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宴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细碎的光。
在秃校长探究的目光下,缓缓摇了摇头:“不了。”
秃校长诧异地睁大眼睛,虽然心中疑惑,却识趣地没有问出来。
江吟离开办公室,去门卫那里拿了自己的行李。
回?宿舍的路上,他撞见了准备去上课的蒋忆。
“江老师,你回?来了?”蒋忆抱着书本,大方地朝江吟招了招手。
“嗯。”江吟应了一声,“回?来了。”
蒋忆停下脚步,像一只露着獠牙的小怪物,义愤填膺地说:“胡一太恶心了!居然偷你的画去参加书画大赛,这种人就应该关一辈子!他书都读狗肚子去了,太可恶了!”
江吟无奈地看她一眼,说:“好了,去上课吧,我?回?宿舍了。”
“哦。”蒋忆收起小怪物的獠牙,乖乖地点头,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教我?们啊?”
“可能会被分去一年级。”江吟道。
“啊?别啊。”蒋忆一听,立刻垂头丧气?起来。
“我?先走了,困死了。”江吟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
见他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蒋忆瘪嘴道:“江老师,像我们这么好的学生已经不多了,你得?多在乎一点。”
蒋忆摆了摆手,推着行李往前走去了。
江吟路过停车场,远远看见一个人拉着行李站在车旁。
他定睛一看,发现是沈雪言。
沈雪言打开后备箱,抿着唇线把行李箱放进去。
薄光洒在他的脸上,不知是否是江吟的错觉,总觉得?他看上去有些脆弱。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沈雪言,江吟心里难免起了些波动。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朝沈雪言走了过去。
“沈雪言。”
江吟站在他身后,轻轻喊了一声。
沈雪言关车门的动作僵了下来。
他身体僵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臂轻微地颤抖起来。
在原地矗了几?秒钟,沈雪言慢慢将身体转了过来。
他眼眶有些红,湿润的眸子像随时都会有眼泪掉下来,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晦涩:“学长。”
江吟别开视线,说:“我?们谈谈吧。”
“好。”沈雪言点了点头。
片刻后,两人坐进学校的咖啡馆。
“两位需要点什么?”服务员在桌边问两人。
“两杯拿铁……”说到这里,沈雪言忽然顿住了,他想起林东宴说过,江吟不喝咖啡。
于是,沈雪言转变了话锋:“只要一杯拿铁,再来一杯……”
“我?不喝。”就在这时,江吟出声打断了他。
沈雪言神色一僵,垂下眸子,没有勉强。
等服务员离开后,沈雪言才抬起眸子,看向对面的江吟。
江吟顶着鸭舌帽,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单手靠在桌上,手掌拖着下巴,偏头看着窗外。
“学长,我?们……”
我?们还有可能吗?
沈雪言想这么问,可是他不敢问出来。
他了解的江吟,这个人薄情又果断,答案显而易见。
江吟把头转回?来,他微微抬头,看向沈雪言忐忑不安的脸。
“我?们以后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他轻描淡写地抛出这句话。
却如一把尖刀,刺入了沈雪言的心脏。
江吟看着他变得?苍白的脸,转移了视线。
“沈雪言,我?不知道这七年你过得?怎么样,但我?承认,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我?喜欢你,不仅仅是因为,我?以为那天晚上的人是你。”
沈雪言脸上空白,眼中一片空洞。
当听到“我?喜欢你”几?个字时,他眼中出现了些许波动,带着些希冀。
“我?可以原谅你七年前不肯出现。但是这七年里,如果你勇敢一点,哪怕在认识林东宴之前回?来找我,我?都可以原谅你。”江吟声色平淡,仿佛没有包含情感在里面。
沈雪言眼里的光终于完全黯了下去。
他颤抖着唇瓣,想说话,想为自己辩解,可是他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像被堵着什么东西,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知道学校辞退你是因为林东宴,就算林东宴不这么做,我?也不打算继续和你保持联系。”
江吟说完自己想说的,便起身打算离开。
沈雪言听完他的话,却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呆呆地看着前方,当江吟从身边路过时,一把抓住他的手。
江吟疑惑地低头看他,沈雪言苍白的脸上已经多出了一道泪痕。
沈雪言全身如同坠入冰窖一般。
脑海里突然有了一种认知,江吟和林东宴,早就应该在一起了。
他们仿佛是天生一对。
那么冷漠的林东宴,却会对江吟投入所有炙热。
而江吟,现在对自己说的话,就好像是在帮林东宴解释,不想让自己记恨林东宴。
“学长,你是怕我?报复他吗。”沈雪言绝望地闭上双眼,冰冷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沈雪言明白了,如果没有自己,如果不是自己代替林东宴的位置,他们或许早就在一起了。中间的这七年,完全不会发生。
事到如今,哪怕七年之后,江吟还是会回?到林东宴身边。
是自己,卑劣地夺走了他们的时间。
江吟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轻松把手抽出来之后,离开了咖啡店。
自从那日见过沈雪言之后,江吟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被校长安排进了大一,一周只有八节课,其余时间都窝在宿舍画稿子。
他没有再见过沈雪言,也没有再听说过林东宴的消息。
孙迁猜到了他和林东宴必然发生了些什么,极少?在江吟身边提起林东宴。
直到这天,江吟照常熬夜通宵画稿,一大早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江吟打着哈欠,耷拉着肩膀去开门。
一拉开门,发现是一脸着急的孙迁。
他看见熬夜后双眼通红的江吟,顿时愣了一秒:“你又熬夜了?”
