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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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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昭歌浑身湿透面色惨白地跪在房间中央,脖子似乎失去了支撑脑袋的能力,他的头以诡异的角度垂在胸前,面额上的墨发随着轻轻浅浅的呼吸在冰凉的空气中颤抖。

水顺着衣衫淌到地上,在他周围汇成一汪小潭。

房间被黑暗裹挟,祝久辞捧着微弱的烛火僵硬站在原地,身后挂画嗒哒嗒哒响,每一下都敲在即将崩溃的边缘。

“昭歌,我扶你……”祝久辞鼓起勇气努力使自己的声线平稳。

梁昭歌猛然咳嗽起来,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几乎要把肺咳出来,腰肢弯折,面额堪堪要贴到地面,突然他支撑不住身子,双手猛然撑在冰凉的地上,指尖直接被碎石子划破。

祝久辞心一惊要上前扶他,抬步时却觉得脚下有些黏腻。他低下头,地面上浓稠腥红的血液从身后蔓延到脚下,已将他后脚掌淹没。

祝久辞闭上眼惊叫出声!

*

祝久辞猛然睁开眼,惊惶地坐起来,额上密密麻麻布着汗珠。他止不住地大口喘气,直觉心脏突突跳着不停,血液蜿蜒至脚下的一幕仍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梁昭歌在他身旁躺着,二人之间依然隔着一横枕的距离。他安然地睡着,眉眼如画,呼吸浅淡平静,墨发柔顺地散在身侧,几丝拂在白皙的手臂上,散着淡淡的药香。

梁昭歌眼睫颤动,揉着太阳穴睁开眼,他向祝久辞看过去,眼眸一颤,款款撑着身子坐起来,“小公爷?”

祝久辞浑身冒冷汗,身子还在发抖,远处茶案上小烛已经熄灭,蜡油滴了满桌,将残存的烛身与桌面粘接到一起,挡纱安稳地附在小烛外。

清晨静谧,心脏的跳动格外明显。

祝久辞呆滞地望着前方,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拽着,他低头看过去,白皙的指尖轻轻捏住他的衣袖,温柔地摇晃,他顺着手臂看过去,梁昭歌满脸担忧。

在看到那人面容时,祝久辞忍不住又一颤抖。昨夜梦魇那张惨白的脸与面前这个人重合起来。

妹妹的声音从记忆深处翻出来,穿过遥远的时空回荡在耳边。

“梁昭歌是十足的疯子,可惜啊可惜,京城小公爷惊才艳艳被他缠上,家破人亡。”

“小公爷死的那天是一个雨夜,到死也没有逃出梁昭歌的魔爪,就在他怀中咽了气。”

“梁昭歌进祝府之后,国公爷就生了场大病离开人世,国公夫人受不住打击,自刎而去。”

祝久辞心揪得一痛。

他想到现在正在家中等着他回家的娘亲,还有嘴上虽然强硬却十二分护着他的国公爷。他们……

“梦魇了?”梁昭歌抬手把床帘往旁边搭起,宽阔的云袖落下去,露出白皙的手臂。清晨的光线涌进来,瞬间将幽闭的床榻照亮。

祝久辞垂下眼眸点点头。

药香扑面,脑袋突然被人温柔地按住,视野中纤弱的腰肢晃在眼前,梁昭歌跪在榻上,手轻轻放在他头顶,胡噜他的脑袋。

祝久辞惊惶地向后躲开,梁昭歌的手停在半空,“我……”祝久辞企图解释他方才的退缩。

梁昭歌淡淡收回手,交叠在膝上,白皙的面容在清晨更显得透明,唇色有些发白,“胡噜胡噜毛,吓不着。”

