,集体陷入呆滞,“你、你、你什么?人??”
“是哪个在这里骂我夫子的?!”花仔一?脚踏上案几,杀气腾腾,“给老子省点功夫,自己站出?来!”
众人?颤声?问:“你、你、你夫子是谁?”
“嘿,就是你们刚才在骂的姜安城!”
众人?大惊:“不敢不敢,我们就算是吃了熊子豹子胆,也不敢辱骂小姜大人?——”
“我呸,什么?小姜大人??不过是个糊涂虫罢了!”在几人?的身后,一?人?伏在案上,一?身醉气,闻言抬起头,嘴里嘟囔,“他算哪门子姜家少家主?姜家家主有没有分半点实权给他?!姜家办什么?事用什么?人?,他知道个屁!就知道为?自己挣名声?,我爹我忠心耿耿给姜家办事,反被他拿下狱,他根本就是个糊涂虫——”
他的话没能?说完,喉咙就像是落进了一?把铁钳里,他错愕地睁开眼睛,就见眼前一?张清秀少年的面孔,脸小小的,眼睛圆圆的,像是邻居家可?爱的小公子,只可?惜眉毛倒竖,眼中全是可?怕的煞气,“是你……就是你的声?音!”
“我……”那人?还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花仔单手卡住他的喉咙,一?点一?点把他从位置上拎了起来。
她个子不高?,手举过了头顶,那人?还能?脚尖点地,但咽喉死死卡在她手里,他无法呼吸,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
“花哥!”
韩松、风长健、姜钦远连忙冲上去,韩松叫道,“花哥住手啊,他是周士明的儿子周亭!”
“我管他是谁的儿子!”花仔早忘了周士明是什么?人?,狠狠道,“敢当着我的面骂我夫子,就是找死!”
周亭拼命挣扎,只可?惜花仔的手纹丝不动,怎么?也挣不脱。
从前周士明身居高?位捞得满盆满钵的时候,周亭是明月坊的常客,带着身边这些小弟,成天花天酒地。
周士明一?倒台,周亭也跟着潦倒,这日不知是从哪里弄了点钱,便把这些人?都叫来,想寻回旧日的风光。
白上的明月坊谁肯拒之于门外??于是一?招之下,昔日的狐朋狗友一?呼便至,周亭大感满意。
就在这个时候,玉娘子去了隔壁雅间。
周亭顿时想起了自己当初送了无数的礼、还买了好几首诗、却从来没有见到过玉娘子一?面的悲惨往事,顿时想借着酒劲冲去隔壁。
众人?连忙拦住他。
开玩笑,玉娘子的客人?非富即贵,他们惹不起。
周亭人?虽不能?冲过去,嘴却没闲着,先是骂玉娘子水性杨花,然后就骂到了姜安城头上。
周士明栽在姜安城手里,他自然恨极了姜安城,不骂则已,一?骂就是最恶毒的骂法。
众人?原说关起门来骂一?骂也不妨事,哪里知道隔墙不单有耳,还有脚。
好端端的墙壁轰然间说倒就倒,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小煞星说动手就动手,周亭的小命眼看?就要断送在这里。
众人?劝道:“这位爷,周公子实在是喝醉的,说的都是醉话,醉里胡言,实在当不得真啊……”
“谁也不许骂我夫子!”花仔大喝,“喝醉了也不行!”
韩松等人?一?瞧不好,周亭是醉中找死,花仔的酒意好像也有点上来了。
韩松连忙道:“好好好不行不行,谁也不行,花哥你先把人?放下,别弄出?人?命来!”
他一?面说,一?面向风长健和姜钦远两人?使眼色,同时上去解救周亭。
可?惜三人?加起来也不是花仔的对?手,花仔只举着周亭轻轻转了个圈,就把三人?轻轻松松甩在了地上。
只是她带着几分醉意,手上托着个人?,脚下略有不稳,踉跄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扶住了她。
明月坊里的灯光温暖明亮,大厅里传来乐声?悠扬,花仔回头就看?到了姜安城的脸。
“放下!”姜安城低喝,声?音严厉至极。
“夫子?”花仔吓一?跳,但转瞬便道,“可?他骂你!”
“放下!”姜安城喝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过了多久,你的胳膊不想要了吗?!”
花仔这才发觉自己盛怒之下用的是右手,而右肩确实开始隐隐作痛了,遂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扔下周亭。
周亭摔倒在地,狂咳,一?面咳,一?面指着姜安城,“姜安城——咳咳咳——你——”
这回他的狐朋狗友们见机得早,没再让他骂出?口,一?轰而上,一?面忙不迭点头赔罪,一?面架起他就走。
这倒不是他们对?周亭感情有多么?深厚,真正的原因是,真由得周亭这蠢货闹下去,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这帮人?瞬间走了个干净,且没在大年初一?闹出?什么?人?命案子,韩松和风长健、姜钦远看?了看?彼此,都松了口气,一?颗心总算可?以放回肚子里。
不过这颗心命运多舛,才放下,马上就提了起来。
还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
三人?的眼神统一?变得惊恐。
卧槽怎么?回事?!姜夫子怎么?会在这里?!
