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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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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虽还有些寒凉,但耐不住桃花香浓郁满院,国公夫人强行拉着一大一小坐到庭院里用晚膳。

背靠榕树,面朝水潭,弯月悬在天上,夜风将京城各处的桃花香吹来。

国公府军武纪律,在吃食上并不过分奢侈,亦如平常百姓家,几道寻常小菜,二三糕点,一例汤,刚好够一家人吃饱不浪费。府上仆从在各自的院落里解决,亦是简单健康,与主子并无多少差别。

国公爷今日破天荒未穿训兵的硬甲,一身锦绸玄衣坠玉,宽肩窄腰魁梧有力,身材挺拔,硬朗的气质被柔化,多了几分京中贵胄的雅致。

石桌上瓷碟盛着可口的菜肴,热腾腾地冒气。糍粑放在青玉小碟中,亦被摆上桌子。

“臭小子日日在外游乐,总算记得带来一点孝敬家中两位老人。”国公爷幽怨地看一眼祝久辞。话虽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

国公夫人也笑着坐下来,摸摸祝久辞的脑袋,“哪里老了,别听你爹瞎说。”

祝久辞把金黄的糍粑朝他们面前推一推,“嗯……小友做的,您们尝尝?”

国公夫人眼睛一亮,“还以为是从柳泉居带回来的。”

国公爷极是了解祝久辞:“找到新玩伴了?”

祝久辞受惊的猫一样倏地抬起头,“祝将军怎么知道?”

国公爷哼一声。

娘亲笑着拍一下国公爷:“老吓孩子。”她往祝久辞碟中夹几口菜,“你爹还不了解你那几个狐朋狗友的性子?谁能做出这么精致的点心来。”

小阿念端着花蜜从祝久辞身后冒出来,一边倒花蜜一边帮着补充:“关系很好的友人哦。”

祝久辞心突突一跳,转过身去揪阿念,后者高举着蜜罐子逃窜。

闹腾半晌,阿念胜利地抱着蜜罐子溜之大吉,庭院又安静下来,清风吹过榕树,树叶沙沙作响。

晚风吹来的桃花香清凉优雅,带着神秘的色彩,与午后温暖慵懒惬意的桃花香有所不同。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各自夹起一片糍粑,尝到口中,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祝久辞一愣,连忙夹起一片放到自己口中。入口甜香,软糯有嚼劲,很是好吃,似乎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糍粑可热吃可凉吃,风味不同。若是想吃热的……”祝久辞忙着解释。

国公爷放下筷子抬头朝天空望去,月光温柔地洒在脸上,刚毅的面庞似乎沉入久远的回忆:“这糍粑极是正宗。”

国公夫人点点头,又夹起一块吃起来,“上次吃到是十多年前了吧。”

“你这小友非京中人士?”国公爷问。

祝久辞点点头。

祝久辞以为他们会继续询问下去,但是二人什么都没有说,给予他全然的自由。

国公爷夹起一块糍粑吃下,举杯与国公夫人碰盏,只觉惬意。他看着祝久辞语重心长道:“改日带着谢礼回去,你狐朋狗友众多,也莫要怠慢了一个,寒了人家的心。”

国公夫人亦点点头,“这孩子不错。”

“为何?”祝久辞下意识地反驳。

梁昭歌此人……寒风吹过,春夜还是有些寒凉,不适宜长坐。面前的父母慈爱地看着他,他不敢去想他面前二人即将面对的结局。

娘亲夹起一块糍粑放到祝久辞面前,“糍粑看着小巧简单无甚装饰,实则考验其人心志,蒸熟的糯米若非锤炼千百次,无以成形,此后又要浴凉、炉烤,有一步出错也达不到如此金黄雪白。”

“心性甚是稳重。”

国公爷鲜少夸人,祝久辞有些惊讶,他默默吞下一口糍粑,下午在红坊水亭,他只顾着埋头吃,哪里想到这一层深意。

晚膳后祝久辞回到自己的小院中,坐在廊下望着天上的弯月发呆。

“这孩子不错。”他喃喃道,“真的吗?”

肩头忽然披上一件软毛大氅,暖意骤然拥簇,他侧头看过去,娘亲大大咧咧在他旁边席地坐下。

“娘亲……”

国公夫人摆摆手表示坐在此处没什么不妥。

“小家伙想什么呢?”

“没什么。”祝久辞团在大氅里,环住膝盖。

娘亲哈哈一笑,揉揉他的脑袋,“我的孩儿我还能不知道?晚膳用到一半你就不说话了。”

她也抬头看向天上的弯月,双手枕在脑后靠着廊柱轻声道:“前因后果不必说与娘亲,只是心中有什么小疙瘩,娘亲可以试着帮你解解。看你皱着一张小脸坐在廊下吹冷风,心疼啊。”

“娘亲不觉得我是半大小子在这里多愁善感,胡思乱想?”

“啧,是不是又听萧家那刻板老头胡说什么了?”国公夫人也屈起腿,像祝久辞一样双手环住膝盖,“少年心性,最为珍贵。你看京中三月桃花,哪怕是一只蝴蝶飞过,也要轻轻晃一晃。”

国公夫人一拍膝盖,“这萧忠整日教训孩子,好端端的少年非被他扭成老头儿。”

“没有没有。”祝久辞连忙把萧岑他爹头上的黑锅搬走。

国公夫人叹口气,话题又绕回来:“咱这一家子军武出身,都天生有些固执,娘亲怕你钻在牛角尖里,自己绕不出来。”

微风吹过,大氅的绒毛轻轻蹭在脸颊,祝久辞低着头开口:“有一个人注定是坏人,可是到现在他也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我不知道……”

国公夫人看着他的眼睛,“他伤害过旁人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坏人呢?”

