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宴像是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看向江吟的眼神变得冷漠又锐利,和平时几乎没有区别。
最终,林东宴从江吟身上挪开了视线,迈着不轻不重的步伐与江吟擦肩而过。
擦肩一瞬,他声线如同寒霜,重重压在江吟的心头:
“我不会再喝醉了。”
江吟瞳孔涣散,怔愣地回过身。
林东宴挺拔的身影逐渐远去,与墨色天空融为一体。
究竟是醉了,还是没醉?
回到宿舍后,江吟睡意全无,坐在电脑前画了半夜的线稿,直到凌晨四点才睡去。
然而第二天有节公开课,他手机调了七八个闹钟,才勉强在九点之前醒过来。
江吟穿了件黑色短袖,戴着一顶鸭舌帽,一边打哈欠一边打开了宿舍门。
“嗯,我知道了。”
门一拉开,江吟泪眼朦胧地看向对门。
那门前站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此刻正一边用耳机打电话,一边低头整理袖口的纽扣。
男人也发现了江吟,波澜不惊地眸子从江吟身上扫过,旋即没有波动地移开了视线。
表现得没有一点异常,看来果真没记住昨晚发生的事。
江吟心中叹了声气,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自然地打了声招呼:“早。”
林东宴系上袖口,回身将门关上,随后像往常那般,朝江吟浅浅点头就大步流星而去。
江吟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也把门关上。
这就是他和林东宴正常的相处模式。
等江吟慢吞吞地走到教学楼时,预备铃已经响起。
来的途中他买了两个包子,正啃着包子往教室里走。
走到教室门外,侧耳听到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你神经病啊?这俩位置一直是我们在坐,大家都留着,就你他妈脸皮厚。”女生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听得江吟眉心紧紧皱起。
他最讨厌这种声音。
透过门缝往里看,是一个妆容精致、打扮成熟的女生在骂座位上的人。
座位上,一个小女生怯懦地低着头,两只手不安地揪着衣服,脸已经红得不像样,声音带着哭腔:“可是、可是只有这里有位置,你们也没有提前占……”
周围人神色唏嘘,却碍于女生气势汹汹,都没敢说话。
女生不耐烦地抓起小女生的衣服:“谁管你啊?这俩位置早就是我们的了,你赶紧给我起来。”
小女生劲不大,一下就被揪起来。
气势凌人的女生便带着同伴坐了进去。
“江老师讲课最喜欢站这个地方。”女生道。
同伴大笑:“你还贼心不死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开着玩笑,全然不顾被她们拉到走道上的小女生。
小女生捧着书局促地站在走道里,一张脸已经变得青白无比,周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
紧接着,一本书放在了她的怀里。
“同学,帮我拿一下。”
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到来人戴着鸭舌帽,此刻轻微低着头,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江老师?”小女生失神地呢喃道。
阶梯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回头。
只看到,向来慵懒的江老师,神情变得非常严肃。
他垂下头,看向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的两个女生,神色肃穆,语气凝重:“你们两个,出去。”
两个女生懵住了,一时不知该作什么反应。
教室里其他人也呆在原地,他们上了一学期,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江老师。
见两人没有动作,江吟不耐烦地叩响桌面,加重语气:“没听清楚吗?我让你们出去。”
其中一位女生眼眶霎时就红了。
江吟眼神淡淡,语气平静:“我的课堂上,不需要你们。”
女生脸皮薄,眼泪顿时刷刷往外落,江吟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等两个女生跑出教室后,江吟从小女生手里拿回书,朝她扬头说:“坐吧。”
江吟走到讲桌前,把书放在桌上。
他两手撑在讲桌边缘,脸色不见丝毫好转,教室里一时鸦雀无声。
“大家都是成年人,也该懂事了。”江吟目光略过座位上的所有人,“这样的事,不要再在我的课堂上发生。”
相安无事地上完课,江吟没等铃声响完就走出了教室。
他走得脚步不快,不一会儿就被后面赶来的人叫住。
“江老师。”小女生喘着粗气勉强追上他。
江吟回头一看:“怎么了?”
小女生脸颊红通通的,感激地朝他弯下腰:“谢谢您!”
江吟不禁失笑:“不用谢,我是你的老师。”
小女生揪着衣角,神色紧张:“我……我可以要……要……一个你的微信吗?”
江吟怔了怔,他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如果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随时可以到办公室找老师,明白吗?”
