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
一朝痛饮百家酒,梦醉京城。
二楼雅间内,祝久辞坐在桌前神神秘秘对面前几个伙伴道:“给你们讲个故事。”
萧岑当下扔了筷子,猴急地催祝久辞,“快讲快讲!”
姜城子伸胳膊把萧岑嘴捂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笑嘻嘻道,“小公爷不急,慢慢讲。”
祝久辞环视他们一眼,个个正襟危坐,墨胖子也从书堆中抬起头,认真看着他。
祝久辞满意地开口道: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打住打住,蒙谁呢?老掉牙的故事还给我们听。”
墨胖子礼貌地拉住萧岑,“萧世子,小公爷应是有别样的结局,你先听小公爷讲完嘛。”
祝久辞摇摇头,“没结局,就是这个故事。你们都听过?”
萧岑看傻子一样看看祝久辞,转身戳戳姜城子,“你给小公爷算一卦吧,这孩子怕是傻了。”
“都听过?”祝久辞仍坚持着问一遍。
在座的都点点头。
“小公爷您可不厚道,把我们几个叫出来,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消息要公布。”萧岑郁闷地托住下巴,忽然眼睛放光坐直身子,“你想见我了就直说嘛,何须绕这么大个弯儿。”
“我是真的想知道。”祝久辞努力摆正严肃态度。
姜城子摩挲下巴,从怀中掏出罗盘,“小公爷可是有什么心事?”
萧岑把开光嘴推开,“能有什么心事,这故事我敢保证所有人都听过,你问阿念了没有?”
“唉阿念呢?”萧岑左右看看。
祝久辞摇摇头:“吃坏肚子了,在府里歇着呢。”
罗盘掉在桌上,全桌人吓得一顿。
“国公府被投毒了?”萧岑慌忙拉住祝久辞。
“没有啊。”祝久辞把手臂挣出来。
“开玩笑!连小阿念都能被放倒,不是国公府被投毒了还能是怎样?”
姜城子和墨胖子在对面认真点点头。
祝久辞回忆了一下昨日的晚膳,“差不多吧。”
他猛地把酒杯放到桌上,“这不是重点。”祝久辞把大家的思绪揪回来,“故事,或许只是北方家谕户晓的小故事?”
“哎,你这倔脾气。”萧岑站起来往窗口探出头,冲着楼底下练剑的曲惊鸿大喊,“小将军上来一下,急茬儿!”
曲惊鸿一皱眉,当下收了剑,在一众街坊的注目下,一脚轻踩上酒楼前的石墩,直接从平地飞上了二楼。
萧岑看着曲惊鸿翻窗进来,嘴角抽了抽,“倒也不用这么急。”
“小公爷?”曲惊鸿脸上白里透粉,因练剑鼻尖微微沁着薄汗,窗户大开,桃花香涌进来。
祝久辞把方才的话又问了一遍,曲惊鸿亦点点头,“家家户户都知道。”
开光嘴见祝久辞仍愁眉不展,便正色道,“您这般坚持问这个问题是有何难事啊?说出来我们大家伙也好帮您解决解决。”
祝久辞思索二三,开口道:“如果有一个人没听过这个故事……”
萧岑直接打断,“怎么可能。”
祝久辞止了话语,低头摩挲茶杯。
开光嘴头一回和萧岑站在同一立场,“贼三儿说的倒不错,天下父母有哪个没给孩子讲这个故事哄他们睡觉的?”
酒楼外,小贩的吆喝声顺着窗户飘进来。
恰逢盛世,天下太平。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不外乎茶米油盐酱醋茶,再者小声聊几句宫内二三秘辛往事。似乎,从百姓和京中这群纨绔少年身上就能看出这个国家的兴盛。
黄昏临近,这群潇洒少年们才从醉仙楼中慢慢悠悠出来,过了宽窄胡同,他们在一个豆汁儿铺前停下。
萧岑呷一口豆汁儿,手臂搭在祝久辞肩上,“一会儿我跟着你回国公府。”
“干嘛去啊?”