小院静谧,弯月仍然半悬在天空,国公夫人拍拍灰尘起身走了。

阿念从廊柱背后探出脑袋,乖乖等着他的小主人想通了回去。

京中三月桃花香,说书人也道不清少年心中愁思绪。

翌日。

祝久辞醒来就见阿念瞪着一双圆眼睛趴在床沿望着他,额上布着汗珠,一副焦急的样子。

祝久辞刚要坐起身,阿念便伸着手拦他,“天色尚早,小公爷要不多睡一会儿?”

祝久辞昨夜睡得安稳,早上醒来并无困意,他摇摇头起身下榻。

阿念跳到他面前,把衣衫抢走,抱在怀中不给他。

祝久辞觉出不对劲来,“怎么回事?”

阿念面色一惊,磕磕绊绊道:“没、没什么事!”

祝久辞蹙眉,伸手揪开阿念,抬步往门外去,阿念慌忙拽住他衣衫连忙开口道:“国公夫人!”

祝久辞回过头:“娘亲怎么了?”

阿念小脸皱成一团,几乎要哭出来,抱着衣服埋下头,“没什么。就是国公夫人在院里练刀,现下出去很是危险。”

祝久辞松了一口气,走到茶桌旁倒了一盏茶喝起来。

阿念接着道:“然后要扛刀杀到衙门口去。”

“噗。”祝久辞一口茶喷出来咳嗽不止,慌忙夺门出去。

小阿念哇地一声哭出来,抱着衣袍追在后边,“春寒凉,小公爷先把衣袍穿上啊!”

一大一小赶到前院的时候,国公夫人拿着双刀站在庭院中央凌空舞刀。窄袖束腿胡服,干练精神,没有分毫装饰。

长发高高竖起,为银箍所扣。阳光自东边洒下,映在国公夫人英气的脸上。

一招收毕,国公夫人背脊挺直,静静立于庭院中央,老榕树落叶纷纷,受刀风影响,全部落在国公夫人足下半步之外。

风未静,下招又起,双刀凌空挥下,庭院中央的巨石从中裂开两半,轰隆一声倒向两旁。东边槐树鸟雀惊飞,扑扇翅膀逃离前院。

尘沙骤起,扑面而来,祝久辞抬袖捂住口鼻。

国公夫人手腕一转,双刀背在身后,“多年不练,竟是生疏了。”

祝久辞默默看一眼被劈开的巨石,暗暗吞下口水。

“娘亲……”祝久辞站在一旁可怜巴巴唤出声。

国公夫人看过来眉眼顿时温柔,“乖孩儿怎么起来了?”

她信步走来,在距离两三步的时候停下脚步,免得灰尘扑到面前的人身上。

“好孩子不委屈,娘亲这就给你报仇去。”

“报甚么仇啊?”祝久辞欲哭无泪。

国公夫人瞥一眼祝久辞,面上有些惊讶:“我滴乖乖,性子怎么软成猫儿了?”她上前两步捏捏祝久辞的脸蛋,指腹满是老茧,有些粗糙。

“咱们小公爷一没偷二没抢三遵纪守法,无非在铺子中买了几块地毯就被告到官府去,娘亲帮你出这口恶气,定要讨个公道回来。”

祝久辞一时有些震惊,陈清焰这家伙竟然真的告到衙门去了?

“哎哟哟,委屈的都要哭了。”国公夫人满脸心疼,左手一抬,双刀登时入鞘。

“走了。”国公夫人利索地转身离去,束高的马尾在空中划过弧线,跨过门槛,她笑着转过头,阳光打在身上,“该玩玩你的,甭管这事儿。别忘了给做糍粑的小友回礼啊。”

祝久辞伸出手,眼睁睁看着国公夫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讨说法就讨说法,倒不必带刀吧……”祝久辞趴在门柱上生无可恋。

小阿念赶上来,把衣袍披在祝久辞身上,安慰道:“国公爷言出必行,国公夫人行出必果。小公爷不必忧心啦。”

祝久辞:“……”

就是忧心此处啊!

今日京中甚美,艳阳高照,碧空如湛玉。空气不干燥也不过分湿润,吸入胸肺清爽似风过竹林。

祝久辞倚在桃树下,仰着头看粉红的桃花映在湛蓝的天空下。

脚边放着四个满满当当的食盒,全是国公夫人准备的回礼。当真不知道一大早起来练刀的国公夫人是从哪里找出时间准备下这些东西。

祝久辞本是不愿这么快就去找梁昭歌的,但是想到自己的写字身家还在梁昭歌那里,里面又有陈清焰搞破坏留下的证据,万一到时候在公堂上对质起来,物证是必须要的。

“小公爷,您这一路上都停了五回了。”阿念弯身提起三个食盒,站到太阳底下等着祝久辞。

“桃花甚美,何必步履匆匆。”

“那也不必每株都停吧。”阿念无奈。

“罢了。”祝久辞提起食盒往前走。

“小公爷,闹市口要往西拐。”

祝久辞转过身:“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呢。”

阿念委屈巴巴跟上,“小公爷可是在担心国公夫人?夫人机敏聪慧又怎会吃亏?十多年前南北虢国大战之时,国公夫人双刀一斩,小公爷您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夫人的刀下魂。”

祝久辞右眼皮一跳,心道要赶紧找到梁昭歌,取了物证到衙门把娘亲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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