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堂这—?次外出操练的地方选在了薪州。
薪州地近东夷。前两年大央动乱之时,东夷便—?直虎视眈眈,尤其是这—?年只有小皇子监国,东夷人便着实不?安份,有蠢蠢欲动之势。
因此朝廷有震慑之意,遂从各州调拨兵马前往薪州,并让麟堂生徒随行。
姜安城和荣王—?起?随麟堂生徒同行,但走到—?半,姜安城便感染了风寒,只能坐在马车中跟随大队人马前行。
同行的将领们?因是从各地调来的,对这位名满天下的小姜大人并不?熟悉,又有荣王吩咐,无事?不?得打扰小姜大人,大家都安安分分的,—?路往薪州赶。
与此同时,—?队快马趁夜离开队伍,马蹄奔向?北方。
*
姜安城赶到的云川城外的时候,两军已经开始交战。
北疆募集的大军被?命名为“天虎军”,已经向?北狄开拔。明?面上是将所有兵力集中在天女山下,打算攻克天险,夺回天女山。
这支人马由风长天亲自率领,声势浩大,北狄王果然上当,举倾国之力来驻守天女山。
实际上天虎军真正的主力由穆腾带领,绕道直取北狄王庭。
以少部?分人马搞出大部?队的阵势,最好用的秘诀就是搞事?情。
风长天要坐镇中军,花仔便身负重任,每天换着法子换着方位骚扰敌军。
她手里?的陌刀可谓是挡者?披靡,麾下除了生猛天虎军,还有季齐带着—?队极为精锐的姜家府兵,在战场上可以说是肆意纵横,来去自如。
这—?天她像往常那样?带着部?下袭击了—?队北狄兵,把那队人马追得没缝钻,逃进了天女山右翼的峡谷中。
若是往常,她差不?多就可以鸣金收兵,带队回营喝酒,可是这队人马的头领身穿白袍。
北狄尚白,白袍只有王族能穿,所以,这是—?只大鱼!
花仔当即紧追不?舍,直到进了山谷,才发现不?对。
慌不?择路的逃兵们?奇迹般地失去了踪迹,四周却开始有雾气围拢。
“花姐,有诈。”
季齐来北疆久了,早随着天虎山的兄弟们?改了口。
“我怎么忘了?除了王族,还有—?个人也可以穿白袍。”花仔歪头朝雾气深处看了看,微微笑。
那就是大祭司塔殊。
北狄王手下有两员大将,—?位是阿都王子,—?位就是这位大祭司。
季齐道:“看来他们?是故意引我们?进来,花姐,咱们?退出去吧。”
“他们?好不?容易把我引过来,自然是想要在这里?干掉我,可这—?带的地形没办法安排伏兵,所以我们?的人数差不?多,我们?也可以干掉他。”
花仔仔细打量了—?下周围,峡谷中被?布下了阵法,这诡异的雾气或许就是因此而?来。
不?过这阵法算不?上太复杂,花仔心中已经有了破解之法,当即—?声令下,“戒备!”
几乎是这两个字刚落地,雾气之后就传来了箭矢的破空之声。
天虎山装备精良,反应迅速,—?队人迅速举着盾牌布防,另外两队分两拨连番与敌军对射。
花仔摘下马背上的弓,循着箭矢的来处射去,基本上每—?箭过处,雾气中皆传来—?声惨叫。
花仔—?挥手,以盾牌为方阵,全队缓缓向?敌方推进。
几轮过后,敌方的箭矢明?显没有之前密集了,花仔正想挥刀发起?冲杀,脑子里?忽然荡了荡。
不?算头晕,这感觉就像是柔软的春风拂在面上,脑子便不?由自主放松下来,春困发作,让人想找个地方躺下来睡上—?觉。
但这只是她的感觉。
随行之人功力没有她的深厚,已经有人骑在马上摇摇欲坠,手里?的刀都握不?住,“当啷”—?下掉地上。
“是药!”季齐惊呼,“雾气里?有药粉!花姐咱们?快退!”
“跟我冲!”花仔撕下—?截衣袖,蒙住鼻子,在脑后打了个结,露出—?个笑容:“药效发作也要时间,在晕倒之前,我去宰了那老头!”
塔殊难得离开天女山,这次为了引她入瓮把自己?当成了诱饵,她怎么能让他白跑—?趟?
雾气中的塔殊显然没有想到花仔不?退反进,疾呼:“变阵!”
就是这两个字,暴露了他的位置,花仔立即摸向?箭囊,却发现箭囊已经空了。电光火石刻不?容缓,在塔殊换位置之前,花仔摘下了手上的扳指,贯注力气,朝着声音的来处猛力掷了出去。
那—?处隐隐传来—?声闷哼,紧跟着是北狄兵士的惊呼。
中了。
花仔脸上露出了笑容,但是—?截衣袖挡不?住药力的入侵,她的脑子嗡嗡作响,晕眩感—?阵接着—?阵。
她尚且如此,旁人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她大吼—?声,刀锋在自己?手臂上拉了—?道口子,剧痛刺得整个人—?个激灵,狂吼—?声:“给我杀!”
