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路灯将行人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江吟扣着连帽衫的帽子,五官精致出挑,却耷拉着眼皮,显得无精打采。
一放假他的生物钟就跟废了一样。
旁边嘻嘻闹闹走过几位小姑娘,看样子也就高中左右,在路边你追我赶,一不小心就撞了个趔趄。
“不好意思!”反应过来女孩赶紧道歉。
几个同伴也收了声音,胆怯又好奇地往他脸上张望。
江吟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眼里蓄满眼泪:“我没事,路上车多,不要打闹。”
女生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脸颊泛红,嘟囔道:“哦。”
江吟绕开她们继续往前走。
早知道白天就多睡一会儿。
江吟在心里嘀咕着。
这时,手机嗡嗡响起,江吟打着哈欠接起电话。
“喂?”江吟喉咙有点干,一说话就有点撕扯的疼。
电话那边,是他高中时候的一位朋友。
朋友开门见山地问:“阿吟,沈雪言回国了你知道吗?”
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把江吟问懵了。
江吟手指一动,手机差点滑了下来。
他呼吸停滞,指尖陷入掌心后,感受到细微的疼痛。
这个名字,他好几年没有听过了。
离开了原来的地方,身边早就没有认识沈雪言的人。
数秒后,他如常地笑了笑,状似漫不经心:“我跟他好几年没联系了。”
朋友在电话里叹息了一声:“真的啊?我还以为你们……唉。他昨天问我要了你最新的联系方式。”
江吟怔了怔:“你给了?”
朋友犹豫了片刻,没有回答,反而忐忑地问:“我听说,你有男朋友了,是真的吗?”
江吟抬眸望向路灯,那么刺眼的光线,他却直视过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最不怕的东西就是强光。
“嗯。”江吟道。
“叫什么名字?”
江吟好笑地说:“怎么突然这么好奇?”
朋友含糊其词道:“就是突然……”
江吟打断他:“别再想着凑合我和谁,我喜欢什么样的你知道。”
“不就沈雪言那样的呗。”朋友嘟囔道。
江吟大方承认:“是啊。”
“那你男朋友也是这类型?”
江吟点头道:“嗯。他比沈雪言更冷一点。”
“哦……”
“没别的事我挂了。”
挂断电话,他垂下眸子,叹息了一声。
今天是林东宴的生日。
走到庆祝的酒店外,江吟现在不想上去,反正他只是来应酬。
他站在原地往两边看了看,不远处有一家酒吧,现在他脑子里有点乱,打算进去坐一坐。
白天酒吧人不多,足够安静。
他要了个单独的卡座,点了杯度数不高的酒。
酒保把酒端进来,江吟却一口都没碰过。
他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把玩着手机,有点心不在焉。
沈雪言这个名字,像撕开了他心上的一个创伤,散发着细微的痛,向四肢百骸蔓延。
回来又怎么样?
江吟垂着眼帘,身前的光忽然被挡住,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你好,有兴趣喝两杯吗?”一个男人走进他的卡座,朝江吟扬了扬手里的酒杯。
在光线太暗的地方,江吟与瞎子无异。
他扬起下颚,眯着眼睛,懒懒地打量了男人一眼,眼里有点被打扰后的不悦,拒绝道:“我不喝酒。”
男人笑了:“不喝酒你来酒吧?还点了一杯?”
江吟靠在沙发上,眼神带着浅浅的无奈:“跟你有关系吗?”
男人不怒反笑,靠近了两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吟。”
“江吟?怎么有点耳熟。”男人显然没意识重要性。
就在这时,路过卡座的人停下脚步,转头朝江吟看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张扬的颜色,用轻佻的眼神上下打量江吟,片刻后走进包厢:“你是江吟?”
江吟闻言抬眸看去,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不过,和林东宴在一起之后,这种事已经屡见不鲜,他毫不意外,反问道:“我们认识吗?”
那人眼神轻蔑道:“林东宴养的小白脸,谁会不认识?”
男人听到“林东宴”的名字,顿时脸色大变,看向江吟的眼神竟然有些忌惮,端着酒杯就匆匆离开了卡座。
江吟两手揣在上衣兜里,没搭理匆忙离开的男人,早就见多了对林东宴避如蛇蝎的人。
一般来说,他在这些地方报上自己的名字,都会被“关联”上林东宴的名字。
江吟神色淡淡地抬头看向那人,眼神似笑非笑,鼻尖发出一声极轻的笑,仿佛饶有兴致:“前两天有人说是我拿钱砸林东宴,今天你说是林东宴拿钱砸我,要不你们先打一架?”
那人眼神讥诮:“傍上了林东宴,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江吟面不改色道:“我向来只把自己当人,倒是你,看来是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
没想到江吟看上去好欺负,其实牙尖嘴利,那人顿时憋红了一张脸。
“你得意什么?在外面谁不知道林东宴对你只是玩玩?”
江吟无所谓地耸肩:“没关系,我对他也是玩玩。”
“你……”
江吟盯着他看了几秒,可算明白了,哂笑道:“你对他有意思?”
他眯眼打量那人,最后遗憾地摇了摇头:“别想了,他不喜欢你这类型。”
那人恼羞成怒:“就凭你也配得上他?”
