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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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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四的?天气似乎比初三日还要好一些,大清早便阳光灿烂。

花仔离开京城的?时候,不单如约带上了谷大头几人,还带上了韩松。

韩松对自己的?仕途有过精准的?分析——有剿匪之功他?可以顺利从麟堂结业了,但想要升迁那是千难万难,唯一的?捷径是立下战功。

花仔在道别那一日,跟韩松等三人说了个大概,即北疆很快就要和北狄开战,而她正是为此?才来京城学兵法?。

韩松寻思了一回,直接选择和花仔混。

于是这?天送行,风长健和姜钦远送的?就不单是花仔,还有韩松。

在花仔来麟堂之前,风长健和姜钦远因为出身高贵,从来没有把平民出身的?韩松当回事,但这?半年以来几个人同甘共苦,可以说是福祸与?共,这?才明白交朋友根本无?关乎出身。

两人分头给韩松准备了武器和铠甲,还答应韩松照顾家?人,一时间难舍难分。

花仔探头过来:“你们给他?准备这?么多,那我的?呢?”

姜钦远道:“我堂哥都给你准备了两辆马车了,还用得?着我们准备什么?”

风长健也道:“就是,再说就算我们准备了,你肯定也是用姜夫子的?。”

花仔来的?时候只背了个小包袱,离开的?时候不单带了两辆马车,姜安城还命季齐带了一队府兵护送。

此?时姜安城正在马车前,不知?对季齐吩咐些什么,季齐不住点头称是。

他?一会儿还要去官署,身上穿的?是官服,二?品紫袍,大袖飘飘,头戴官帽,只露出一截刀裁一般的?锋利的?鬓角。

从花仔这?个角度只看?见他?的?侧脸,那是一道优美至极的?流畅线条,从下颔收进来一直没进领口。

花仔不大自在地?别开视线,继续捉着姜钦远和风长健两个人不放:“我不管,大家?都是兄弟,凭什么阿松有我没有?”

一番拉拉扯扯,最后从两人身上各扯了一块玉佩下来。

韩松推推花仔:“花哥,姜夫子在看?你。”

花仔只当没听见,继续打劫姜钦远和风长健。

韩松再次提醒:“花哥,姜夫子看?起来有话跟你说。”

花仔道:“该说的?都说完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着她就想翻身上马。

韩松道:“花哥,你莫不是在躲姜夫子?”

“嘘嘘嘘!”花仔立即示意他?噤声,压低声音道,“我拿了他?一样东西,他?可能是忘了,还没问我要回去,咱们赶快走,别等他?想起来。”

韩松立刻懂了,连忙跟着上马。

花仔向众人一抱拳:“在京城的?日子承蒙各位照顾,多有叨扰,将来大家?要是去北疆玩,记得?报我天虎山的?名号,我一定带大家?去吃香的?喝辣的?!”

风长健和姜钦远眼圈有些发红:“花哥,阿松,你们要保重。”

两人说完,都望向姜安城。

花仔在京城最亲近的?人便是姜安城,大家?都知?道两人定然?有话要说。

只是奇怪的?是,花仔望向姜安城的?眼神?有些闪烁便罢了,姜安城也出奇的?沉默,除了嘱咐季齐之外,竟没有交待花仔几句。

这?会儿花仔已经要掉转马头,他?才开口道:“等等。”

花仔一惊,心道不好,他?想起那个玄铁扳指了!

她急忙道:“不等了,我着急走呢,夫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会啦!”

她说着就要一夹马肚,姜安城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握着缰绳,而他?的?手握着她的?手。

天蓝如玉,春风微拂,吹动两人的?发丝衣摆。

花仔觉得?天地?与?时光好像有一瞬间的?凝固,她坐在马背上,突然?得?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视角,居高临下,姜安城的?脸就这?么呈现在她的?眼前。

发黑如墨,眉目沉静,眸深似海。

花仔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变成了一面鼓,被鼓棰重重地?敲了一下。

咚。

天地?间所?有的?生灵好像都能听到这?沉重宏大的?一声响。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地?,一早出门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不敢看?姜安城,别说跟他?说话,单只是他?的?衣摆进入她的?视线,她的?心也会剧烈地?跳动一下,然?后便开始隐隐作?痛。

痛得?很奇怪,像是有人在她心上绑了一根线,然?后轻轻地?扯。

是因为心虚吧?

一定是因为心虚吧?!

是的?一定是这?样!

因为她打算拐走那枚玄铁扳指。

她可是天虎山的?沙匪,到了她手里的?东西就是她的?,她可没准备还回去!

可现在,他?这?样抓着她的?手,这?样望着她,让她一时间有说不出来的?慌乱。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似的?,猛然?甩开了他?的?手。

姜安城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暗下去。

这?一下动作?太大,太过,花仔自己都觉得?不对劲,十分僵硬地?,赶紧找了个话题:“那、那什么……从来只有我打劫人,没有谁能打劫得?了我,夫子你不用让季齐护送我,我带着人自己回去就行了。”

姜安城的?眼睫垂了垂,再抬起来的?时候,神?色如常般平静:“季齐此?去,并非单是为了护送你,他?所?带的?这?一队府兵皆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心腹人,从此?归你听用,在战场之上应能派上用场。”

花仔愣住了:“夫子你……送了一队府兵给我?”