这番话,已经是很明确地拒绝了。
“您是一位好老师!是我遇见过的……最好最好的老师!”小女生眼眶一红,两颗圆溜溜的眼睛像宝石一样。
江吟松了一口气,表情松懈下来,打了个手势:“我先走了。”
同一时间,校长办公室内。
同为艺术系老师的胡一敲了敲门,对里面说:“校长,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老校长道。
胡一走进办公室,才发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
“林先生,你好。”胡一当然认得此人是谁,旋即便打起了招呼。
林东宴眸色较浅,看他一眼,没有应答。
老校长望向他,问道:“有什么事?”
胡一想起正事,忙走到校长身边,说:“我听说,江吟今天在课堂上,当着所有同学的面,羞辱了一个学生。”
老校长摸了摸秃秃的脑袋,余光瞥向林东宴。
只见林东宴俯身端起茶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
老校长眯起精明的眼睛:“怎么回事?”
胡一拧起眉头,做思索状:“好像是因为几个女生抢座位,他不知道为什么偏袒其中一个女生,把另外两个赶走了。”
老校长听出他话里有话,故而问道:“你的意思是?”
胡一观察着老校长的脸色,犹犹豫豫地说:“江老师向来受学生欢迎,您也是知道的。我还曾听说,他与几个女学生关系不清不楚,今天又刻意偏袒……”
胡一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留足了想象空间。
“校长,您说要是传到外人嘴里,这不是有损咱们东大的清誉吗?”
老校长眼睛一转,突地把问题抛给了林东宴:
“东宴,你怎么看?”
林东宴放下茶杯,抬起眼帘看向胡一。
那眼神太冷淡,一丝情绪都没有。
“有证据吗?”
“啊?”胡一被他冷不防地问懵了,忙道:“我也是听说。”
林东宴眸光下滑,语气平静:“那他偏袒自己的学生,有问题吗?”
胡一没见过林东宴几次,倒是听说了不少。
如此直面林东宴,有种与他法庭上对峙的感觉,胡一潜意识里撇开了视线,干笑道:“照林先生的说法,似乎是没问题。”
老校长打起圆场:“胡老师就是疑心重,子虚乌有的事千万不要轻信啊。”
胡一连忙点头说是:“没别的事我先不打扰二位了。”
胡一在林东宴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地往外走,结果刚走出去就迎面撞上了孙迁。
“呦——”孙迁吊梢着眉,阴腔怪调地说:“胡老师,又来打小报告呢?”
——
江吟买了点东西回宿舍。
昨晚的稿子没画完,江吟戴着副黑边眼镜坐在电脑前。
他平时懒散惯了,面对什么都无精打采,只有拿着画笔的时候,才会聚精会神一点。
这是江吟从小养成的习惯。
从爷爷那辈开始,家里出了好几位有名的画师,江吟也只对绘画感兴趣,别的事都提不起兴趣。
“嗡——”
手机响起,江吟眉头轻蹙,白皙的手指放下笔触,拿起电话。
“喂。”
江吟连上耳机,又把手机放回去,继续埋头在数位板上画稿。
“江吟,我去校长办公室商量新生欢迎会的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孙迁一惊一乍地说。
“嗯?”江吟被他打乱思绪,笔尖停顿下来。
“胡一那家伙又来找校长告你的状了。”
“随便他。”江满不在乎道。
从江吟刚进学校的时候,胡一就一直和江吟作对。
孙迁得瑟地说:“他告状的时候,林东宴就在办公室里坐着呢。在林东宴面前给你穿小鞋,他是不是不想混下去了。”
闻言,江吟停下动作。
提起林东宴,就想起昨晚的事。
江吟叹了口气,说:“孙迁,我和林东宴的关系,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孙迁不以为意道:“你害什么羞?你和林律师关系不好,那谁和他关系好。”
江吟道:“孙迁,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是关于我和他,就好比胡一在校长面前告我的状,其实林东宴不会有一点反应,对他而言,我的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孙迁当然是不信:“你别胡说。”
江吟十分坚定:“这就是事实。”
孙迁语气忽然变得严肃,问道:“江吟,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林东宴了?”
“……”
他问得这么直白,倒让江吟愣了一下。
“嗯,是。”旋即,他轻轻应道。
江吟以为他这么问,是因为看出了点什么。
却没想到孙迁义正言辞地说了句:“江吟,你这么做不对。”
“前两天我就想问,才短短一年,你对林东宴就腻了?”
江吟无语,刚想解释点什么,突地听到孙迁震惊地叫了一声。
“卧槽——”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紧张到舌头打结:
“我可能要无了……你男朋友可能要暗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