江吟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盯了他一眼,打着哈欠转身就往屋里走。
孙迁赶紧追了上去,顺便关上了门。
“你怎么这么堕落?都熬了几?天了?”
江吟听得一阵耳鸣,烦躁地皱起眉头,走到床边一下子扑了进去。
“有话快说。”
孙迁这才想起正事,他去客厅倒了杯冷水端给江吟,说:“你先喝口水。”
“少?废话。”
孙迁道:“你看新闻吗?”
“没看。”江吟喝了口水,把杯子随手放在桌上。
孙迁观察着江吟的脸色,他只知道江吟和林东宴好久没联系过,对于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并不知情,所?以他现在有点拿捏不住江吟对林东宴的态度。
“林东宴的事务所最近有麻烦你知道吗?”孙迁小心翼翼地问。
江吟瞳孔怔了怔,抿了抿略带湿意的唇瓣,片刻后,将头埋进被褥里,声音透过被褥传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孙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本来是想跟江吟说一下,但是看江吟的态度似乎并不在意,那就算了。
“那你先休息,我?走了。”孙迁起身打算离开。
床边的江吟忽然动了一下,扯住他的一片衣角,闷声问:“什么麻烦?”
孙迁诧异地低下头,喃喃道:“你不是说跟你没关系吗?”
江吟默了片刻,冷着声音说:“我?就不能是想知道前男友的近况好嘲讽他?”
孙迁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不能,是不会。”
“……”
不过,他说得没错,江吟不会这么做。
就像和沈雪言分别七年,他从来没向任何人打探过他的近况。
好在孙迁没有纠结太多,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就是因为你们之前在机场发生的事。”
江吟抬起头来,眯起眼睛说:“陆文城?”
孙迁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点头道:“对。”
“陆文城直到被抓前与很多毒.枭保持有着密切的联系,正因为有他在其中牵线搭桥,江城的贩.毒运.毒才会被隐藏得那么好。”孙迁靠上床,两脚搭在边上,从兜里摸出手机,一边看一边说。
江吟则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等他说完,江吟才道:“所?以,陆文城被抓了,他们损失惨重?”
孙迁摇头道:“不仅仅是这样。陆文城经不住审问,供出了好几个市中层毒.枭的线人,还把主要运输方式供出来了,现在江城警察严格把关,在江城运.毒已经不可能了。”
听到这里,江吟不禁捏了把冷汗。就算是他,也多多少?少?了解过,毒.贩是一伙非常疯狂、没人性且不要命的疯子,为了毒.品和钱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然而,就是因为林东宴导致事情败露,想当然知道,林东宴会遭到怎样的报复。
陆文城是副市长,面对着林东宴时心中有所?顾及,可是,那些要钱不命的人,心里早就没有道德底线,他们能有什么顾及?
孙迁道:“虽然警察抓到了一些毒.贩,但也有很多漏网之鱼,目前还藏在江城里面。林东宴抓住了陆文城,当然免不了被人记恨,前不久就被人放火烧了事务所。”
闻言,江吟更是觉得?心惊肉跳。
“林东宴他们怎么样?”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出来。
“据说林东宴受了点伤,被送进医院了。”孙迁忍不住叹息一声,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两下,说:“好像事务所被烧的时候,林东宴并没有在里面。他从外面赶回?来,一头就扎了进去,竟然不是急着抢救资料,而因为是一个人形物件。他冒火把东西搬出来,还用布把人形物件包得?严严实实。”
孙迁手机暂停在某个页面,然后递给江吟:“喏。”
江吟眯起眼睛看,屏幕上,林东宴狼狈地从大厦里走出来,浑身乌黑,一贯严谨的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手里却牢牢抱着一个被白布包裹得完整的东西,看起来像个人形雕塑。
看到照片中,林东宴脸上的些许血迹,江吟呼吸一紧。
孙迁见他有些反应,就把手机拿了回?来,安慰道:“你不用太担心,没什么大碍,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说完之后,孙迁脸色依然凝重,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不仅林东宴的事务所被烧了,就算与这件事没有关系的陆文城家人都没能幸免。前不久,他的小女儿被毒.贩抓住了,想借此逼监.狱里陆文城自杀,以免牵扯出更多事。”
“可是,陆文城那个老混蛋根本不顾女儿的死活,把毒.枭家底都透露给了警察,他小女儿被毒.枭一气?之下斩下双腿,扔在了警察局门口,所?幸是一条命保住了。可是,这女孩一辈子就毁了。”
江吟听得后背一阵发凉,心中睡意散去了一大半。
孙迁关上手机,由衷地说:“江吟,虽然我觉得?你和林东宴很配,但是,不得?不承认,你和他分开是件好事。”
江吟垂下眼帘,没有应答。
“他现在每天都身处在危险中,一个不甚恐怕就会尸骨无存,像我们这种平常人根本难以想象。幸好你和他分手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联系过,否则那些疯子保不准就会对你下手。”
想起被斩去双腿的女孩,又想到如果江吟和林东宴在一起,说不定有天也面临这样的危险,孙迁便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江吟是个普通人,实在不应该再被牵扯到这些事里面去。
江吟听后,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连着熬了两天夜,今晚终于赶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