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
“你说……”
“不是你先说的么……”
“我?先跟你说,又不是先跟花姐说……”
“阿松,你说谁先说!”
“这是你们二位的事,别扯上我?啊,毕竟我?又没收到手?链。”
“你小子?这是幸灾乐祸吗?”
“还敢笑,揍死你哦!”
花仔只觉得耳朵嗡嗡响,好像有一百只苍蝇在耳边飞。
“吵死了……”她忍不住道,“都给老子?闭嘴……”
耳边果?然立刻清静了,只是下一瞬,三个嗓音叠在一起,震耳欲聋:“花姐你醒啦?!”
花仔终于困难地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她的宅子?,韩松、风长健、姜钦远三个人的颗脑袋凑在一处,脸上是统一的欣然。
花仔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外伤已经处理过了,再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头?晕晕的,手?脚有些绵软,但心脏那奇怪的刺痛已经没有了。
她问:“夫子?呢?”
“夫子??没见?着啊。”三个人集体摇头?,韩松道,“花姐你可真是命大,大夫说你吃了驴肉,又喝了百蕈酒所以才这样的。真没想到那百蕈酒里有一种金针蕈,和?驴肉同食易突发心疾,还好送医及时,大夫帮你催吐了,不然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风长健道:“那个谷王爷肯定是想害你,花姐,咱们跟他没完……”
话没说完就被姜钦远用折扇拍了下:“你傻不傻?花姐真在谷王府出事,谷王爷能逃得了干系吗?他有这么蠢?这分明是借刀杀人!花姐,咱们得好好寻思寻思,你得罪了谁?谁想要?你的命?”
“都给我?闭嘴,我?在京城就认识你们几个,哪里来的什么仇人?”花仔接着问,“夫子?不在,谁送我?回来的?”
韩松三个人当时是跟在花仔身后追出去的,可才出门就见?姜安城的马车拐过了前面的街口,自?然是追不上了。
再者花仔跟姜安城在一起能有什么事?他们乐得回去接着喝酒。
喝到一半的时候医馆来人,带着花宅的下人,来询问席上的菜式酒水,大家才知道花仔人在医馆。
陛下最亲近的师妹在谷王府吃酒席中?毒就医,这个消息差点没把王府炸了,谷王爷当即就入宫请罪去了,谷王妃则一直守在门外,等着来给花仔赔罪。
花仔让人请她回去。
吃坏了东西闹一闹肚子?而?已,要?不要?这么夸张?
可更夸张的还在后头?,谷王妃刚走,风婉兮便来了。
一来便请韩松等人先回避,然后关上房门在床前跪下:“花将军中?毒,全是我?的过错,请花将军责罚。”
“这也算个事儿?快起来。”
花仔给她们这些路数整得直叹气,下床去拉她,她还有些头?重?脚轻,手?上也软绵绵没什么力气,一拉之下居然没拉动。
风婉兮仰头?看着她:“花将军,我?说的是真的。”
花仔还在努力拉她:“嗐,驴肉不能跟金针蕈一起吃,这种事谁知道?再说谁知道百蕈酒里面有金针蕈……”
风婉兮打断花仔的话:“我?知道。”
这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终于让花仔开始正视她,然后就发现了她的不同。
风嫁兮一向温婉柔美,无论?望向谁,眸子?里仿佛都带着一丝春风,可此时她的眸子?再没有半点平时的温柔灵动,冰冷凝重?得像两颗沉进了潭底的黑石子?。
她的声音平板生硬,不带一丝感情:“我?知道驴肉与金针蕈同食易发心疾,我?也知道谷王府那坛百蕈酒里有金针蕈,我?是故意?的。”
“……”花仔的手?慢慢松开了她了肩,坐回床畔,“为?什么?”
“为?什么?”风婉兮讶异地看着花仔,眼中?带着一丝近似疯狂的惊奇,“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姓花的,你在通州是怎么耍弄我?的?你女扮男装赖在他身边勾引他,嘴上却还口口声声说要?撮合我?跟他,你把我?风婉兮当什么?!”
花仔叹了口气:“可能说了你也不会信,那会儿我?是真想撮合你们……”
“够了!”风婉兮尖声道,“我?承认我?技不如人,不如你放得下身段拉得下脸面,可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我?姓风,所以他不愿多看我?一眼,你虽不姓风,但凭你和?陛下的关系,便形同风家的公主,你以为?他会娶你?!做梦吧!他绝不会让姜家受制于风家,今天你出的丑只不过是小意?思,后面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你!”
花仔瞅着她半晌,忽然站了起来:“你是说,他不娶我?,是因为?我?和?老大的关系太?近,他把我?当风家的公主看?”
风婉兮冷笑:“你自?己难道不明白么?”
“哈哈哈哈!”花仔仰天大笑,“我?本来不明白,你一说我?就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
花仔笑着在风婉兮面前蹲下来,打量着风婉兮,“百蕈酒是烈酒,席上除了我?,没有别的女眷会喝,所以你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对?不对??”
她的笑容爽朗明亮,但说出来的话却叫风婉兮的脸白了白,张了几次嘴,才吐出一个字:“……是。”
说完这个字,风婉兮整个人好像都被抽空了。
“谁让你来的?”
风婉兮微微一顿:“什么?”
