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此事?”祝久辞惊讶抬眼。
曲惊鸿移开眼神,高束的墨发晃到面前微微擦过柔美的下颌。
他蹙着眉头,姣好的面容愈发显出一分秀美,好不容易习武得来的英气又消散了。
轻咬着下唇,似是开不了口。
祝久辞见他迟迟不语,也不愿强迫,“小将军不愿说便不说吧。”
“其实——”曲惊鸿叹口气,“我这几日到府上叨扰并不是为了劝说小公爷原谅萧公子,只是,”他又蹙眉低下头。
祝久辞沉默看?着他,其实他很想说自己并没有怪萧岑,毕竟细细想来他们二人都没有怪罪对方的理由。
梁昭歌受伤虽因萧岑而?起,但?毕竟快治好了且天灾才是祸因?,而?那日祝久辞亦出言不逊,直接伤了二人情感,总归二人都有错。
祝久辞也是在等一个时机,让他二人能面对面解开心结,毕竟二十年的友谊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我去寻他。”祝久辞下定决心。
“他走了。”曲惊鸿叫住他。
祝久辞顿住脚步,不可置信回身,“走了?去哪?”
“萧公子说对不起你与梁公子,便离京了,说不久后会回来。”
祝久辞大惊,“他离京做什么?!”
曲惊鸿摇头。
“校场不训练了吗?萧老爷子同意了?”祝久辞有些慌乱,迈开大步冲出小院落。
“小公爷!”曲惊鸿赶出来,站在陋巷里冲他喊。
祝久辞大步向前跑着,没停下来。
赶到醉仙楼的时候,他们几人常呆的那间包厢里只坐着姜城子一人。
他收起罗盘笑?着请祝久辞进来坐下。
“呦,想来小公爷也知道了?”
祝久辞没有办法平复下自己心绪,急忙问他,“贼三儿去哪了?”
“不晓得,他和墨胖儿两人前日就出了京。”
“墨胖儿也去了?”祝久辞又受一重刺激,头脑顿时发懵。
姜城子推来一杯茶盏,“虽说墨胖儿平日里没什么?主见,但?遇到大事的时候自己该做什么?不做什么?都门儿清。”
“那日他去府上说漏了仙医的事,这些日子哭得昏天黑地,前儿个竟主动提出跟贼三儿一起走。”姜城子回忆,言语颇有些自豪。
祝久辞扶住额头,心里有些难受。
任谁也能知道那日是他急火攻心说的气话?,本以为寻个时机几人见面和解就算完,没想到一番话竟把他们赶出了京城。
“小公爷别伤心,他们又没说不回来。”姜城子抱着罗盘又开始捣鼓,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祝久辞叹口气放下手,“你可知他们去哪儿了?”
“还?真不知道。”姜城子意外认真。
“什么?都没说吗?”
“基本没有。”
曲惊鸿敲门进来,额上浸着薄汗,想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祝久辞抬眼瞧见他,心里又觉得有些对不住,倒了一杯茶推上前。
方才他急火攻心登上马车便跑,把曲惊鸿远远甩在身后,本以为曲惊鸿直接回校场了,没想到竟一路跑着追上来。
姜城子似乎理解祝久辞心里想什么?,嗐一声,又给曲惊鸿添一点茶水。
“小将军日挥双剑万下,马场也要转百圈,区区从南城到醉仙楼的路连牙缝都不够塞。”
祝久辞低下头不言语。
姜城子与曲惊鸿对视一眼,后者摇摇头。
“成,怕了您啦!带您见!”姜城子道。
祝久辞与曲惊鸿一同惊讶。
“萧岑没走?”祝久辞惊惶拉住他衣袖。
姜城子没答话?,起身引着祝久辞往外?面走。
三人乘上马车一路朝西而去。
眼瞧着京城巍峨的城门楼子愈来愈近,祝久辞放下车帘转头看?向姜城子。
后者眯着眼睛不理会。
曲惊鸿蹙着眉,紧紧盯着车夫,生怕姜城子一个头脑发昏就带着小公爷出了京城。
小公爷这帮狐朋狗友一个比一个胆肥,堂而?皇之带小公爷出城这件事未必不敢做。
万一直接走出百里地,国公爷怕是要甩着弯月刀杀上来。
马车堪堪在城门前停下,巍峨城墙挡下一大片阴影。
三人下了马车,姜城子背着手在前方走着,朝兵卫一晃令牌,带着二人踏石阶登上了城楼。
城墙内侧背阴,踏阶而上时,冷风顺着长廊狠烈吹下,三人衣袖鼓动。
踏上最?后一阶,金光灿烂盛大。
登顶城楼,一望无际。
盛烈的夕阳远远落在天际线,火红而?滚烫,即将埋入深沉的大地。
在铺天盖地的碎金之下,看?不见人影房屋树木,天地浑作一潭金水,万物包卷其中。
京城少年们在围墙圈闭的土地上肆意生长,纵是在四九城内逞一时小霸王,却还从未登高望远,从未这般站于天际看?过大千世界。
祝久辞一时怔忡。
京城之外?广袤而?无穷,城楼一望,那日楼船的视野已逊色许多。
他突然意识到,何必阻下他人困于小小京笼。
笼外天地辽阔。
灿烈的金光灼痛双目,祝久辞问:“他们从这里走了吗?”