祝久辞低下头咬着下唇不肯说话。

梁昭歌看着他张张口,终究还是闭口不言。

当正午的阳光不由分说地刺入眼睛,祝久辞才惊觉自己已经迷迷糊糊在街上晃了一个时辰。

晨时二人默默无言,梁昭歌取来软巾,替他拭去额上的汗,似乎还帮着他穿上层层衣衫挽上腰封,一路把他送下楼去。

街巷小孩子们嬉笑打闹,从旁侧胡同口冲出来,奔到近前刹不住脚,一下撞在祝久辞怀中,嘻嘻哈哈道一声抱歉,又从他身侧穿过去跑到远处去追糖葫芦小贩。

祝久辞又想起来,他离开红坊时,梁昭歌倚在门口脑袋轻轻靠在门檐笑着望向他。

祝久辞拢紧衣袖,早春的寒风依旧刺人骨头。

从闹市口大街一路走回国公府,寒风一点点穿透衣袖,寒意从背脊蔓延至全身,他神情恍惚鬼魂一样飘回祝府,刚敲开大门,阿念笑嘻嘻地从里面蹿出来,看见祝久辞惨白的脸,惊呼一声把他扶住。

国公爷站在门内,本是黑着脸手上攥着弯月刀,见到门口惨兮兮的孩子,国公爷匆忙迈过门槛,随着咣当一声长刀落地,国公爷一下把人抱进怀中,“怎么冻成这样了?”

娘亲从国公爷身后探出头来,伸手抚在祝久辞额头上,“倒是没发热,小脸儿冻得和冰块一样。先回屋呆着,娘亲给你热碗汤来。”

祝久辞埋在国公爷宽阔的怀里,鼻尖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往外冒。

“你们……都会好好的,我……一定保护你们……”他断断续续哽咽着说。

国公夫人抓上国公爷的衣袖,“这孩子说什么呢?”

国公爷摇摇头,直接把人扛到肩上往小院去。

黄昏时分,祝久辞总算在喝了三碗热汤后把娘亲劝走,好不容易有空闲时间拿起糖衣炮弹计划蜷在自己小榻上研究,阿念带来消息,说是萧岑让他去趟醉仙楼,言“七十年的女儿红今日开封,不来不是兄弟。”

祝久辞无奈放下毛笔,翻出冬日的软毛大氅披在身上,抱着一个暖炉出了门。

行至醉仙楼,远远就瞧见萧岑吊儿郎当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站在醉仙楼门口等他,见到他第一眼抬头望了望天,“不愧是小公爷,京中人人都过上春天了,小公爷还不紧不慢地在冬天晃悠,果然贵人荣慢。”

祝久辞抬抬眼皮,见萧岑穿着一身清爽的训练劲服,窄袖挽到半臂,领口微敞,露出光洁的脖颈,想来是偷偷从校场溜出来的。

“倒春寒。”祝久辞从他身侧走过,上二楼进了雅间。墨胖子和姜城子早已在座位上坐好,面前放着几个小玉碟,还有几个酒盅。

“小公爷今儿个看起来兴致不高啊。”开光嘴从怀中掏出罗盘开始捣鼓。

“还好。”祝久辞自己说出来都不太相信。

“小公爷可是有何烦心事?”墨胖子从书堆中抬起头,小胖脸粉粉嘟嘟,眼神中露着担忧。

“小公爷气色沉沉,但面带桃花,看起来是为情所困。”

祝久辞手一抖,空酒盅落在桌上,叮当一声。

“嚯,开光嘴真说准了?”萧岑抱着一青铜瓿进来,轻轻放到桌上。

墨胖儿伸脖子瞧瞧瓶口,抬头问道:“不是尝酒吗?怎么拿来梨汤?”

“这不是得给小公爷准备。”萧岑掀袍坐下来。

“喝酒就得喝尽兴,压着梨汤喝哪能尝到酒味儿。”开光嘴暗戳戳地把青铜瓿往旁边推。

“小公爷喝醉了你负责?”萧岑一挑眉。

开光嘴闭了口,又把青铜瓿推回到祝久辞面前。

两个店小二担着尚且沾着泥土的酒缸踏上木梯来到二层,慢慢悠悠在祝久辞他们桌前停下,小二鞠一躬,拔开红绸盖,拿长舀勺取出女儿红,“客官您且瞧好!”