“你这事做得滴水不露,别说我?根本没疑心,就算我?疑心是你搞鬼,你只要?哭哭啼啼说你也不知道,我?又能拿你怎么样?”花仔的脸上敛去了笑容,眼睛盯着风婉兮的眼睛,目光锋利至极,宛如新斫的刀刃,“谁让你来我?这儿认罪的?”
风婉兮在这样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心底里忽然升起了一股寒意?。她在闺阁间玩心机玩得久了,只把花仔当作是一个不知羞耻的粗野丫头?,此时才猛地想起来,花仔是以军功封的三品,是刀头?舔血得来的功名。
她想要?害人只能暗中?动手?脚,花仔若是想要?人命,只是手?起刀落的功夫。
“我?……”风婉兮的脸色更白了,“没有人要?我?来,我?是自?己要?来的。”
花仔看着她,笑了一下:“是夫子?吧?”
风婉兮没说话,但眼中?已经露出了一丝惊恐神情。
姜安城冰冷的神情仿佛还在她的面前:“只要?郡主咬定不认,便没人找得到证据,也就没人能拿你怎么样。这等手?段着实高?明,令人心折。不知道以后康平王府会不会遇上这样的事?一样被人谋算陷害,却也一样找不到证据,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郡主,到时候你当如何?”
“你……你威胁我??”风婉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脸上的冰冷、眉锋的杀意?以及眼中?的厌恶,让他周身散着极其可怕的气势,与平时那个温雅如玉名满京城的姜安城截然不同。
姜安城淡淡道:“是不是威胁,郡主可以试一试。”
以姜家的势力,想要?将康平王府从京城舆图上抹去,只不过是弹指间的事。
风婉兮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没有康平王府,她便什么都不是。
花仔从风婉兮的神情里得到了答案。
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胀满了,非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能宣泄一二。
肯定是夫子?。
当然是夫子?。
关心她为?什么中?毒的人自?然不少?,但能这么快就找到真凶的,只有夫子?一个。
也只有夫子?,才会把真凶这样送到她面前,这是他在教她,教她知道人心的险恶,以及京城的云谲波诡。
“你想要?我?的命,那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为?过吧?”花仔和?气地跟风婉兮商量,但和?语气截然不同的,是她突然出手?,扼住了风婉兮的咽喉。
风婉兮再也跪不稳,跌坐在地上:“不……不……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别人就想死么?血债血尝,命债命尝,这道理你不懂得?”
“我?……我?……”风婉兮恐惧得说不出话来,脸上满是泪水,“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花仔:“饶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你用哪只手?给我?布的菜,我?就拧断你哪只手?,可行?”
风婉兮整个人剧烈颤抖,颤巍巍抬起了右手?。
花仔握住她这只纤白细巧的手?,“啧啧,这么好看的手?,又会做菜,又会写诗,还会画画弹琴,从今以后,什么都做不得了。郡主,你后悔吗?”
最后一个字落地,手?上一用力,“咔嚓”一声,风婉兮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
风长健等三人正在外面院子?里聊天,陡然听得这一声,不知出了什么事,登时大惊,急忙闯了进来,就见?花仔和?风婉兮都坐在地上,风婉兮满面是泪,捂着自?己的右手?。
“姐!”
“郡主!”
风长健和?姜钦远抢上去扶住风婉兮。
韩松忙问花仔:“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郡主扶我?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手?腕脱臼了。”花仔道,“你们都出去,我?给郡主把腕子?接上。”
三个人连一句“你成吗”都没问,乖乖就退了出去。姜钦远看着风婉兮一头?是汗一头?是泪的脸,颤声道:“那、那花姐你轻点儿啊。”
风长健直接就把他拖了出去:“我?姐的事,要?你这癞/蛤/蟆管!”
门关上了之后,两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还陆续传来,显然又吵上了。
风婉兮喘息地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依然是白白嫩嫩没有半丝伤痕。
“记着,我?手?下留情,是看在我?那两个兄弟的份上。你是小健的姐姐,也是小远的心上人,你断不断手?我?无所谓,但我?不能让我?兄弟伤心。”
花仔两手?握着风婉兮的腕子?,略一用力,剧痛之后,风婉兮的手?腕恢复如初。
“看在你给我?烤过羊肉的份上,今天的事老子?就当没发生过。”花仔道,“不过,若是还有下次,或者你用这种暗招害别人,我?就把这事捅出去,让你先来个身败名裂,然后再拧断你这条胳膊,懂了么?”
风婉兮握着自?己的手?腕,再望向花仔,眼中?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姜安城的威胁让她感到恐惧,恐惧之中?又有一丝怨恨,她当时忍不住大声问:“我?除去她,也是帮你!你只要?当一切都不知道,让她悄无声息死去,谷王府自?会背锅。你不是不愿娶她吗?这于你有什么坏处?!她到底有什么好,叫你这样舍不得?!”
“她有什么好……”仿佛被触及到心中?收藏得最深最深的那一处所在,姜安城轻轻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有很多很多的好,其中?之一,就是和?你我?这样的人不同,她坦坦荡荡,心如朗日?,永远不会暗中?算计别人。”
她当时只觉得痛苦,只觉得愤恨,只觉得命运不恭,此时此刻,却忽然明白了姜安城的话。
“你和?我?们确实不一样……”风婉兮看着花仔,喘息着,坐直来,“花将军,欢迎你来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