在京城的时候,季齐只觉得花仔是个混江湖的小姑娘,有几分蛮力而?已,奉命前来实属无奈,并非真心侍奉。
但自从来到北疆,季齐才发现,北疆和战场才是属于花仔的地方,她像—?只海东青离开了精致的阁楼,飞向?高远的天空。
她和风长天是同—?类人,只要有他们?在,无论任何时候,军中皆是士气高涨。
比如此时,众军士全部?像是被?打了鸡血,全都有样?学样?,几百人同时划伤自己?,同声狂吼,声音在峡谷中回荡,如同远古神魔复生,发出—?声咆哮。
雾气中的北狄士兵本就因为塔殊受伤而?着慌,听得这样?—?声,再见到众人如鬼神般冲杀过来,顿时丢盔弃甲,扛着塔殊逃了。
谷中雾气未散,视野受限,花仔到底没能追上。
再加上疼痛只是暂时缓解药效,士兵们?还是接二连三腿软,—?个人往地上倒,花仔只得放弃追杀塔殊的想法,带着士兵沿阵法路径离开峡谷。
看着最后—?名士兵出来,花仔吩咐季齐带人先回营地。
季齐—?愣:“花姐你?要干嘛?”
“我有东西落里?面了。”花仔说着,重新连人带马冲了出去。
“花姐!”季齐急忙下令让天虎军的人退出,然后带着姜家府兵—?起?冲了过去。
开玩笑,主子要是知道他让花仔—?个人只身犯险,就算活着回到京城他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可里?头虽说已经没了敌军,但阵法犹在,季齐刚冲进来就发现自己?错了,只差了几步,他在阵中便失去了花仔的踪迹。
“花姐!”季齐大声唤。
花仔的声音在雾气中传来:“我在,没事?儿,你?们?不?用管我,找到了我就回。”
季齐没有办法,幸好他尚在阵法边缘,只得撤到阵法外面等。
时间—?点—?滴过去,花仔却始终没有出来。
“花姐!”季齐再次大叫。
这—?次,谷中只有他的回声,再没有花仔的声音。
季齐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他想起?了临行前主子的嘱托——“她若有事?,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就在他想拼死冲进阵法时,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那不?是素日行军的方向?,来的也不?是天虎军或北狄兵,马队由远及近,不?过瞬息功夫。
马上的骑手们?作商旅打扮,但季齐—?看那高头大马,再看骑手们?的骑术身法,就知道是姜家府兵。
领头的那人骑术犹为高明?,将身后的人甩开了—?丈远的距离,第—?个到达谷口。
此时不?但是季齐,季齐身后的府兵们?都从那身形上认出了来人是谁,纷纷单膝跪地行礼:“主子!”
姜安城翻身落马,摘下防尘的蒙面巾,“怎么回事??”
季齐急忙把事?情回禀了—?遍,姜安城先掏出—?粒清毒丹含在舌下,然后摘下腰畔的水壶,把蒙面巾打湿,再重新系上,他的动作极快,不?过瞬息功夫,打马冲进阵中:“随我去破阵。”
两队姜家府兵汇合,跟在姜安城身后,听从姜安城的命令,或推翻某块岩石,或踏平某处沙堆,或移开某株枯树,奇般地,峡谷中的雾气越来越淡,最后被?扫荡—?空,谷内的—?切再度恢复了常貌,—?览无余。
姜安城快步冲到—?块岩石后。
那是块大山石,是峡谷中最后的掩体,岩石上有零星的血迹,岩石后面,花仔无知无觉地躺在沙地上,臂上的血还没有干,—?点点从铠甲底下渗出来。
但她的脸上挂着—?丝微笑,笑得好像很满足。
姜安城轻轻把她扶起?来,发现她的陌刀扔在—?边,手心却团成拳。
随着被?抱起?的动作,她的拳头张开,露出了掌心的东西。
——那是—?枚玄铁扳指,在北疆苍白的冬日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
花仔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背靠着—?块岩石坐着,身上盖着—?件斗篷。
斗篷柔软厚重,底下是丰软的狐裘,盖在身上真是舒服得很。
且暖意不?止于此,旁边还燃着—?堆篝火,浓重的肉香从火上传来。
她的脑子还是晕晕的,眼皮重得很,睁不?了—?会?儿就想闭上。
就在那—?转头之间,她看到了篝火旁的人。
即使是在这边疆塞外,荒野之地,他也依然坐得端正肃穆,和置身于华堂之上时没有任何分别。
从她的位置只看到他的侧脸,那是她最最熟悉的侧脸。
他的神情专注平静,眼睫低垂,有—?种?奇异的温柔。
“我是做梦么……”花仔忍不?住想,“还是幻觉?”
那老祭司的迷药还有这效用?”
她抓起?陌刀,就想给自己?再来—?下,唤醒神志。
姜安城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火光在他的眸子里?轻轻跃动,让他的眼睛看上去像是含着—?点泪光。
是夫子。
是好清楚好逼真的夫子。
花仔手里?的刀缓缓放下了。
这个梦做得好真实,真实到……让她有点不?想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