说罢踩上脚凳踮着脚尖,长勺高居于桌面三尺之上,清香的酒线从上空落下,银针粗细却长线不断,雅间内酒香登时溢满空气。

萧岑深深吸一口,赞道:“好酒!”

墨胖子虽只爱诗书,但家中夏金雨老爷子在酒肉方面对其耳濡目染,墨胖子点点头应和:“确实上佳。”

举杯碰盏,祝久辞浅抿一口酒,把酒盅圈在手心,迟疑开口道:“确实为情所困。”

萧岑一口酒喷出来,在旁边弯着身子咳嗽。开光嘴慌忙从怀中掏出毛笔朱砂还有红纸,亮着一双眼睛问:“生辰八字可有?”

祝久辞伸臂,把桌面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臂挡开,淡淡开口道:“劳烦诸位出出主意,怎样讨得美人欢心。”他补充道,“最好是甜到腻的那种。”

“过犹不及啊小公爷,这感情讲究你进我退,若一味的进攻可是会吓跑美人的。”开光嘴摇头。

墨胖子把书卷收起来,翻着眼睛回忆自己亲爹的感情史,也点点头表示赞同开光嘴的话。

祝久辞笑着道:“就是要蜜里调油甜到齁得慌,你们且把招数说来。”

萧岑在一旁扶着桌子咳嗽,现下好不容易顺过气儿来坐直身子,“哪家姑娘要倒霉啊?”

祝久辞看过去,萧岑连忙一掌拍在自己嘴巴上,“呸。哪家姑娘要得小公爷荣宠啊?”

“暂时还不方便告知。”

姜城子插嘴道:“有理。大事办成之前揭不得锅盖。”

“说人话。”萧岑道。

开光嘴嘿嘿一笑:“锅盖过早揭开气儿散了,这大事就办不成。”

墨胖子支着下巴,肥嘟嘟的脸团在手心里,他问道:“可是上次吃桃花饼的时候小公爷提到的那位?”

祝久辞点点头。

萧岑刚咽下一口桃酥,又重新咳嗽起来,“竟还是上一个?小公爷您这速度可有点慢啊,还没追到呢?”

开光嘴一掌呼到萧岑脸上,把人推开,自己蹭着坐到祝久辞旁边,“慢工出细活,是吧小公爷。”

祝久辞叹口气,听着这群狐朋狗友叽叽喳喳半晌,一条建议都没从他们口中问出来。

萧岑吞下一口酒把姜城子搬开,“小公爷哪有追不到的人,干脆啊,大大方方和人家说明心意。”

开光嘴否定,“毫无诗意,哪里配得上小公爷的气质。”

萧岑翻个白眼道:“你来一个有诗意的?”

“文化我不行,墨胖儿来。”

突然被点名的墨胖子抬起头,眼睛咕噜噜转,回忆道:“阿爹府上倒是有众多美女。”墨胖子掰着手指头道,“一,抱着美人喝酒,二,给美人金银玉翡。”

萧岑摆摆手道:“不行不行,凭小公爷这酒量……”

开光嘴笑着接道:“怕是要被美人吃干抹净,卷款跑路。”

桌上几个人仰着头朗笑出声,萧岑点头拍着姜城子肩膀直言说得妙。

祝久辞扶额,若是能从这帮朋友中听到有用的建议,上辈子怕是修了庙。

正愁着,面前的酒盅被推开,换上小碗梨汤。

萧岑搭在他肩膀上难得正经开口:“小公爷还是闷闷不乐呀?”

祝久辞抬起头勉强憋出一个笑容。

“别笑了,怪丑的。”萧岑揽着祝久辞坐下来。

“诶,帮小公爷算算。”他朝姜城子努努嘴,“甭逗乐了,今天这招不管用。”

姜城子摩挲着下巴,朝天望着翻出眼白,“讨得美人欢心确实不容易,但办法还是有的。”

姜城子双手撑在桌上向前探身,“附耳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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