特意来抓他们逛乐坊吗?!
这下被抓了个现形怎么?办?!
“夫子你怎么?来了?”花仔揉了揉右肩,问道,“你不是回宫了么??”
姜安城没有回答,只挥了挥手:“你们退下。”
这个“你们”,包括这边雅间的韩松、风长健、姜钦远,也包括站在门边的荣王,还包括那边雅间的玉娘子。
韩松等三人?是如蒙大赦,迫不及待便往外?蹿。
太好了!果然在姜夫子面前,无论什么?事,花哥一?个人?都担得起!
荣王则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后退一?步,关上了雅间的房门。
玉娘子带着侍女离开,走到门边,回头看?了姜安城一?眼。
从这个角度她只看?得到姜安城的侧脸,他专注地看?着那个小个子少年,从进门的第?一?瞬开始,视线就没有移开过。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眼神。
侍女轻轻地带上门,门关上,隔断玉娘子的视线。
人?都走了,花仔反而有点不自在,因为?姜安城深深地看?着她,深得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眼中满溢出?来。
花仔觉得她好像在什么?时候看?过他这样的眼神,无限深情,又无限克制。
于是那些微薄的酒意全醒了,她忍不住挠了挠头,“咳,我怎么?觉得我一?喝酒,夫子你就会来……”
姜安城上前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已经极近,这一?步几乎让两人?息息相闻,近得让花仔呼吸不畅,忍不住想后退一?步。
这一?步只退了一?半,姜安城便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抱进了怀里。
花仔:“!”
夫夫子这是干什么??!
平常别说拉手,就算是拉拉他的袖子,他也要很是避弃地甩开,怎么?这会儿还抱上了?
她的脸贴上了他的胸膛,脸颊首先感觉到布料的触感,今天他依然穿得十分华丽,衣领着和昨天一?样有金线刺绣,扎在脸上酥酥麻麻的。
接着就嗅到了他身上的清冷气息,这气息多么?熟悉,鼻子已经可?以代替眼睛,只要闻到便知道他在,而只要知道他在,花仔便无由地觉得很安心。
不过这气息跟往日好像有一?丝丝不同,花仔吸着鼻子用力嗅了嗅,闻出?了一?丝混杂在里头的、淡淡的酒气。
花仔恍然大悟:“……夫子,你是不是喝醉了?”
“你就当我醉了吧。”
姜安城的声?音就在她耳边,非常低沉,非常柔和,微微震动,让她的心肝儿不自觉有点发颤。
夫子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花仔试探着问:“真醉了?”
姜安城没有回答。
“那我也抱你哦?”花仔说完,不等他开口拒绝,更不给他反悔的机会,两只胳膊立即环抱住姜安城的腰。
——哇,夫子抱起来,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夫子是高?大的,她一?直知道,但只有被这样抱着的时候,她才知道他有多高?,胸膛有多宽阔,她陷在里面变成小小一?只,就像泡在温泉池里那样舒服,不,比泡温泉还要舒服。
她记不得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此刻在姜安城的怀里,却像是变成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孩子,被抱得安安稳稳,天塌下来她都能?安然无恙。
夫子真好。
真好。
谁也没有夫子好。
脑子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随之再冒出?来第?二个——夫子这么?好,我也要对?夫子好。
“夫子,你不该放那个混蛋走的,他骂你。”花仔道,“等我回去就把他抓来,不揍到他妈都不认识,我就不姓花。”
“不必了。”姜安城低声?道,“那些不重要。”
花仔立刻问:“那什么?重要?”
姜安城没有回答。
因为?他喉咙有些紧涩,无法开口。
一?开口一?定会有异样的颤抖。
重要的是你。
是你在别院书房为?我挡住父亲的鞭子。
是你在这乐坊雅间不容旁人?诋毁我一?句。
旁人?说什么?做什么?于我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永远想也不想便护在我身前的你。
“……夫子?”花仔没有得到答案,催促。
“花仔……”他的头轻轻地蹭着她的发丝,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绝望和酸楚,“别说话,好吗?”
华丽的七宝树灯在屋子里闪耀,细细的笙歌如流水般送上来,还夹杂着人?们欢笑声?……整座乐坊本身就是一?个华美?的梦境,上苍还格外?开恩,给了他一?个温柔美?丽的梦中之梦。
他闭上眼睛,不愿意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