萧岑把碗扔到桌上,仰天叹口气,“我爹和你爹不知在什么上面达成了共识,非让我去切磋切磋。”
祝久辞问:“必须今天去?”
“就这几日,今天不正好碰到你了,干脆一块回呗。”
祝久辞回想一下府上还未吃完的糍粑,友情提示道:“凭咱俩二十年裹尿布的交情,我劝你过几日再来。”
萧岑眼睛骨碌一转,登时来了兴趣,“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
开光嘴双手挥舞,做一个收束的动作,“让我算算,让我算算啊。”
“啧,有好事。”他得出结论。
“好啊小公爷,不求有难同当,但求有福同享!”萧岑从墨胖儿手中抢过钱袋,往桌上扔下两大串铜板,站起身来。
墨胖子转过身,冲着远处曲惊鸿道:“曲小将军可去?”
于是乎,在祝久辞的极力阻止下,他们一行五人全都要到国公府去。
*
半刻钟后,祝久辞踏进了红坊的正门。
并非祝久辞不愿和小伙伴们同甘共苦,实在是想到娘亲做的糍粑胃就抽搐。
他把小伙伴们好生安顿给国公府门房之后,趁着娘亲还未出现,自己便溜了。并且给萧岑他们编了一大套冠冕堂皇的话,言非见某人不可、事关小公爷威严云云。
萧岑他们几个没起疑心,高高兴兴进了国公府。
祝久辞踏上红坊木梯,默默祈愿今日之后他们这帮朋友还能认他这个小公爷。
黄昏初至,红坊人还不多,天灯亦未点起,大堂尚能在日光下维持一段时间。
梁昭歌的房间雕花木门紧闭,里面没什么动静。
祝久辞抬手敲敲门,几乎是瞬间里面传来一声柔弱的“进来。”
推开房门里面是全黑的,祝久辞站在光亮的游廊向里面望去,房门好似一个黑洞,能把人吸进去似的。
祝久辞回过身,透过游廊对面的窗户,天色尚且大放光明,看来梁昭歌不仅在白日里关了窗,还把窗帘也掩上了。
迈进屋子,双脚踏上地毯,仿佛瞬间踩在云端。
身后木门啪一声阖上,黑暗顿时将他裹挟。
祝久辞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本能地抬手向左右摸探。突然手腕被抓住拐到腰侧,随着药香扑面而来他落入了冰凉的怀抱。
梁昭歌单手把他拢在怀里,手臂自左耳擦过,绕过颈后将他扣住。
药香,浓重的药香。
祝久辞突然意识到他很久没有闻到这股熟悉的药香了,那一日在红坊初见他曾闻到过一次,此后药香就越来越淡。
淡到几乎忘却。
如今这般扑面而来,浓重得足以勾起回忆,他还是这些天以来第一次感受到。
梁昭歌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脖颈,祝久辞能清晰地感受到在他后颈上有一只冰凉的大手,一半贴着他的肌肤,一半按在墨发之上。
二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祝久辞的脸几乎全埋在他胸前的衣襟里,绸缎掩住口鼻,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昭歌。”祝久辞努力地动动身子。
无果。
黑暗中那人仿佛听不到他的呼唤,只是沉默地抱着他。
失去视觉之后,对时间流逝的判断减弱,感官变得既迟钝又敏感。
双脚虽踩在地上,但几乎感受不到地板的支撑力,虽说西域地毯软得不可思议,但总归不会站不稳,但此时,却仿佛踩在深不见底的水面之上,完全落不到实处,感觉随时要倒下去。
耳边心脏规律地跳动,他默默数到三十,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祝久辞勉强抬起头,脸颊蹭过他的衣服,冰凉滑腻。
那人感受到他的动作,手臂微微松了一点力气,但祝久辞整个人仍被他圈在怀中。
黑暗里,祝久辞似乎感到梁昭歌低下头看着他。
突然,那人微微俯下身子挨着他的耳边道:
“一日未见,甚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