江吟被他逗笑了,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旁边传出一道:
“他配不配得上,你说了不算。”
这道声音的出现让江吟太意外了。
他诧异地看过去,发现一个男人正西装革履地站在一旁。
他看人的眼神总是漠然而严肃。
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林东宴五官较为深邃,平时没什么表情,就像上天鬼斧神刀下诞生的一座巍峨雪山。
虽然吸引人,却因寒冷让人不敢靠近。
他穿着严谨的西装,与酒吧这种场合格格不入,似乎是刚结束工作,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了过来。
事实上,江吟和他交往一年,几乎没见过他穿西装以外的衣服。
毕竟林东宴是个大名鼎鼎的金牌律师,整天忙着处理工作,一天到晚在外奔波,随时都保持着紧绷的状态。
只是,居然连自己生日当天都不例外。
或许别人压根看不出来,江吟比他大几岁。
“你怎么来了?”江吟稍微坐直身体,收敛了些眉宇间的散漫。
林东宴冷淡的眸光从江吟身上掠过,像是陡峭雪崖上的一抹冷光。
在他身上,江吟总能见到沈雪言的影子。
可是正因为如此,江吟才会和他维持这样的关系。
只是,他分得清林东宴和沈雪言的区别。
沈雪言只是为人冷淡,心不冷;但林东宴不一样,他是冷漠,他的心都是冷的。
“找你。”
“哦。”
江吟点了点头,今天是林东宴的生日,自己身为他的男朋友,自然不能迟到太久。
江吟看向旁边僵住的那人,问林东宴:“你朋友吗?”
那人反应过来,立刻堆着满脸笑容走上前,似乎想和林东宴握个手:“林先生,不久前我们见过……”
林东宴眼神像冰刀,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就这么简单的一眼,那人立刻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靠近。
林东宴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对江吟说:“走了。”
江吟见怪不怪了,保持着两手揣兜的姿势,慢悠悠跟在林东宴后面。
临走前,他瞥了眼那人青白的脸,鼻翼间发出一声嗤笑。
走出酒吧,江吟深吸一口外面的空气。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江吟借着路灯,勉强跟在林东宴后面。
林东宴在前面驻足等他。
等江时追上来,林东宴说:“不用介意。”
江吟耸肩道:“没事,我习惯了。”
和林东宴应酬了这么久,遇见这种事的几率太常见了。
林东宴垂下眼帘,嗯了一声,表情有点低沉。
进入酒店的电梯,江吟有感而发道:“林东宴,咱俩这种关系,是不是挺无聊的。”
他不知道林东宴怎么想,江吟是觉得自己挺幼稚的。
他和林东宴在一起,只是因为林东宴身上有和沈雪言相似的东西。
这种东西,是江吟最喜欢的。
林东宴目光一顿,随后逐渐下滑,语气淡淡:“不无聊。”
林东宴低下头,和平时一样的安静,可好像又有一点不同。
少顷,林东宴抬起眸子,看向江吟:“反正只是玩玩,不是吗?”
江吟深以为然地点头:“也是。”
看来他也不用觉得愧疚,反正林东宴也需要自己杜绝一部分外来的麻烦,不是吗?
一路再无言,直到进入举办生日宴的大厅。
林东宴真正的朋友不多,剩下的人几乎都因为与他有利益牵扯,又加上林东宴这个人软硬不吃,所以不敢轻易得罪,一听说他生日快到了,都特别殷勤地要帮他庆祝。
林东宴显然没有东道主的自觉性,直接带着江吟旁若无人地坐进准备好的餐桌边,不一会儿就有形色各异的人前来敬酒。
“林先生,今天生辰大吉,我敬你一杯。”
即使喝了七八杯酒,林东宴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依旧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见到来人只是扬了扬杯子,随后喝了下去,连说话的念头都没有。
但林东宴向来不爱多话,在场的人都是知道的。
“旁边这位想必就是江先生了?今天初次见面,我赵某敬你一杯。”男人往酒杯里倒满酒,抬了抬手臂,向江吟示意。
江吟漫不经心看他一眼,心想既然是林东宴生日,没买什么礼物送给他,面子肯定要给的。
他正准备端起酒杯,突然被一只手按住。
林东宴骨节分明的手指盖住他的手背,指尖有些细微的温度,不冷不热地说:“他不喝。”
他可算开了金口,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句话。
但江吟的注意力全在他的手上。
林东宴的手和脸一样,都令人赏心悦目。一样可惜的是,他的脸上很少出现其他情绪,手也只会碰一些冰冷的文件。
——真可惜。
男人脸上有些醉意,执意靠近:“男人哪有不会喝酒的?给我个面子,今天好歹喝一杯。”
江吟不想给林东宴惹麻烦,刚要挣脱他的手把酒杯拿起来时,林东宴按住手背往下一摁,加重语气对男人说:“我替他喝。”
江吟确实不爱喝酒,就算和朋友聚会也只喝一些度数低的。
林东宴大概是知道这一点。
见林东宴有些动怒,男人酒醒了一大半,忙摇头说不用。
等下一个人敬酒时,林东宴推了推他的酒杯,回绝道:“我点到为止了,你们继续。”
江吟不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吃了两口就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发呆。
就在这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学长,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那个陌生的称呼,让江吟瞳孔缩了一下,像看到了什么刺眼的东西,扎得眼球生疼。
喊他学长的人很多,但江吟有种莫名的直觉。
这个人,是沈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