“是的小公爷。”姜城子走上前,将罗盘摆到祝久辞面前。
小小银针指着正西的方向。
“便是从这里出去,一路向前。”
姜城子转头,曲惊鸿仍站在远处。
“小将军!不上前看?看?吗?”
曲惊鸿似是将将回神,迈步走上前,金光洒落肩头。
“当年曲将军也是从这里出发吧?”姜城子问。
“嗯。”曲惊鸿神思有些低落,背脊却依然挺直。
一身劲装衬得身姿挺拔,身架虽比常人瘦弱些,却因一身傲骨,分毫不让人质疑。
灿烂金光掩去面容自有的柔和,让人想起二十年前威武大将军从这里率兵出发时桀骜不驯的眼神。
在灿烂金光彻底落下去之前,他们下了城楼。
姜城子说,他们落雪前会回来。
*
日子本是一天天过去,却因为等待而?变得漫长。
其实等待这件事并不难,祝久辞也等过很多回。早先的时候,他可以耐心花两个月时间等梁昭歌初礼,也能在京城闹市口摆摊,一文一文地挣赎金。
在京城造势捧神明时,他也可以等。一夜夜躺在夏府的水亭下,睁着双眼瞧漫天星辰,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直至天光大亮。
本以为他连虚无缥缈的天气这般捉摸不定的事情都能等到,等萧岑他们回来应是件轻松的事情。却不曾想,时间过得有点漫长。
萧岑离开时是十月末,转眼间十二月来临他们还没回来。
其间裴珩趁着去太医院晒药的机会来找过祝久辞几回,也算是解闷。
可他便是来再多趟,也只是消磨几日的时光而?已,更漫长的日子还?得祝久辞自己过。
严冬降临京城,倒不算冷。
梁昭歌的手基本可以自由活动了,但?似乎血脉还?没有冲破最后一层关卡,平日里总能看出一丝僵硬。
祝久辞不允他弹琴。
梁昭歌为此委屈许久,大小招数都使遍了,奈何祝久辞软硬不吃,饶是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让步。
腊月初一,京城初雪。
今年初雪来得有些晚了,京城孩童全都发了疯一样在大街小巷撒泼。
祝久辞坐在国公府深院也能听见街巷孩童大呼小叫的声音。
嬉笑?声音着实响亮,看?来今年五谷丰登,熊孩子将养的极好。
移回眼神,将纱巾蒙到梁昭歌眼上。
并非要玩捉迷藏,而?是有其他用处。
“看?得见?”
美人摇头。
祝久辞放下手,“紧吗?”
“刚好。”美人蹭过来。
祝久辞把人按回去,转身取来几个小瓶罐。
从第一个小罐里倒出些零碎物什,捡几颗放进梁昭歌手心。
“石子。”梁昭歌乖巧回答。
祝久辞仔细看?他一眼,确保某人没从纱巾底下偷看,满意拿起第二个小罐。
方子是仙医当时留下的,方法却是祝久辞自己想的。
仙医当时讲,若是哪一日可辨风雨水火土沙尘石,便算是好全。
前几次梁昭歌为了弹琴,竟是骗他能感受到了,祝久辞高兴许久,后来识破那人鬼话,一时生气,却又不舍得训他,不得已想出蒙眼睛的办法,阻了他所有作弊的路子。
小罐倾泻,晶莹汩汩落下。
美人指尖微颤,泛着红意。
“清水。”
祝久辞拿来软帕替他擦手,方擦到手心被他一下握住。
梁昭歌笑?着道:“软帕和小公爷。”
祝久辞心一跳,美人半掩面容,虽遮去了艳绝无双的眸子,却有亭亭鼻梁,丹红润唇,以及那水一般的下颌。
掩去双眸反而让这些平日里被盖住风华的地方尽显风光,一时惹人眼目。
怪不知犹抱琵琶半遮面最引人遐想。
一点娇羞,一点妩媚,究竟情根深种还?是桃花流水赴东流,谁知道。
祝久辞红脸移开眼神,慌乱抽出手道一句“胡闹。”
美人立马乖了,在桌上摊着手心等第三场考核。
细细白沙落下,盖住美人纤指。
祝久辞故意倒多了些,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是在埋怨方才那人恃美行凶,乱人心神。
细沙本是最好辨识的,梁昭歌却捧着沙子不答话?。
祝久辞等了许久忍不住提醒:“答不出来不能弹琴。”
梁昭歌仍没动静。
祝久辞托着下巴等他,等着等着突然发现美人凑上前来了!
“你、你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专栏头像的画稿终于到了,等了好久!!
一丢丢哥特风,敲好看!【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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