“非是为你,而是为了北疆战局。”姜安城的?声音宛如古井一般,没有一点波澜,“我让你稍候,是要等一等桑伯。”

他?说着,向季齐微微一示意,季齐立即领命。

只是不等季齐回去接,桑伯便坐着马车来了,手里抱了个极为考究的?大盒子,喘吁吁道:“老奴该死,老奴一早就去了香合坊,但这?里头有几样点心非得?现做,所?以略等了等。”

一面说,一面把盒子交给花仔。

花仔接过来,喉咙里莫名就有点紧涩:“夫子你……还送我点心?”

“你误会了,这?是托你带给阿容的?。”姜安城看?着她,一直控制得?完美的?声音,到这?里还是泄漏了一丝温柔。

因为他?知?道,她一定带不到。

而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花仔有点失望,但更多的?居然?是松了口气——如果夫子说是,她简直怀疑自己会哭出来,真是莫名其妙。

“嗯,知?道啦!”她用力吸了口气,把心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绪全吐出去,她坐在马背上望向姜安城,哪怕心上缚着的?那根绳又开始被扯紧,紧到有点发疼的?程度,她也没有允许自己再闪避。

她直直地?看?着他?,看?着这?个给她最多教训和管束的?人,也是给她最多教导和温柔的?人。

她朝他?微笑,“夫子……”

眼眶酸胀,还有点热热的?,辣辣的?。

这?种感觉她从前非常陌生。

但大年初二?那一次,在姜家?时,她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滋味。

在那颗眼泪落下来之前,她策动缰绳,转过了身。

“我走啦!”

三个字被甩落在空气里,人已经一骑绝尘,奔赴前方,再也没有回头。

姜安城为她挑选的?是最好的?北狄战马,转眼间便只剩下一道烟尘,天空蔚蓝,大地?碧绿,她的?身影很快远去,一直远成一个小黑点。

姜安城一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整个人似已凝固。

只有目光,一直望着那视野尽头的?黑点,直到,再也望不见为止。

“花仔……保重。”

他?的?声音轻到了极点,转瞬飘散在风中。

*

回去的?路上,桑伯坐在马车上,一直不敢开口。

姜安城坐姿依旧笔直,脸上依旧是清冷沉静,没有什么表情。

看?上去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桑伯知?道,太不一样了,这?样的?主子好像只是一具空壳,主子身体里最重要的?东西仿佛已经在官道边被掏了出来,让花仔带走了。

桑伯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忽然?马车的?马匹嘶鸣,马车也猛地?一顿,桑伯的?脑袋在车壁上重重地?磕了一下,不由掀开帘子喝道:“老石,你搞什么鬼?!”

车夫忙请罪:“这?几个娃娃斜刺里疯跑过来,我差点儿没刹住,主子没事吧?”

姜安城坐车内,没有动,也没有答话。

马车前站着几个小孩,大约是吓傻了,一动不动。

那几个孩子看?穿着是城郊农人家?的?,昨日人们在这?里过上祀节,草丛间树枝上残留了不少风筝,这?些孩子便寻了一些品相完整些的?来放,此?时有些手里拿着线轴,有些手里拿着风筝。

姜安城身边的?人,从桑伯到车夫,皆是知?道主子习性的?,也没有为难那几个孩子,只吃嘱咐他?们眼睛看?路,莫要乱跑。

孩子们这?才缓过来,连忙跑开。

车夫正要扬鞭,桑伯也正要放下车帘,姜安城忽然?道:“别动。”

桑伯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那几个孩子在地?上铺开一只大风筝,绑上线,便放了起来。

那风筝又大又精致,是一只巨大的?老鹰。

不知?是从哪年起,上祀节有了风筝传情的?习俗,彼此?心悦的?未婚男女会一起放风筝,据说风筝飞得?越远,两人之间的?缘分便越深厚。

所?以,昨天这?片地?方,放风筝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

花仔逛吃逛吃塞了一肚子好吃的?,到了黄昏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空出偌大的?地?方,便开始放风筝。

这?个上祀节对花仔来说,或许只是一个颇为有趣的?节日,但对姜安城来说,却是精心安排丝毫不容出错的?一天。

可是风筝一放,姜安城就知?道自己算错了。

花仔根本不需要和他?一起放,她一个人便能扛着大风筝跑得?飞快,一面把风筝送上天,一面麻溜地?松着线。

而他?当时所?能做的?,只能是在旁边看?着她举着线轴,回头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夫子,你看?咱们的?风筝飞得?最高啦!看?来咱们的?缘分最深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容是那样灿烂,仿佛还在眼前,笑声是那样清脆,仿佛还在耳边。

——不是的?。

姜安城看?着孩子们手里的?风筝,在心里轻轻地?道。

在这?里便被捡到,显然?,它并没有飞出多远。

原来你我之间的?缘份,老天真的?看?得?清清楚楚。

半年。

只得?半年。

仅此?半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1423:58:23~2021-05-1523:3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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